面前的少年看起来十八岁,浅蓝色骷髅印花短袖T恤上一颗吊在脖子上的镀银狼牙明晃晃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的一边耳朵塞着白色的耳塞,手上戴着运动手表,下身是牛仔裤和运动鞋。
夜莺不由得拘谨起来,眼前这人虽然没钱付咖啡费,但是随时可以要自己小命,是以她在拔腿就跑和听天由命之间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少年笑了:“至于这么紧张嘛?只是请我喝杯咖啡而已。”
“喔。”夜莺没别的话可说。
少年颇有乐趣地打量着她:“你这副身体是哪来的?”
“师尊给的。”夜莺简洁地回答。
“噢,你的师尊,是指那天和你一起来的年轻人吗?”
“嗯。”
“他很强。”
“……应该是。”夜莺想起封神榜电视剧里的通天教主。
“比我强吗?”少年歪头问道。
“……不知道。”您是哪位啊?
“你师尊是什么来历?”
“……书里来的吧。”
“哪本书?”
“……封神演义。”
“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哪个版本?漫画还是小说?”
夜莺有一丝恼怒:“小说!”
结果又换来一阵闷头大笑。
“笑够了没啊,笑够了我走了。”夜莺真的恼了,师尊是自己的,这人笑个毛啊?
“别气别气,哈哈哈……我不笑了……哈哈哈……”少年连忙伸手阻止她离开,“咳咳,你的师尊是叫鸿钧道人?”
“不是。”
“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姜子牙?”看到夜莺连连摇头,少年皱眉道,“总不是申公豹吧?”
夜莺黑着脸回答:“是通天教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扯住夜莺的袖子不让她离开,再次笑得眼冒泪花,“居然是通天教主——”
“到底笑点在哪里?”夜莺忍不住问。
少年突然就变了脸,淡漠地喝了一口咖啡道:“没有笑点我才笑的。”
这回换夜莺笑了,她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但是就是笑了。
“明明是大巫,你很无聊诶。”夜莺嗔怪地白了少年一眼。
少年微笑道:“不拘谨了吧?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夜莺笑着谢了。
之后少年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他告诉夜莺,那天那个年轻人在他的女鬼施了一种奇妙的法术,任他如何都不能驱散,所以他暂时封印了女鬼,出门来处理这件事情,处理的方法无非就是抓到然后杀掉什么的……
“太暴力了……”夜莺说。
少年歪头问道:“难道你有别的解决方法?”
“……没有。”
“对现代社会来说,暴力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迂回的方法不是不行,只是我懒得去那么做。”少年的手指在杯沿画着圈圈,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夜莺说,“可能是因为我还没适应非人类的生活。”
少年闻言笑了:“我觉得你多虑了,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分什么人类与非人类呢。”
总也有些不同吧,夜莺心想。
“女人,不如你拜我为师吧?”少年突然说道。
“为啥。”夜莺一头雾水。
“为啥?还能为啥?”少年茫然地看着她,“嗯……你是成精多久了?”
“……一个多月吧。”夜莺纠结地回答。
少年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一个多月,在他眼里跟新生儿差别不大。
“一个多月就能开启灵智?好吧,你师尊确实很厉害……嗯。”少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夜莺看着大巫,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戏谑。
关你屁事啊……夜莺把这句话吞了下去,没话找话道:“请问,怎么称呼好呢?”
“吴曦,口天吴,晨曦的曦。”少年喝咖啡。
难道就不能有点神秘感吗?虽说我也没有什么能力威胁你,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坦白了?夜莺要冷场了,只得自我介绍道:“我叫夜莺,夜晚的夜,黄莺的莺。”
吴曦奇妙地看了她一眼:“嗯……你知道我对你的名字有什么感想吗?”
“什么感想?”夜莺翻了个白眼。
“我俩的名字吧,我的名字就像蝶翠诗,明明是个外国货,非要取个本地名字以表示入乡随俗,”吴曦摸了摸下巴,“而你的呢,就像美特斯邦威,明明是本地牌子,非要取个外国名,来代表走向世界啊?”
夜莺被说得一愣:“你是外国人?再说了,我这名字也不是外国货啊?”
“差不多一个意思嘛,你懂的。”吴曦笑了笑,右眼微微眯起来,略过一丝红色的光芒。
夜莺立马就懂了,对他们那个层级来说,国籍不是划分的标准,种族才是。
突然她又发散了思维:“你的意思是,夜莺这个名字的格式,是有定数的喽?”
吴曦微笑着回答:“有。”
然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接不下去话啊,还不如师尊呢,夜莺抓狂。
只得不依不饶地问:“照大巫的意思,我这名字要改吗?”
“嗯~~~依我的意思嘛,小妮子应该改成叶鹰,叶嘛,就用叶子的叶,鹰呢,就用老鹰的鹰好了,霸气着呢。”吴曦说着,眼光仿佛不在意似的瞟过夜莺僵硬的脸,随即和善地转移了话题,“名字只是个代号,只要我有问时你有答就行了,对吧?”
夜莺叹了一口气,关于名字的问题她真不想多说什么了。
正在这时,窗外的街上一起车祸,忙碌的人潮中多了一个纷扰的小圈子,夜莺耳边传来喊着妈妈的小孩子哭声,微微皱了皱眉头。
“其实要救她很容易,眨眼的事。”吴曦淡淡地说,“不过我们都不救。你知道为什么吗?”
夜莺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命数。”吴曦的目光就像看死物似的看着围观人群,片刻后收回了视线,又恢复了那种微笑,“你知道何谓命数吗?”
夜莺摇头。
吴曦说道:“命数就是天理循环,那个女人被车轮碾过去,一方面,是她没安全意识,另一方面,是那司机疏忽大意。没安全意识的人出安全事故那是必然的,只是时机的问题,他们两个都是。”
夜莺沉默了。
“除非你改造人类的身体,让他们永远不会被车子压断腿,或者让他们受伤也能迅速恢复,哈哈……大功德呀!”吴曦突然大笑起来。
夜莺瞪了他一眼:“如果我就是要救她呢?”
吴曦耸耸肩:“那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那没什么意义。”
“谁说没有意义,健康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最重要……嗯,是必要的。”夜莺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说道。
“这个女人受教育程度很低,对孩子的教育方法很原始,家里有三个孩子,每一个都被暴力或者冷暴力对待,而且将来孩子的教育程度也很低,还有她的丈夫,就是个胸无大志又死要面子的小人物,他们的家庭存款常年不超过三位数,三年之内他们就会离婚,车祸之后,这个女人的丈夫会把他们的小女儿卖掉,然后二女儿会离家出走,大女儿则会被这个母亲拖累,嫁个没出息的男人,过一个小人物的生活一辈子。”
夜莺目瞪口呆:“你会预测未来?”
“天机推演是最基本的修行了,你师尊没教你?”吴曦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夜莺的脸难得地臊红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这样我就更应该救她了。”
“那可未必。”吴曦事不关己地表情反驳道,“如果没这车祸,她的家庭依然在三年之内离婚,她的小女儿一样会被卖掉,她的二女儿一样会离家出走,她的大女儿一样会被她拖累,区别只是她的肢体残疾与否罢了。”
“至少她四肢健全的话,生活能改善一些。”夜莺皱眉。
“嗯,看不出你倒是个心善的……她残疾之后靠捡垃圾为生,不残疾则去当暗娼,你救她之举说到底唯一影响的,就是替她决定这一点罢了。”
夜莺脸色白了又白,半晌,将手从戒指上拿开,叹了一口气。
吴曦知道她改了主意,笑了笑,安慰道:“人间之事皆有命数,千丝万缕,错综复杂,要想改变并不是单靠神力就行的。况且你与她素不相识,没理由为她做那么多。”
夜莺懂吴曦的意思:“我明白,只是看到眼前的人受苦,总觉得于心不忍。”
“呵呵呵呵呵……”吴曦突然一阵闷头怪笑,“你有个同辈的师兄,也喜欢说这种话,唤作慈航的,以后若是遇到他,你俩可以讨论一下救世心得。”
夜莺一阵白眼:“请大巫自重,这话让师尊听到了,得和你翻脸的。”
“小妮子没意思,竟然想背后告状,这样不好。”吴曦尴尬地咳嗽几声,正经了脸道,“话说,我是来见你师尊的,烦请通传一声吧。”
夜莺懒得理他,目光随着载了伤者的救护车乌拉乌拉地远去:“师尊云游去了,我找不到他。”
“什么?”吴曦变了脸,失态地站了起来,又察觉到自己的不妥,讪讪地坐了下去,但是有些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
呆坐了半晌,吴曦尤不死心地问道:“夜莺小妮子,难道你师尊没留下什么紧急联络的方法嘛?我有天大的急事找他,耽搁不得。”
夜莺心里腹诽能有什么天大的急事,但看他的模样,还是心软了:“师尊是生了我的气,所以走了,可能要等他不气了,什么时候想起我这个徒弟,估计什么时候能找着他,你和我师尊层次不是差不多么,施展个神通啥的找一找不就好了?”
“我要是那个层次,又何必巴巴的在这里讨好你?”吴曦苦笑一声,随即面色一冷:“你这个不尊师长的顽劣徒弟,居然把你师尊气走了,可见是天大的错!看我不代你师尊教训你!”
说着,右手五指化爪,朝夜莺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