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贝伦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蛮子,你这是什么表情?有什么不满吗?”
机灵些的仆人们已经早早溜走了,还顺手一起拖走他们不够机灵的同伴。至于最为机灵的那位,当然也溜得最早。所以说,此刻的整间餐室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这让贝伦颇有种很久没有过的危机感——就是那种童话故事里常有的,英雄带着一队人去屠龙,但到了面对龙的时候却只剩下一个人的危机感。
他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试着挣扎一下:“长公主殿下……”
“从现在开始,你要习惯叫我安娜!”
“安娜殿下……”
“把敬称去掉!”
贝伦终于忍不住了,他随手抓了张毯子坐在地上,尽量让自己和对方差不多高:“好的安娜。现在别闹了行吗?我会送你回皇宫的佣金先拖着也可以……”
“愚蠢的蛮子。”
“……”
“本公主想了一晚上,才确定了这个方法。”安娜双手拖着一把长椅,坐在他面前,虽然表情依旧冷峻,但还是解释起来:“这叫政治联姻,父皇的礼仪官没有教导过你们吗?如果可以,本公主当然也想找个血统高贵而又手握重兵的家族,但是现在呢?按神的说法,现在的帝国军队也就只剩你这一支了而已。”
“……”
“掌控一个帝国,最重要的就是两样东西,军队和血统。你拥有前者,而我拥有后者。我们有合作的基础,就是这样。”
“可我只会打仗,对您来说可一点儿也不合适。”
“‘君主所虑,唯战事耳。’算了估计你又没听过……如果能找到那个礼仪官,本公主一定要砍了他。”
“可是,您似乎……还没有成年?”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安娜脸上气愤导致的红晕一直从双颊蔓延到脖子:“本公主已经满十二岁了!是成年人了!别用对小孩子的眼光看我!愚蠢的蛮子!”
她猛地跳下椅子,扭头就向身后的走廊走去:“这事就这样定了!让人把你的领地目前状况送来!本公主要阅览一下!”
贝伦耸耸肩,决定还是先填满自己的肚子。
转眼播种季已经过去了一半日子,头顶的阳光早就不再猛烈。不过相对于穿着厚重甲胄的人们来说,降温依旧是件紧要的大事。
所以说,这些人里当然不包括连链甲都丢在一边的弓箭手长官。
“里奥百夫长。”走上城头,贝伦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位防卫事务的最高负责人。
“哦?将军,您来了。”抱着复合弓倚在墙边的百夫长波澜不惊地抬起头,权且算作打了个招呼:“昨晚到现在为止,敌方都没有试图攻城。原因不明,不过是个好消息。”
贝伦点点头:“确实是个好消息。”
“不过,”里奥站直身体走到垛口前,俯视着前方遥远的地平线:“您的目标,应该不止于此吧。”
那儿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高高飘扬的旗帜——蛮族的营地似乎又更接近了一些。
“确实,”贝伦再次承认:“我并不善于处理政务,但长期被围困的后果还是明白的。昨天也了解过了,这附近的作物都是一年二熟,城内存粮也消耗殆尽。错过这次播种季,就代表我们将陷入长达半年的粮荒。”
里奥举起弓,将弦拉开,遥遥瞄准着远处的旗帜:“这可真不是个好剧情……听起来更像那些艾西尼人的神话,英雄历经千辛万苦,克服种种问题,终于只剩下最后一道坎,于是——”
他松开弓弦,细线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们死了。”
“别说这种不有趣的故事。”贝伦站在墙垛前,目光飘向城外。他挥着手,像是想要拂开眼前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还有三天,我的部队大概就能到了。然后就是反攻。在这之前,你们只需要好好守城就行。”
“是的,谨遵您的命令。”看着他的背影,里奥站直身体,脸上原本有些浮躁的表情一扫而空:“只是,我的部队每人只携带了两个箭筒,而城里现在没有储备箭支,仓促生产恐怕很难使用……”
“两个箭筒还不够吗?”贝伦有些诧异:“我以为敌人的数量没有那么多。”
里奥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轻抚弓背:“如此说来,感谢您的信任。另外,阿道夫百夫长似乎在找您。虽然没有问,但或许是很重要的事。”
这次轮到贝伦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在记忆中大致思索着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才重又开口:“是吗?那他现在在哪里?”
这可真是糟透了。
听到阿道夫为了找自己而去往那个已经变成领主府的建筑物时,贝伦的心情就和他眼中的天空一样灰暗。原本他甚至都快要忘记了里面那位“公主殿下”……是的,就差一点。
不过现在他又想起来了。
一路闯进大门,在吓哭第四个被问路的女仆之后,贝伦终于找到了那两人最后被注意到的位置。只是,还没来得及等他推开书房的大门,里面就传来了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对话:
“……损耗,吗?”
“是的,不过也有技术和经验的问题。其中没有一个人独立完成过这种工艺……甚至连参与的也没有。”
“也就是不可修复了?”
“小块的修补还是可以的,如果不涉及到某些小部件的话。”
略微听了几句,贝伦一把推开门:“阿道夫,什么事?”
“大蛮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没礼貌?”
安娜坐在书桌上,恰好正对着门的位置。她此刻的心情显然有些不满,这体现在外表上,就是她把手中的文稿握得更紧了。
“队长,”阿道夫此刻的声音非常严肃,但看向他的时候,却偷偷使了个眼色,嘴角也诡异地略微翘起:“加油。”
这话令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但配合上他起身就走的动作,其中的含义却是异常明显——大部分男人都理解的那种明显。不过现在的贝伦可没有按往常那样回他一个眼色的心情,因为另一对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大蛮子,赶紧坐过来,”安娜抬起下巴示意他坐上刚才阿道夫的椅子,她的动作依旧很有涵养地保持着贵族风范,只是声音尖利了许多:“我们现在有很多问题需要让你来考虑……很多你必须知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