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荡江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江湖,永远不属于某一个人。
不要妄想自己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今天还高高在上,或许明日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你的名号。
用刀的人,用剑的人,用枪的人,甚至是赤手空拳的人,都可能是你的敌人,也有可能是结束你生命的人。
你需要注意身边每一个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你所谓的朋友是否会成为敌人。
江湖,或许充斥着血雨腥风,更布满了阴谋和陷阱,你需要小心行事。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在睡觉前点一盏灯,有了光亮,心就会感觉温暖,谁都不想裹着寒冷和恐惧入眠,谁也不能。
行走江湖,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理由和借口。
有的人为了钱,有的人为了权,有的人为了情,有的人为了活着。
活着,就离不开吃饭。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不吃饭就算不得真正的活着。
至少现在福威镖局上上下下还都算活得不错,虽然饭菜无法和镖局厨子的手艺相提并论,可是肚子饱了,心情也就会好。
李哲走到店老板身边,递过去一个布口袋,说道:“店家,你数一数这些银子够不够刚才的饭钱?”
那个老者掂量着手里的布口袋,感觉这些银两足以付账并且还绰绰有余,忙低着头回答道:“银子太多了,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奇怪的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老者却没有真的感觉收下这些银子有什么使不得,如果说几句使不得就算的是归还那些多余着的银两的话,估计天下所有的生意人都很愿意说这句“使不得”。
李哲行走江湖许久,类似于店老板这种人见得多了,也不等老者再说什么,转身回到队伍里面,阿飞他们也将水囊里面装满了干净的水,继续赶路。
望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那个老者不再是刚才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身子忽然长了许多,挺直着的身板看起来很是硬朗,步子也不再是刚才刘成他们看到的那样子蹒跚,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不止十岁。而刚才那几个懒懒散散的店小二此时也脱下了一身充满油污的衣服,恭敬地站在老者面前等待着吩咐。已经不能再称呼这个店老板为“老者”了,只不过一刹那,这个老者无论是神情、眼神、举止还是声音,都更像是一个壮汉。他冷冷地看着尘土飞扬的大道,向着那几个“店小二”说道:“立刻飞鸽传书到济南府,信上无需多言,就说‘福威镖局已经动身,内有可辨析下毒与否的高手。’你们几个将这里收拾妥当,一个时辰后我们即刻动身,带足水和干粮,去济南府和那边汇合。”那几个人躬身退下,这个“老者”喃喃道:“王天南,这次你侥幸逃脱,下一次,你和你的兄弟们会死得很惨。”
赶路总是辛苦的,可是如果一同赶路的都是无话不谈的兄弟,那么也就感觉不到那么辛苦,尤其是队伍里面再多一个像鬼医王孝仁这样喜欢插科打诨的人。
鬼医一路上吹嘘着自己曾经救过多少条人命,吹嘘着为那些达官贵人治病得到了多少的奇珍异宝,更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和那些半老徐娘的风流往事,惹得阿飞一众兄弟哈哈大笑,连一向以沉稳著称喜怒不形于色的白眉鹰王王天南听到这些都忍不住笑着摇头……
有鬼医这么一个活宝,一众人不知不自觉走了二百多里,距离天黑还有不短的时间,可是即使再快也没办法在天黑前到达扬州城。
镖银很重,另外还有兵器等辎重,看得出来,即使是那些个久经江湖的镖汉们,这个时候也显出一丝疲态。
他们手上的老茧,身上流着的汗水,身上的伤疤,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艰苦岁月。
王天南看在眼里,看见不远处有一片树林,这个时候太阳虽然没有上午那般的毒烈,却也让人流汗,他对着大家示意到树林里小憩一会儿。
一大片的槐杨树在迎风招展,树荫下面,一行人整顿镖箱,喝着水囊里面早被捂热了的水,王孝仁又开始咒骂起了天气。刘成黄波他们也解开了衣服的扣子,尽可能多享受一下吹过来的阵阵凉风。
李哲正喝着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拱手对着王天南道:“大当家的,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王天南捋着被风吹乱的胡须说道:“你说。”李哲回道:“印象里我们刚刚经过的那家小店好像是新开的,因为前不久我处理镖局事务的时候和三哥曾经从那条道走过,可是不曾记得那个时候有过这么一家小店……”说到这里,李哲望了孟炎一眼。孟炎也放下了水囊,跟着说道:“是啊,上次我和四弟办事从郊外回城,印象里好像没有这样一家小店,那次我们还是回镖局后才吃的晚饭……”这个时候老二黄波说道:“可能的确是最近新开的一家小店吧,这个年头民不聊生的,开家小店混口饭吃也实属无奈啊……”李哲接过话来道:“这正是我感觉不对的地方。”刘成听到这里也往李哲身边挪了挪身子,问道:“老四啊,哪里不能开店?有什么不对啊?”王天南此时对着李哲问道:“你确定这家小店以前从未见过?”李哲点头,回道:“我可以确定。”王天南沉思了一会儿,道:“看起来,又有人开始打福威镖局的主意了……”鬼医一向不愿意多想,感觉与其想破脑袋倒不如花前月下着吃饭饮酒,可是他在听到大家的话语后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我说你们就别故弄玄虚了,小店是不是新开的和打不打你们镖局的主意到底有何关系啊?”王天南没有回答王孝仁的疑问,却笑着对阿飞道:“阿飞,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阿飞想了一会儿,回答道:“王老前辈,如果四哥说的没错的话,那么这家小店就有问题。吃饭的时候我无意间观察了一下,那个小店的装潢不像是近期新建的,并且饭碗桌椅等器具看起来也不像是新的,好似是从别处借过来的,那几个伙计的行为举动也和醉还乡那些店小二相差的很远,饭菜的味道也是更无法和醉还乡的比较……通常,无论是酒肆还是客栈建在那里的目的无非是招揽生意,即使是穷乡僻壤,饭菜的口味也不会如此之差,除非店家不想继续做下去,可是天底下的生意人谁不想赚得更多的银子?如此说来,这间小店应该是仓促之间刚刚在大道旁新建的,难道是为了我们这趟镖?”王天南点点头,对阿飞的这种推断表示了赞同。李哲惊讶于阿飞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对这件事情分析的如此井然有序,心里暗自佩服,李哲“赛孔明”的名号不是白得的,心思缜密,精于心计,所以才被白眉神鹰王天南赏识并且重金招致麾下,如今看到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头脑的阿飞,连李哲都有些自愧不如。王天南道:“依我看,李哲和阿飞的判断是对的,这家店这个时候建在那里很有可能就是针对我们福威镖局这一次的护镖,如此看来,后面还会有更多的麻烦,大家一定要提起精神,无论如何,这趟镖必须要安全送到河北宋大人那里。”
风渐渐停了,日头渐西,福威镖局整顿车马重新赶路。
那些刚才还趁着空闲在树荫里面小睡的镖汉们此时也已经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赶路,不过是这些镖汉们工作的一个部分,寒冷、炎热、风餐露宿,甚至是无处不在的危险,都是这些镖汉们必须要经历的东西。
这些镖汉们大多是三十几岁的年纪,极个别小一点的也和阿飞年纪相仿,他们刚才在那家小店旁边的空地上就着稀饭吃干粮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开心和豁然,没有因为天气或者是食物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即便是刚刚还在秋风习习的树荫下安睡,下一刻就要携带着辎重继续赶路,他们也没有丝毫的怨言。
其实他们也只不过是一些懂得些武艺的百姓,他们都有父母妻儿,他们可以有很多的身份:儿子、父亲、丈夫—可是现在他们的身份只有一个:镖师。他们即使懂得些武艺,功夫却未必很高,如果是的话,现在骑着马说着话的就不会是刘成、黄波、孟炎、李哲他们了。这些镖师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每一次护镖回来,仔细清点一下人数的话,回来的总比出去的时候少几个,面对身边兄弟的死,汉子们或许有泪,又或许只有将眼泪擦干,继续下去。没办法,一旦选择了这种工作、这种生活,苦与乐、生与死,都是自己选择的东西,怨不得任何人。
阿飞不时回头看看那些皮肤被晒得黝黑的镖汉们,阿飞更愿意称呼他们为镖师,看到了他们,阿飞才真正理解“拼命”的含义。这些镖师们是用青春在拼,是用汗水和鲜血在拼,是用自己的性命在拼!
镖师大多都是在护镖的路上丧命,有些人的尸体可以被兄弟们运回镖局好生安葬,可是更多的情况下,他们都是死在异乡,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只能匆忙间被掩埋在厮杀过的地方。曾经的七尺男儿,到最后只能归于黄沙与尘土!
一杯黄土,便是他们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