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一个年头里面的四个季节。春花、夏雨、秋叶、冬雪,犹如一个又一个轮回,见证着人世苍茫,也观瞧着世态炎凉……
皑皑白雪将天地渲染成无尽的白色,其景色甚是美丽。
白雪没有尽头,人生呢?人生的尽头在哪里?
下雪的时候有几件事情做起来一定很有趣,譬如喝酒。
喝酒,和比斗武功一样,都需要一些条件,若是条件不合适,做起来就变了味道。
喝酒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坐在对面的是兄弟,是知己,即使喝一斤三十年陈的竹叶青也未必会醉。
若是心情爽朗自在心晴的话,结果也是一样。
可惜,阿飞既没有心情,也不需要饮酒的对手。
他一掌拍碎了酒坛,大口的喝着酒,仿佛酒坛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水。
酒坛空了,又拍碎了一个酒坛,继续喝着,此时,他但求一醉。
醉了,无论睡多久终究还是要醒来的,醒来以后呢?痛苦会消失吗?
没有人可以阻拦阿飞。
嘉颖、战神、岳追,甚至是听闻到动静跑过来的刘成、黄波、孟炎、李哲他们也阻止不了阿飞一坛又一坛的喝着。
这个世上没有喝不醉的酒,更没有喝不醉的人!
阿飞醉了,醉的不省人事。
王天南、鬼医、宋大人、战神,他们彼此对望着,长久无言。
三天,三天以后,阿飞要与阴无常在邯郸城外的枯树林决斗,这让王天南等人联想到了他们第一次的决斗。
雨夜,孤坟,两柄无情的剑,两个同样无情的人。
剑无情,人却有情。
他就那样自顾自的行走在茫茫白雪的天地之间,神情落寞、孤寂,可是看他坚毅的眼神,仿佛即使是用剑削断他的双腿,他也一定不会停下脚步!
他是个杀手,更是一个浪子。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不过是流浪……
浪子要去哪里?
或许是天涯。
天涯在哪里?
或许,天涯,就是江湖,就在人们的心里。
这是一条三岔路口,三条路都覆盖着一层层厚厚的白雪,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三条路,哪里才能通往他的家?
他没有家,他的脑海里面也没有家的影子。
他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家里有亲人,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人世间最美好的亲情……
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无常,你一定要杀死陆天羽!
无常,你一定要杀死陆天羽的儿子,我要让他感受到生死别离的那种滋味!
这个声音,来自于一个他熟悉的人,也是他此生最尊敬的一个人:千面邪神。
这几句话,阴无常十几年来听过不止千遍。
是什么事情让千面邪神对陆天羽有如此的仇恨?
阴无常不知道,他不需要知道。
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一个千面邪神想要的结果。
阴无常杀人无数,一柄千人斩下死的又何止千人?
他不知道生命的价值是什么,更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
自从他降生到现在的二十多年里,他被千面邪神反复灌输着一样东西,那就是仇恨。
他本不知道为何要杀死陆天羽,又为何要杀死陆飞,他只知道,当千面邪神摘下那个常年戴在脸上的面具的一刻开始,这种莫名的仇恨就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那根本算不得是一张人脸。
那张脸上,有几百道伤痕!
那张脸瘦削,就是如此一张瘦削的脸庞上面,竟然有数不清的伤痕……
想到这里,阴无常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脸上有些湿润,伸手摸了一下,竟然是两行热泪!
这个世上,若是还有一个人能够让冷血无情的阴无常流泪,就只有千面邪神了。
千面邪神据说可以变化成任何一个人的样子,这是因为他精通易容术,可是谁又能想到他最原始也是最真实的样子竟是那样的令人可怖,胆寒!
没有人愿意看到他最真实的样子,即使是所谓的江湖好汉们,在看到他脸上那一道连着一道的伤痕以后也一定会做噩梦的。
他为何要杀陆天羽?仅仅是因为陆天羽是整个江湖唯一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吗?
真相一定并非如此的简单。
阴无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凛冽的寒风击打在他消瘦的面庞上面,冰冷、如刀锋割过一般的疼,可是他此时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的左手拎着一件厚实的棉衣,他的右手里握着那柄令众人闻风丧胆的千人斩。左手里握住的不仅仅是棉衣,更是爱;右手握住的不仅仅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更是一种让人心碎令人胆寒的仇恨……
左手是爱,右手是恨,他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北风狂啸,天地间苍茫一片。
他仰起头,看着高高的苍天,长久,无语。
慢慢的,他脱下了那件本应该在秋天穿着的单衣,露出了那一身健硕的肌肉。
他的身体紧绷着,犹如一支离弦之箭,又好似一块永久不化的冰川。
这样的身体,这样的眼神,这样的一个人,一柄剑,就这样站在那里,站在没有温度没有热情甚至是看不到除他以外任何生命的地方……
他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寒冷。
一阵阵的北风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了他的脸庞,扎进了他的臂膀,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
棉衣,还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只有这只手,只有这只还紧握着棉衣的手仿佛感受到了一丝的温暖。
看着这件棉衣,他冰冷的眸子忽然有一丝的光亮一闪而过,瞬间,他的眼睛又变成了最初的那种死灰的颜色。
他的头顶上有一只黑色的乌鸦飞过,乌鸦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已经无法忍受北方的寒冷,想要到温暖的南方过冬。
阴无常想到了那张满是伤痕的脸,想到了三日后的那场决斗,他的身体忽然散发出一股巨大的杀气,他需要宣泄,此时,他比任何人更需要宣泄内心的苦与恨。
只见他轻叱一声,足尖点地,身体嗖的腾空而起,地上,留下了他两个深深的脚印。
等到他落下的一刻,地上多了一具乌鸦的尸体,和点点的血迹。
他看着被血染红的剑尖,又看了看地上身体已经冰冷的乌鸦,他的神情越发的落寞,好像自己就是这只乌鸦。
杀死一只乌鸦不比杀死一个人更简单,要知道飞在半空中的乌鸦远远比站在雪地上的人更难一剑刺穿,更何况,阴无常这一剑偏偏不偏不倚的刺穿了乌鸦的脖子。
这一剑,究竟是怎样的力道与精准?
他将千人斩举到自己面前,血还未干,血仍未冷,他忽然笑了,他笑的时候远比不笑更可怕!
他竟然将带血的剑尖送进了嘴里!
不一会儿,剑身上又多了一丝血迹,不是乌鸦的血,而是人血!
他的舌头在往外流着血,热乎乎的鲜血……
仿佛这柄剑只有嗅到了血的气息才能展示出它应有的威力。
千人斩,斩千人,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谁。
“陆飞,希望你不要见到三天后的太阳。”阴无常像是自言自语着。
风雪无情,犹如这无情的人世,可是冬天既然来了,春天离我们也就不远了。
风之四子因剑得名,剑因人贵,春夏秋冬,四个人,四柄剑,在江湖上就是青城派的化身,就是这个千百年来屹立不倒的门派的招牌,可是他们现在却纷纷倒在雪地上面。
他们的眼里能够看到忿恨!
冬剑最先站了起来,他将一捧雪敷在了肩膀的伤口上面,顷刻,冰雪就冻住了伤口,伤口不再流血,可是他的心在代替着伤口流血。
其余三子此时也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里面除了忿恨还有一份坚毅的神情。
他们可以被打倒,却不会被打败!
因为他们是六大门派中赫赫有名的青城派的门徒。
四子彼此对视了一眼,忽然,他们的嘴角露出了不被察觉的一丝笑意。
看到这里,陆鹏也忍不住感到身体有几许的凉意。
他知道,如果对方这四子此时还能笑的出来的话,就必定有杀招在等待着他自己。
果然,四子不再凭借着高深的内力和轻盈的步法围着陆鹏转圈,他们改变了策略。
春夏二子将剑倒背在了身后,秋冬二子却将剑尖朝向了陆鹏的身体,他们四子站定了脚步,竟然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势!
陆鹏抖擞精神,选择以不变应万变,他想知道风之四子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他也需要参悟到青城门下最为高深的剑法。参悟了众门派的剑法以后,他就可以实现他的目的。
他甚至在无数个夜晚都反复在勾勒着同样的一个场景。
在一统江湖以前,陆鹏最先需要做的就是成为狂帮的下一任帮主。
陆飞,就是陆鹏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
只要陆飞还在人世上,陆天羽就不会将狂帮帮主之位传于陆鹏,这一点,自从陆飞逃离狂帮的那天起就已经猜到了。
义子就是义子,怎么也不会赶得上亲生的儿子。
想到这里,陆鹏的眼中好像燃烧起一团怒火。
四子保持着那种姿势,不一会儿的工夫,他们的双腿竟然深深的没入了坚硬而且厚实的冰雪当中,看到这里,一旁的小翠和小莲大惊失色!
要知道,四子站在原地没有借力的地方,可是他们却可以双脚纹丝不动的就深深的没入到坚硬的冰雪里面,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脚此时估计已经压碎了冰雪下面的青石板!
四个人,四个纹丝不动的人,却依靠着深厚的内力压碎了坚硬无比的青石板!
陆鹏耳力甚好,他已经听到了青石板被踩碎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
忽然,四子们像是如履平地一般的游走,他们的双脚还被深深的埋在冰雪当中,可是他们行动起来绝不会比在一块平坦的地面上更费力。
四子们改变了身形,也改变了握剑的手势。
他们围绕着陆鹏缓步的游走着,这一次,他们的身形晃动没有刚才那么用力,他们仿佛是用缓慢的游走来调和自己体内的真气。
他们统统将手中剑尖指向了天空,像是擎着一根火把一般。
这是什么招式?别说是没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这四子好像忽然变成了另外四个人,另外四个陆鹏感觉更加陌生的人。
他们的神情泰然自若,好像刚才倒在雪地上面的那几个人不是他们,又好似他们从未和眼前这个狂帮的弑堂堂主交过手一般。
他们的眸子明亮,犹如一颗颗闪亮的星星。
他们的手出奇的稳,他们的脚步更加沉稳、有力。
难道刚才他们施展出来的不是青城派最高深的武功?
难道他们担心陆鹏参悟到他们高深的剑法而没有使出那套青城四子剑?
四子忽然停下了脚步,这一刻,陆鹏感觉那种无形的压力非但没有减弱或者是消失,反而更加的强烈,这已经不是压力,而是杀气!
四子已经将身体内的气息和内力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此时,他们仿佛是四个训练有素的猎人,在准备攻击眼前的猎物。
小翠和小莲的鼻尖有冷汗流下。
忽然,半空中有点点寒光朝着四子打了过去。
陆鹏先是一愣,接着,他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是一旁的小翠和小莲将她们随身携带着的暗器“五毒芒”打将了出去。
四子此时的状态已近空灵,他们听闻耳边风声渐进,分明是朝着自己的哽嗓咽喉射了过来,急忙闪动身形欲避开暗器的攻击,可是看样子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紧张,仿佛他们根本不将这些五毒芒放在眼里。
要知道,五毒芒在暗器里面是最最狠毒的一种,五毒芒纤细如针,可是细看起来纤细的针身上面竟然带着倒血槽!
被这种暗器伤到以后,暗器会在身体里面游走,身体里面的血液会加速流动,而五毒芒也会趁着气血上涌的时候加速在人的皮肉和脏器里面游走着,待到中暗器之人感觉到疼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五毒芒的倒血槽会在人的血管中割出一个个的血口,到那个时候,即使是妙手回春的鬼医王孝仁面对着五毒芒也无能为力!
四子在躲避五毒芒的一刻,身体已经不能再保持最初那种空灵的状态,他们本已经关闭的空门在身形晃动的一刻已经露出了一丝不易为外人察觉的缝隙。
这的确并非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是有机会总比一丝机会都没有要好。
陆鹏懂得这个道理。
他的身体像是一支诸葛弩一般的射了出去,同样射出去的还有他那杆铁寒枪。
陆鹏这一枪用的是秘籍中传授的“追影无形枪”中的一招,名字叫做“如影随形”!
如影随形是一招杀招,并且看似直刺过来很是简单,其实这招杀招里面竟然还隐藏着另外几招杀招!
等到四子明白过来这件事情的时候纷纷举剑格挡,只听闻苍朗朗的几声清脆的金属响声,四子手中的剑几乎同时架在了陆鹏的这杆铁寒枪上面。
剑身夹住了铁寒枪的枪头,陆鹏没想到对方四人竟是如此的默契,这样一来后面的几招杀招就都无法施展出来了,想到这里,他感觉到后背有冷汗流下。
陆鹏来不及多想,既然枪头无法抽动,他遂猛地调转身形,两只手同时用力,枪身竟然在四柄剑的合围下在半空中转了起来,犹如一条灵蛇一般!
四子只感觉到两膀有些吃紧,些许工夫,他们就有些吃不消了。
四子中修为最高的冬剑大喝一声,身体和手中剑一起朝着陆鹏的胸口攻了过去,陆鹏感觉眼前一团黑影带着风声呼啸着过来,本是应该弃枪躲避的,可是一旦手中没有了趁手的兵刃,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其余三子虽然虎口被这一枪震得发麻,可是他们和冬剑早已经达到人剑合一、人人合一的境界,他们三子遂挺剑直刺过去,一时间四子形成一体,四柄剑合成了一股巨大的剑气直奔陆鹏的胸膛而来!
陆鹏像是困兽犹斗一般,本来是他进攻,四子防守,可是现在形势突变,他不但由攻转守,并且如若不丢弃手中铁寒枪则必死无疑!
只听得他犹如野兽一般发出了震天的一声怒吼,待到对方四子将夹住的枪头松开的一瞬快速抽离枪头,紧接着将枪身横亘在胸前,气运丹田,等待着对方四柄剑的同时袭来。
这四柄剑同时刺向陆鹏的胸膛,其中冬剑和春剑刺向陆鹏的左胸,夏剑和秋剑刺向了陆鹏的小腹。这四柄剑的力度和速度虽然还及不上狂帮帮主陆天羽,可是陆鹏依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杀气,一股寒意瞬间在身体里面流淌了开来。
一旁的小翠和小莲没有想到春夏秋冬这风之四子竟然轻描淡写着就躲避开五毒芒的袭击,眼看着他们深爱着的主人就要死于剑下,她们姐妹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电光火石之间,四柄剑已经带着风声与剑气到了离陆鹏不到七寸的距离,陆鹏仿佛已经被剑气所伤,两只手臂仿佛握不住手中的铁寒枪。
就在这时,忽然见得那四子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剑尖距离陆鹏已经不到三寸了,其中冬剑的剑尖甚至已经刺破了陆鹏的肌肤,可是他们四子却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再往前刺出哪怕一寸!
怎么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睁大着眼睛,尤其是风之四子,他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即将就要得手了,可是他们却再也没有一丝的气力。
他们感觉身子很沉,可是倒在雪地上面又感觉轻飘飘的,好像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
陆鹏笑了。
他的笑容很阴沉,也很可怖。
只有他知道为何风之四子这一剑袭来为何没有得手。
原来,自从紫怡双剑和风之四子被迷药迷倒后押送到狂帮,陆鹏就在他们的饭菜里面下了药,这种药的名字叫做“十香软筋散”。陆鹏是按照比例下在他们几人的饭菜当中的,因为他知道紫怡双剑和青城四子剑在江湖上的名号,他也知道自己未必有必胜的把握。他的目的是通过和对方几人比斗从而参悟到可以和陆飞剑法相生相克的枪法,他可以输,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这几个人还不配!
就在青城四子眼看着即将得手的时候,十香软筋散的药力在体内散发了开来,他们再也没有一丝的气力刺出这一剑。
四子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们仿佛是猜到了什么,一个个眼睛瞪着陆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鹏收敛起了笑容,示意黑衣人们将这四子送回到牢房。
小翠和小莲如释重负,她们此刻笑颜如花!
陆鹏说道:“我输了。”
姐妹二人异口同声的回道:“主人,你没有输,倒下的才是输家。”
“是吗?哈哈……”说完这句话,陆鹏忽然感觉到身体发热,犹如体内有千百条小虫在撕咬着,在游走着……
他知道,自从他开始修炼这本秘籍中的枪法和内功开始,每当发力过后,他都无法抑制这种冲动,这是一种只属于男人的冲动……
忽然,他像是一头野兽一般的扑倒了小翠和小莲,就将她们扑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