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真与假
“关于可凡，我想知晓你如何看？”倏然，素来寡言的剑心少年，却是如是一问。
“……嗯？”徐东旭虽略有愣神，但似乎并无多少意外，不由反问：“你又如何看？”
言下之意，他已对叶可凡之事，早有了解。
傲尘与徐东旭似有深交，想来，傲尘亦不会隐瞒此事。
紫山天外天的凛凛寒风，拂动着两人的发丝。
“师尊曾为我解答，言世间绝无由人变妖之事。”
“……”闻言，儒衣少年稍稍额首，皱眉言语道：“傲尘兄亦曾于信中与我提起此事，初时我还将信将疑，但既然你这般说，想来……”
一时间，欲言又止。
少年的语调虽仍是平淡，但似乎亦在极力掩饰内心的些许波澜。
是啊，他何曾想到，记忆中的那位似女少年，从一开始，便是虚假……这份羁绊的开始，竟只是谎言。
“或许，从很久之前，我们，便已在这个谎言之中。”
“谎言？”蓦然，徐东旭喃呢着这一个词汇，似乎仍在思索着其中的种种关联，“不，甚至于我们的那些种种奇遇，可能也是这谎言的一部分……”
口吐惊人之语，徐东旭的这番言论，是精准的判断，还是莫须有的妄测？但联想来到这方世界的前后种种，似乎并非全无可能。
一切的巧合，似乎或多或少出于叶可凡之手……
“我看得出来，小凡很忌惮你。”
“……”剑心少年不曾回答，淡漠的神情永远看不出其人心中的喜怒。
“或许，小凡确实是隐瞒了真相，但既然你独自询问于我，想来你并未告知雪姬与婉儿罢？”徐东旭侧首望向自己的友人，道出了友人静候在此的目的，“你打算如何？是告诉她们吗？”
或许，这份真相，羁绊中的每一人都有权知晓，但有些事情，一旦言明，其中的得失永远无法弥补。
“不会。”
“为什么？”
“真相，早已毫无意义。”少年剑客的眼，久久凝视着六剑楼外的云海缥缈，如是回答着友人的询问，“我只记得，当初许下约定的是七人。”
记忆中的古洞，记忆中的人儿，一同为了在陌生的世界生存，而许下了共同的约定，神圣，且纯洁。
是了，所谓“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即便，这份羁绊的起始只是一个谎言，但各自的心，的的确确为了情与义而紧紧的缠绕着。这一点，从未改变。
“是吗……”似是早已预料到好友会这般回答，徐东旭微微一笑：“不错，许下约定的，至始至终，只有我们七人。”
显而易见，在是否告知真相这一点上，徐东旭亦与秦昆想法相同——这份深厚的羁绊，不应该出现裂痕，哪怕，是继续将谎言演绎下去。
话归如此，但儒衣少年话锋一转，再问：“但是，小凡的动机究竟是什么？而且，她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不知晓。”回答，仍旧异常干脆。
闻言，徐东旭亦只是默然摇首，沉吟不语。俨然，他亦猜不透小狐狸心中所想。若一切真乃叶可凡暗中推波助澜，那么，又是甚么原因，能令她不惜阴阳颠倒，也要将众友人一并带到这一方传奇天地？
似乎，问题总是源源不断。但答案却不会有人解答。
“哈，罢了，罢了。这些事情你我自知便好。”片刻之后，徐东旭释然而笑，不再深究那些无法解答的谜题，“对了，秦昆，我说句知心话可好？”
“嗯？”
“很多事，情其实无需那般拼命……”扶着木雕勾栏，俯瞰着六剑楼外的云山雾海，似自语般喃喃说道：“……你，太容易受伤了。”
“……”
此刻的沉默，是剑心刹那的动摇，然则，不过瞬息之间，心，再一次冰冷……
“多谢。”
“呵，自己人，谢什么。”
蓦然，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曾经，曾经一同在世界的某处平凡着的年轻人，交谈着彼此心事。然而，一切都已无法回头，昔日的平凡之人，已非今日之少年……
改变，终究无法回避。
…………………………
却说，在小阁之中的两位女孩儿，皆是面露醉色，扶着案几呈半睡半醒之态。这宫廷御酒，果真是后劲十足。
“……呃……”看着两位友人这般醉态，叶可凡顿时手足无措。
方才，她却是不曾饮酒，倒也不是因为怕酒后出丑，只是因为莫名的局促感令自己都不敢怎么动筷，何况是饮酒……
回首望了望门外，却不曾见得另两位友人，更是不见林雪姬带来的那两位侍女。登时，顿感无奈。
心说，这两位女孩方才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呡几口，接过一杯下肚，便是一杯接一杯，这不醉还能有鬼？
林雪姬到也罢，本是一位昔日少年，阴阳颠倒之后方得女儿之身，没有点淑女的自觉那也是情理之中。可是，素来稳重的林婉儿又为何也是这般？
或许，是因为故友重逢，又或许，是为了各自的心事罢？
唔，想来是了。没来由，小狐狸这般想道。
“……该怎么办呢？”
眼见得两位友人就这般醉卧与此，叶可凡却是一时没了办法。正话间，却忽然想起，今日重逢，至始至终，秦昆从未点破小狐狸所隐藏的真相，不免有几分疑惑，然则，更多是几分感激……
这份来之不易的羁绊，她不想失去……或许，或许有朝一日，自己便会将一切坦白罢？
忽的，瞥见了一旁的锦盒，却是林雪姬自北燕所带来的服饰，莫名的心头一暖。
再一想，似乎友人们对自己的态度一如从前，从未有过改变。虽说只是一件寻常服装，更是让自己别扭的衣裙，然则心意已到，这边足够了。
想到这番，叶可凡心下有了定计，正欲摇醒两位友人，但……手，却在中途一滞。
“……”
……切莫弄脏了姑娘的衣裳……
好似魔咒一般，脑海中总是莫名回荡起那教人不快的话语，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怎么又想起那些话了？”一时懊恼，小狐狸皱眉不忿。
但，或许连她自己亦未曾注意到，在不知不觉中，默默收回了那只停顿中途的小手儿。略带些许失落的眼神，亦在不经意间在两位好友华贵的衣襟上瞥过……
背过手心，好似欲将手中那不曾存在的“污秽”藏于身后，就这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静默许久，许是想起了甚么未干的活计，又或是单纯的想要逃避自己内心莫须有的妄测，小狐狸转身，掩上阁门，迈起步儿悄然离去。
殊不知，一道无形的心之壁，早在这段本应深厚的羁绊中，将一人隔开。而真正可笑的，孤立之人只是做着自我孤立的愚梦……
“嘛，该，该给断小子送饭去了……”没来由，寻得了一个适合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