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在意,换了个抱膝的姿势坐好。他将我身上的衣着打量一番,“你别说,这身装扮还挺有新意。”
我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得道,“可不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这样自恋加讨打的话,在别人面前我是打死也不会说的。然而,眼前坐着的可是比我还自恋加讨打的薛冷秋,这一番话竟也被我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我做好了完全防御,等着继续接他的招。然而,他只是笑笑,就敛了笑容,破天荒地严肃起来,“怎么想着来羽王府了?还要当个下人。”
“私人的一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我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又递了一个栗子给他,“你也吃。”
他接过,却只是用修长的指尖捏着,没有吃。眼眸低垂着,一动不动。“我安排一下,明天,出王府吧。好不好?”平日开惯了玩笑的他,竟然如此郑重地语气同我说话,话里竟还带着点恳求的意味,我一时不知所措。“事情办完了,我就离开羽王府。”
他只是颔首,半天,才又淡淡开口,道,“既然如此,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羽王府不必别处,我不能派很多人照应你。”他略微索,又道,“明天,我让姜陵来接应你。有什么事他会帮你。”
我“嗯”了一声,“谢谢。”突然又想起了刚刚在脑海中成形的计划,“对了,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呀?”
他看了我一眼,一改刚才淡漠的语气,勾起一抹邪笑,恢复了一贯的不羁,“什么时候跟我这样客气了。”
我懒得计较他的调侃,捡要紧的跟他小声的说了。
他蹙了眉,“你要那个干什么?”
“一点小用。”我知道这用古人的话来说是有损阴德的,古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个,我也不好强迫他,“我知道这有难度。能弄到固然好,弄不到我再想别的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随即自嘲似的冷笑一声,“比这阴损万倍的事我都做过,难道还在乎区区这个么?”
“你……”我诧异于他忽然冷酷下来的声音,让我仿佛猝然置身于冷库之中。这是他?可是,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他有挖别人祖坟的癖好?抑或较之更为变态之类的?
他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语气缓和下来,“放心吧,这不是什么难事。明天便让姜陵给你送来。”
“那就麻烦喽!”这是有了他的帮忙就容易许多。
“你要怎么谢我?”他有露出那个薛冷秋招牌似的坏笑,“要看得出诚意哦!”
谢?还真小气!我眼珠一转,“那,讲个笑话吧!让我讲笑话的,你可是NO1……就是第一人。”我清了清嗓子,道,“有一个长的其丑无比的女人……”
“你这样的?”
“别打岔!”我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一个其丑无比的女人,丑得嫁不出去。于是,她开始梦想有一天自己可以被人贩子拐走,这样就可以嫁人了。于是有一天,她的梦想实现了,她被拐了。”
“果然是比你还奇怪的女人。”
“别打岔!可是,她长得太丑了,人贩子没能把她卖出去。于是打算开车……啊不,乘船把她送走。你们这船是不是很贵?”
他想了想,“还好。”
“那你把那船想象成皇帝乘的龙舟那样豪华好了。总之,到了拐了这丑女的地方,人贩子要丑女人下船,丑女人死活不依。人贩子无奈了,一咬牙,一跺脚,说‘船不要了,咱们走!’”笑话讲完,我自己笑了起来。
“然后呢?”
“没了。完了。”见他仍是雷打不动的样子,我愤愤的问他,“不好笑?”
他扯了下嘴角。
“这么勉强还是不要笑了!”
“你比较好笑!”
我不理他,仰头看着天空。虽然不是满月,但天上的星星依然没有几颗。新月,让我想起了现代。现代于我的记忆只剩下钟皓南一个。而且已经越来越模糊。我甚至不能肯定,我是不是认识过他,他的背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我依然想要回去,不是这里不好,而是,我不属于这。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似泪。”我不由得道,“可惜没有酒。我不能喝酒。”
“词是好词。不过,你想回都城?”
“不是。”我不想和他说这个,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不至于告诉他,我想穿回去吧!“紫涯怎么样了?她还好么?”
“还在村子里义诊,她很快乐。”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口袋,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
“什么东西?”我打开口袋,是一枚枚药丸似的球状物体。但外层不只是什么质地的。有些像橡胶,但又好像不是。
“是毒药。死不了人,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把它们直接投掷到别人身上,它们会自动裂开,毒药就会沾在身上,可使人浑身发痒,恶心呕吐之类的。”他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颗不起眼的小珠子,递给我,“这是避毒珠,一般的毒药他都可解毒。”
“这是你用的吧,给了我你怎么办?”
“这个世上,还没几个人能把我怎么样。”这话被他说的颇为狂放不羁,却让人觉得心悦诚服。
我把东西收好,见他还捏着那颗栗子,不知又在想什么。“吃呀,怎么不吃?”我又拿起一颗栗子剥开吃了。他也跟着剥开那枚,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修长的指尖,缓缓的将那栗子塞入口中。我偷笑。
“怎么是苦的?”他鼻子,眉毛,眼睛全都皱到了一起。
“坏了吧。”我若无其事。
“你故意的!”他怒吼。
“才不是。你自己人品不好。”某人理直气壮。
“卑鄙!”
“薛冷秋,不要太过分哦!”我噌的站起来,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他。然而,这一冲动的直接后果是,我又忘记了这是在屋顶,而我,恐高!又一次眼睛一黑,我紧紧地纂住了他的衣袖,像是将要溺毙在水里的人抓住那棵救命稻草。“艘下去。”我闭上眼睛,气势上顿时又矮了几分。
“你怕高?”虽然看不见,但白痴也能听到话中的兴灾乐祸。
“快一点!”我的手纂得更紧了。突然,身子一轻,腰上覆上了一只手,再次恢复所有的感官的时候,我已经碰触到了那久违的令我舒心的亲切的地面了。
“原来你怕高!”他像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是又怎么样?”我横他一眼,“对了,记得把屋顶的栗子壳打扫干净,省的风一吹,全落了下来,还得我打扫。”
他笑容一僵,“为什么是我?你吃的东西为什么要我扫?”
“你没吃?”
“我,只吃了一个……”
还是个坏的,是,我知道。“一个栗子就不是栗子了?”我好笑的看他一眼,把歪理说的冠冕堂皇,“再说,它们是你带来的吧?你不带来我吃什么?”我作势抬头看了看天空,“不早了,我要睡了。安。”我推开房门,自顾自得钻了进去,不理会他在我身后可能会有的一切表情。
今天的心情,还真不是一般舒畅呀!
我努力的撑开正在疯狂粘合的眼皮,尽量让自己现在的行为看起来不那么像梦游。手里握着把道具组常备给小沙弥扫落叶用的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地上的枯叶。邺城在大随靠西北的地方,不比都城温暖。冬之将至,叶子渐渐的多了起来。似乎是它们寂灭之前最后的疯狂。风里又平添了几分萧瑟,我的衣衫较之略显的单薄了些。
还好不是现代,没有无穷无尽的白色垃圾。看着满园地面上枯黄的叶子,心里又一次暗骂大地主阶级压榨劳动人民。这落叶其实也蛮好看的,“纷纷坠叶飘香砌”,多有诗意!为什么非要扫的一尘不染呢?
“前天,秦少爷差人送来的,老奴已经亲自清点入库了。”
周管家?我的眼睛瞬间瞪大,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
“明莲。”另一个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
我浑身打了个战栗,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而后一僵,像是被谁点了穴道。是楚羿。进羽王府这几天,碰巧他都不在府中,今天该是刚回府吧。他会不会认出我来?不,应该不会。我对自己的化妆“易容术”还是颇有几分信心的。我猛一抬头,那颀长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他着一身玄色的常服,领口和袖口分别绣着蛟,头上簪着枚墨玉簪子。从假山之间信步踱出,沿着蜿蜒的石桥仿佛漫不经心的走着,后面跟着胖胖的周管家。听说他有五十多岁了,虽然略有发福,但神色间不掩精明之态。
“老奴已擅自作主,将明莲姑娘安排在锦绣阁里了。姑娘住的还习惯,吃穿用度都和太妃们的一样。”
“字画。雅明轩。”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人去置办。”周管家思虑了一番之后,方道,“老王爷他……”
“怎么?”
“今早那边的下人来报,老王爷染了风寒……”
“不早说!”
“是,老奴已亲自去请了刘神医为老王爷请脉,神医说无碍,开了方子给老王爷服了,已开始好转。”
听着这对主仆的对话,我不禁爆汗,并深深的打心底佩服周管家。跟楚羿这样一句话只蹦出几个字的主儿居然也能这么好的沟通。同时,我十分怀疑,我们的楚王爷出门在外需不需要配个翻译,他这样的表达能力基本上属于有语言缺陷一类的。如果他价钱公道,我可以考虑作他的翻译。
就在我自顾自得想些乱七八糟的,却没注意一双眼睛瞬间对上了我的。等我抬起头时,楚羿已经收回了他探究的眼神继续和管家进行着令人崩溃的对话。直到那抹玄色消失在拱门处。我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