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何况你又不是我们班的，怎么会路过我们教室？”几个姐妹七嘴八舌使许年毫无招架之力。他只好呆呆地站着。直到上课铃响，几个女生一哄而散，许年才慌慌张张地跑回隔壁教室。
这一天查小素的例假来了，她将卫生棉用彩色包装纸包起来塞在抽屉里，这样便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后来许年回教室后，她的同桌回来，满脸失望地说：“查小素，原来这么漂亮的包装纸里就藏这个呀！”查小素恍然大悟。这才细细回想许年的模样。眼角微微上挑，据说那是桃花眼。书上说桃花眼男子生来薄情，查小素原本怎么也无法想象长桃花眼的男子，就好似女人留一撇八字胡，怎么想怎么别扭。
可是许年的左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蜻蜓点水般，将桃花眼的娇媚转成了孩子气。若许年生为古代女子，一定倾国倾城吧。查小素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摇头晃脑。然后李西泽走进教室，查小素的思维瞬间凝结成痴。
查小素十七岁生日那天收到一个神秘的礼盒。跳跃的十五个烛苗在查小素脸上映出一丝丝少女的小暧昧。有人窃窃地笑，查小素的心脏好似坐在秋千上，荡啊荡啊，飘飘忽忽时礼盒里的黑色内衣很突兀又好似预谋好般跳入眼帘。
两团比烛苗还要热烈的红晕蹿上查小素的脸。待喜庆的浪潮退去时，查小素关紧房门，拉严窗帘，站直身体认认真真地端详镜子里的姑娘。薄薄的白色小背心裹不住胸前萌动的青春成长。
黑色内衣将查小素的雪白肌肤衬得越发水灵，查小素挺了挺胸膛，对着镜子羞涩地抿了抿嘴。
查小素小心翼翼地将黑色内衣掏出来穿上，她幻想自己像《看我72变》的蔡依林一样，蜕变成一只翩翩的花蝴蝶。
她感觉有一股蠢蠢欲动的热情在蓝色校服里暗暗积蓄力量，这让查小素陷入莫名的小惶恐。当李西泽披着阳光踏上讲台，轻轻翻动书页，极富感情地朗诵课文时，查小素小小的心脏就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她用冰冰的文具盒贴着脸，企图降低面上的热辣。可是眼里的热切关注，却怎么也退不去。
当李西泽轻唤她的名字提出问题时，查小素的心脏就好像被一只大手握住，握得热乎乎的，还有点闷。
后来在闷闷的热气中查小素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天空开出一朵花，声音咔嚓咔嚓很清脆。
查小素住在巷子深处，每天拐进小巷都会经过那间小小的教堂，每个星期有三个晚上做祷告，小小的教堂便会坐满人，每个教徒神色庄重，无比虔诚。那天查小素赶到时，教堂里已坐满了人。查小素进去，有个人好心地挪了挪，空出小位置，很挤，查小素一动也不敢动。然后听到耳边低低的清脆的声音，“查小素。”查小素错愕地回头，就看见一双温暖的眼。查小素慌乱地点头，笑，几乎脱口，李西泽。及时刹了口，叫，“李，老师。”
祈祷开始了。查小素虔诚地低下头。她挨着李西泽那么紧，甚至能感觉到他大腿血液的搏动。查小素的脑袋乱哄哄的，她根本听不懂台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在说什么，他不时地提高声调，紧闭双目，好像在朗诵一首让人澎湃的诗。
查小素偷偷地从眼角瞥李西泽，他低着头看手上的《圣经》，他专注得眼睛都要焕发金色光辉。李西泽突然一转头，眼睛笑得弯弯的。查小素心脏用力地撞了一下什么，发出巨响，那只大手又开始忽松忽紧地握住她小小的心脏。
从教堂出来夜已深，李西泽跨上他的电动车，挥挥手说：“快回家吧，明天别迟到了。”
电动车发出小声的发动声，然后载着李西泽离去。查小素在车开动前假装转身回家，听出车子开出几米后，又转回身望。昏黄的路灯光笼罩在李西泽周身，好似把他拖入一个美丽迷蒙的梦境。他连背影都那么好看。查小素想着想着，李西泽如同走进一幅烟雨图，一缕风吹过，面上冰凉。查小素恍然回过神，她又哭了。她总是这么容易哭，在一个人的时候。
一张洁白的纸巾递过来，查小素惊慌地抬头，映入一双桃花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查小素警戒地问。
许年指了指教堂，极力做出轻松的表情，可是嘴边呼之欲出的疑惑仍是包裹不住。查小素低下头，想了想，说，“什么都不要问，请你为我保密。”
查小素说完逃一般回了家。慌里慌张地关上房门时，胸口剧烈地起伏，深埋于心的秘密急剧地躁动，即将破胸而出。
高考即将来临，李西泽发下厚厚的复习资料，越来越多的时间都坐在办公室里，待有问题的同学前去询问。查小素几乎整节语文课都泡在办公室里，她总能挑出奇怪的问题，让李西泽陷入沉思，然后她托着腮，静静地在他左侧看他专注的表情。
是他专注的表情，是他一丝不苟的态度，以及他身上焕发的成熟稳重的气质，让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可以轻易迷恋吧？爱情就是这样吗？想方设法地靠近，莫名地心慌，胸闷，忽而又觉烟花烂漫般炫目。
“查小素？”
“呃”，查小素慌乱地应声，李西泽笑着放下在她眼前摇晃的手，开始认真讲解。查小素认真地聆听，点头。阳光爬过窗户，爬到办公桌，正匍匐在李西泽右手边。办公室里淌着惬意的宁静，好似一幅祥和的画。
这样的画面，在他的人生中，会有很多吧？只是，他可曾注意过呢，当最后一份模拟考卷发下来时，查小素感觉时间好像被一个快马加鞭的人拖着拽着，急匆匆地要从她身上碾过去。
李西泽走出教室时，查小素噌地站起来，跟着跑出去，焦急地拐进办公室，查小素迎头撞上立住回身的李西泽。
“查小素？”
“呃，是，老师。”
“是不是又有什么刁钻的问题？”
“我喜欢你。”
查小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办公室的，好像李西泽给了她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好像她在他面前像一个被剥了皮的橘子，她感到愤怒，更感到羞愧。她是冲出来的吧，眼泪飙了长长一串。
高考前一夜，教堂灯火通明，有人拉风琴，有人弹钢琴，之后还是那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家上台致辞。现在查小索已经能听懂他说的话了。香港基督教会今晚将连夜离开，这是一场告别会吧，教堂的空气异常厚重，喘一口气都需要很用力。
查小素细细搜索教堂的每个角落，眼神迅速黯淡。他不来，是为了躲避她吗？很想认真地听下去，却心猿意马。今夜是一个临界点，跳过去，很多东西便只能留在原地。那只握紧她心脏的大手，朵朵花开的声音，如欢蹦的小兔子般的歌声。
就在她心慌意乱得极其憋闷时，突然有人碰了碰她的肘。查小素吓一跳，猛回头，许年浅浅地笑。
牧师走下台，教堂里响起悠扬的钢琴声，穿白色连衣裙的女青年教徒在教堂中央跳起离别的舞蹈。查小素的脚尖发疼，她想，如果李西泽是那个忧郁的王子，她是一株向日葵，她一定也会向巫师乞求一双刀尖般的脚，日日疼痛地为他舞蹈。十八岁的她还能为他做什么呢？她的心里装着无数个美丽忧伤的童话。她知道李西泽却是将童话与现实划分得很清楚的。可是她企图跨越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让童话在现实安身。那天，她很狼狈吧。
这时，许年递过来一颗糖，用精美盒子包装成小四方形的。在教堂，他们称为神赐予的食物，吃食后便意味着得到神的恩宠，洗去罪孽。查小素犹豫地看着那颗糖，她是有罪的吗？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罪呢？再抬眼看许年，他的桃花眼一点也不妩媚，真诚清澈得像其他教徒正在喝的“神水”。
查小素终于把糖接过来，疼痛的心里溢出暖意。每次狼狈的模样，总是落入许年的眼中，她忽然不惶恐了。有一个见证人也好，见证她曾努力过，付出过，受伤过。青春不就是这样过的么？查小素含着糖注视着大大的十字架，也许李西泽也是怀揣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来的，什么秘密么？查小素揪着眉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我到底是不了解他的吧。我是为他而来的，那么许年呢？
这么想时，查小素一转头，发现许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感到一阵怪异，清了清嗓子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信基督？
许年笑了笑，有点神秘莫测，他说：“我不信基督，我只信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来？”
“你有没有听过关于守护天使的故事？”许年想了想，问查小素。
“嗯？”
“其实，每一个善良的人都会有一个守护天使。守护天使自诞生起便被赋予守护的使命，他们在成长过程中会努力增强本领，因为他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被上帝安排与要守护的人相见。上帝说，他们要守护的人，叫宝贝。所以守护天使必须争分夺秒完善自己，甚至有时会忘了修边幅。”
“有一天，一个守护天使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着装，就被派去与他的宝贝相见了。你知道那时有多糟糕吗？守护天使的同伴恶作剧，居然在他脸上抹上乱七八糟的图案，所以他急匆匆赶去见面地点时，他的宝贝‘啊’一声晕倒了。”
“哈哈哈”，查小素咽一口甜甜的糖水，捂住肚子笑了起来，继而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上帝很着急，又不能泄露天机，守护天使只好总是躲藏在角落默默地守护着他的宝贝。可是他的宝贝醒来之后，竟无意瞥到了别的守护天使，以为他才是她的守护天使，于是迅速喜欢上了他。”
“守护天使很伤心，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朝不属于自己的方向微笑，疼痛。”
“这个守护天使真可怜呢！”查小素觉得嘴里酸酸的，喃喃地说，“可是，他不可以去守护另一个察觉到他的好的人么？”
“当然不可以啦。上帝收到他的宝贝的祷告，希望她能和另一个守护天使在一起。守护天使的心就很剧烈地痛，可是他忍着痛帮助他的宝贝乞求上帝。上帝无奈地摇头，说，不可以。每个守护天使一出世，便被分离出半颗心，系在自己的宝贝身上。所以每一个相遇的安排都是注定的。倘若出了差错，那个守护天使，你，还有你的宝贝，还有他的宝贝，都会落下心痛的病根，永无医治。”
“于是守护天使鼓起勇气，开始频繁地邂逅他的宝贝，一心一意等她发现自己的好。”
酸酸的味道从查小素的嘴里漫上鼻子，漫上眼睛，她心想，我是他的守护天使吗？还是，他是那个被我无意看见而错认定的守护天使呢？
教堂熄灯关门时，查小素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许年突然拍她的肩膀，清朗地喊：“快看快看，你的守护天使来了。”查小素心一颤，猛抬头，一颗流星咻一下划过天空。
“什么嘛，这是流星好不好。”
“我忘了告诉你，被守护的人如果总是找不到守护天使，上帝就会送给她一颗流星，启示她她的守护天使就在，不远处。”许年使劲憋着才没说成“你身边”。查小素却下意识地朝四周张望，李西泽这么重要的祷告都不来，这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这样的故事可真美好，但都像那些童话，是编造出来的。她难道就要到了不再相信童话的年纪吗？
“只要你相信，它就是真的。”查小素诧异地看向许年，他好像总是很容易看出她的心思，这样也好，不必隐瞒，他是她的见证人嘛。
许年送查小素到家门口，在查小素转身前说：“上帝都提醒了，也许明天，也许三天后，你就会遇到你的守护天使，所以，一定要拿出最佳状态喔！”
查小素笑了，重重地点头，不管怎么说，这真是一句温暖的话。
三天的高考很快就结束了，查小素满意地走出考场，她第一个想找的人，是许年。她想告诉他，答卷时，她有一种被温暖地关注的感觉，让她发挥出最大的潜能。她要好好谢谢他。
她第二个想找的人，是李西泽，她要弄清楚，究竟，他的或者她的半颗心，是否系在对方身上。查小素在拥挤的人群里找啊找，又跑下楼，一层层寻下去。跑到二楼时，看见正摘下监考牌的李西泽。
查小素刷地停下脚步，蓦地想起办公室一幕，她紧张地捏了捏衣角。她不知道喊李西泽好，还是李老师？李西泽先开了口：“查小素，考得如何？”
很好啊，感觉不错。谈到考试查小素就兴奋，以至于李西泽跟她再见，她也没想到要追上去多说两句。然后许年就在她身后出现了，叫了她一下，手上挂着两条长链子，每条链子上系半颗心。他的桃花眼里盛着明晃晃的笑意与期待。查小素看着那两条晃来晃去的链子，突然伸手把两颗心合在一起。
正好。咦？完整的心上，正面刻着“查小素”，背面刻着“许年”。
阳光从许年身后爬啊爬，爬进查小素眼里，童话仿佛就在阳光里缓缓盛开。
选自《布老虎青春文学》2007年第2期
破朋，小都。又，孩子影子。喜欢进教堂，喜欢观音像，不信上帝不信佛。维持最久的口头禅——用力地生活。热爱各种美食，热爱在嘈杂的音乐声中睡懒觉，热爱边行走边幻想，热爱做稀奇古怪的梦，热爱小八卦，害怕听秘密。迷恋爱情，多情不滥情。
开往年少去的寂寞公交（安宁）
1
他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花已开到有些慵懒的初夏，他转学到离家稍远的一所高中读书。是第一次出门，母亲不放心，跟到站牌下，看见写有11路公交的车，远远开过来了，便用力地挥手。车还没有停下，门口便探出一个秀气的女孩子，略略腼腆地朝他的母亲喊：连姨，坐车么？母亲微笑摇头，道：是来送小辰坐车的，这孩子粗心，记得到行知中学的时候，帮忙提醒他一下好么？而后母亲便转过身，一把将他拉过来，说，记得听你栀美姐姐的话。他一向有些怕母亲的，那天不知怎么就鼓起了勇气，争辩道：不过大几个月罢了。母亲性子急，啪地从背后给他一掌，说，赶紧上车，记得周末在校门口等你栀美姐姐的车回来。他当时脸便红了，匆匆坐上车去，便低头假装看书，再不搭理母亲。
过了大约有20分钟吧，他的身边，忽然飘过一丝的清香，而后便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说，到了。他慌慌地起身，跳下车去。一回头，却瞥见栀美也跟着跳下来，笑道：嗨，还要不要这个？他这才瞥见自己的书包，落在了车上。他的视线，慌乱地四处游走，最后不听使唤地，竟是落在栀美的脚上。他所受的教育，向来是严肃保守的，所以当他瞥见栀美的脚上，粉色丝袜里，隐约透出的一抹蓝色的蔻丹时，脸上，竟是热辣辣地疼。他胡乱地将视线移开去，道声谢谢，便扭头向校门口走去。是听见身后车发动起来了，他才倏地定住脚，装作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却沮丧地发现，车早已拐过弯去，只看得到一缕面无表情的尾气，淡淡散开。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关注一个女孩。此前，他的整颗心，全都交给了功课，是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值得他交付生命与时光。
2
他开始向母亲打听一切关于栀美的消息，知道她是接替了自己因公致残的父亲，来做售票员的。但因为年龄太小，单位不同意，最后是母亲，找人求了情，这才将她的工作，安顿下来。之前他屡次听母亲谈起这个大自己半岁的栀美，从没有在意，以为不过是像父亲工厂里，那些早早退学打工的女孩子一样，因为过早地走入社会，眼睛里，便沾满了世俗的尘埃，只一心想着挣些钱，给自己攒够了嫁妆，而后结婚生子。但却不承想，只是一眼，便被她纯净温暖的双眸，给掳获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