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志文一直默默地呆在爱思的身旁,呆在我们的身旁,偶尔会跟空气般没有存在感,甚至让爱思觉得烦透了,原来也是一直都在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保护着爱思,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喜欢着爱思。
原来大家都一样。
平凡的人们都一样。每个平凡的人都在散发着自己的力量默默地站在别人的背后,用心去喜欢着去接受着自己的处境呀。
我对沃野何尝不是呢。
我的胸口堵住了。
“嘘,我先走啦。”
又一阵光亮从树林的另外一头透过茂密的枝叶缝隙闪过来,黑暗中的真相又被活生生地隐匿下去,我们心虚地缩着身体蹲下来,王志文打过招呼就又像山猫一样蹿进了草丛中……
看着他的执着,那一刻,我想快点找到沃野。
遁着微弱的光源,走到了一处草木稍减稀少的地方,外面便是平旷的山地。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着,直到看到了两束光亮在地面上延伸,以及听到了青猫他们的声音,我才确定了方向。
“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
“你到底是谁!”
“听说过学校的怪谈吗,你到底是不是池塘里……”
我瞪大了眼睛,心慌地朝前奔跑了过去,倏地一下蹿出了草丛——
“青猫!”我惊慌失措地大叫了一声,弓着背大喘着粗气,没好气地盯了青猫一眼。
“阿绿。”
“姐姐。”青猫还不知死活,朝我甜甜地叫了一声。
“嘿嘿,抓到你们咯,呵呵,青猫你快点过来,姐姐跟你说个话。”
我嬉皮笑脸地指着青猫,实则内心一团火在腾烧,揽过青猫的脖子后就马上朝这边一勒,只听他“呃”了一声:“死青猫,你想死吗,你到底跟沃野说了什么!”
“没……没呀,放开我的脖子啦姐姐。”
“你如果让他知道什么,你就死定了知不道不?”我用喉咙嘘声地跟青猫说着,朝他狠狠地使了眼色。
“你们玩,我先去吃鱿鱼啦,拜拜。”
最后,青猫从我的手臂中挣脱出来,挠了挠头胡乱说了一声就跑开了。临走前还朝我做了个鬼脸,吐了个舌头。
“小心点看路,找到猫田哥哥让他给你的烧烤弄熟点,不要吃生的了!”我盯着他逃跑的身影吩咐着。
“知道了啦。”
“死小鬼!”
我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发现沃野正看着我,突然傻笑起来,我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那小子没跟你乱说什么吧?”
“没呀,能说什么?你刚好过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那边可以看夜景,我们去那边坐坐吧。”循着沃野手指的方向,我扭头看过去,山下的村庄在夜晚里斑驳地发着亮光,像被瓶子里聚集起来的萤火虫们。
就这样跟沃野坐在山顶的磐石上,欣赏着夜景,一边聊起很多事情。
借着夜晚灰蒙蒙的光,天空浅浅地灰蓝着,像是被染了颜色的画布,灰一块,青一块。四周微微亮堂起来,身后的山林也宛如坚决地抖掉了身上残余的夜的黑暗,浑身苍绿,威风凛凛地在夜幕中呈现出来。
“时间要是能停止多好呀。”
这一刻的心情,无法言喻。
夜空,静谧的景象,喜欢的人,想象的未来,一切都凑齐了。
春日的山林,身后那擎天巨树与梢头的碧叶一起,连成一片,摇曳万里,把林海上淡淡的灰云赶得疾走。
我在山顶做了一个梦。
我和沃野站在了大海中央的一座阳春小岛上,在放风筝,海上的海豚为我们合唱,像要用它们美妙的声音把我们的风筝吹得更高更远。风筝在晴空上飞呀飞呀,透着光亮,恍若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纸灯。
忽然,光线特别强烈,刺伤了我的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场倾盆大雨莫名从我的头顶上浇下来。原本应该飞到海角的风筝断了线掉在了海上的礁石上,颤颤巍巍。我一个站在了小岛上,奔跑起来,身边没有了沃野的身影,我一直被迫奔跑着,因为身后的小岛被海水淹没了。
我一直跑,海水就要淹没我了。我哭起来,一直跑,海水开始接触到我的身体,我的肚脐,我的脖颈,我的耳朵……
“啊!”
我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哭。
滴答,滴答。
有雨滴滴在了我的脸上,从夜空中滑落,轻吻了浑身颤抖的我。一滴,又一滴,我明显感觉到,是雨水。滴在我的鼻头上,一下子就把我给碰醒了。
我惊慌地坐了起来,四周一片漆黑,山下的村庄暗掉了一大片。
“下雨了……雨季来了……”
“下雨了!”
“下雨了!”
“阿野!”
原先的山林,似乎被所有蠢蠢欲动的寂静笼罩着,好像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我的身体像被掏空了,风穿过了我的身体。我冰凉地颤抖起来,越发激烈,崩溃般地开始大叫起来。
“沃野!阿野!”
我惊慌失措地流下了泪水,在山顶上无助地跑起来,朝身后的林木丛漫无目的地冲进去。手电筒的光线在我的手上上下浮动着,一阵刺痛感在我的心脏滋生出来,我失魂落魄地叫着,脚步纷乱。
“阿绿!”
突然,背后被猛烈地撞了一下,有人扳过了我的肩膀,用力地捏着我的皮肤。像在提醒我,这都是真的。
一束光亮划过我的眼睛,仔细一看,愣了一秒,确定是沃野之后,身体才酥软地半瘫了下去。泪痕还没有干,狼狈地弄花了脸。
我大喘着气,呜呜地哽咽起来。
“阿绿,你怎么?”
“沃野,雨季来了!”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下雨了,雨季来了!”
“啊,现在还是春天,山里夜间会下点雨的呀?”
“不要走。”
“什么?”
“……”
“阿绿,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你怎么不在了?”我吸着鼻子,让自己极力地冷静下来,吞吞吐吐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在了……”
“我看你睡着了就想着不要打扰你,跟猫田他们搭好了帐篷,我不是刚好来找你了嘛。不要怕。”
我没有说话,惊魂未定。
“做噩梦了吧?没事,我在呢。”
沙,沙,沙。
这个时候,山林里开始响起了雨水敲打树木的声音,滴答滴答,沙沙沙地回旋成一片。我们像站在了黑洞的中央,我马上抓住了沃野的手臂,怕他消失掉。
“现在才3月底呢。”
良久,沃野又说了一句,这才带着我走出了幽暗的树木丛。我回过头,盯着幽深的看不见底的山林上空,雨水细细地打在了我的脸上,还有万籁俱寂之下的雨声,分分秒秒地在耳旁回荡起来。层次分明。恐惧感爬上了心脏。
“雨季不要来。”
我在心里祈祷般地说着。
我讨厌下雨。
希望雨季,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要来。
“阿绿,是时候行动了。”
“我和海龟先生永远支持你。”
“你们终于不取笑我了。”
“因为爱是正经事。”
我决定向沃野表明自己的心意。
六年前的一场洪水带走了谁,如今绝对不能再来不及告别,决不能让雨水再带走你而来不及表明自己的心。
那次山林郊游回来后,彷徨还有焦虑就塞满了心脏。
成绩单,好吃的事物,漂亮的衣服,热播的韩剧,全部都被喜欢的你填满了脑袋,代替我原先庸俗的世界,占据得满满当当。似乎也变得更有意义,更加明亮起来。
很多次都盯着电视机出神——
“市气象局表示,高温持续维持着,夏天预计会提前到来。不仅春天,包括今年夏天我市总体上看温度会比历年略高,降水也可能比历年要多,特别是6月雨季到来之际,降水将比较集中,极端降水天气包括暴雨、冰雹等可能会比较多。
具体高温天气还有降水量尚在观察中,一切以雨季提前到来之际为准。”
雨季提前的预测还没有被打消,那是唯一一次渴望气象台的天气预报成为胡说八道的狗屁猜测,希望总有一种力量与之背道而驰。
就在每天关注着气象台之后,心也跟着悬乎了起来。
“是时候,让他知道了。”
终于,在心里滋生了这样的念想。
让我实现吧!
无限地祈祷着,无限地祈祷下去。
久违的出租屋商讨会议在冬天过后,再次在春日里隆重举行了。
“表白计划现在开始。”
仍然是由眼光锐利,通晓人间七情六欲的猫田拉开序幕。此刻他正站在我们一行人中间,歪着头注视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原本以为作为讨厌自己跟沃野过于亲近的青猫会跳出来反对我,可是就在我每个夜晚对着电视机焦虑起来后,青猫似乎也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
此刻的青猫竟然也开始加入了帮忙姐姐跟沃野告白的行列。他正盯着我,朝我乖巧地眨眼睛。
第一步,是自我性格剖析。
“与一年前相比,你改变了很多,阿绿。”
猫田拿着记事本抱着双手,第一次像要把我吃掉般注视着我,洞察我的过往与现在,煽情起来:“你貌似跟男生说话可以不用那么结巴了,这点在你跟王志文说话,还有在生物比赛的现场跟其他学校的男生认真讨论时可以看出呀。”
“性格好像好转了很多,以前俨然就是孤僻的肢体瘫痪者,多说一句话就会死。你看你现在有了个弟弟,经常吵架,嘴皮子都磨滑了,一巴掌拍着贼响。”
“耶耶耶。”青猫高兴地笑来,用手指着自己,“我的功劳我的功劳哟。”
我不耐烦地推开了倒过来撒娇的青猫。
“然后,你好像腰挺直了,也因为一整天总是盯着沃野的后背看都习惯抬头了……不要脸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都在看什么,你什么时候朝数学老师的裤裆不小心扫了一眼我都知道……”
“去死啦你。”我骂。
其他人咯咯地笑起来。
“阿绿,你现在就只差跟沃野表白了,是不是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没错,就差这个毛病。”猫田自顾自地说着,俨然一副人文专家的模样,“你们其他人是什么看法呀?”
“我也觉得阿绿好像受欢迎了一点了,上次听到有人说称赞阿绿学习很用功,以前总是说她是拥有了灵异能力才会成绩好呢。”王志文说。
“怎么办,老子的美人地位就要被阿绿所夺取了吗?”爱思捂着胸口焦虑地说。
“所以,大概更开朗就好了,然后……进行外形改造!先把沃野迷得七荤八素是首当其冲的事情!然后再进行表白攻略!”
“好棒!”
“吆吆吆!”
“耶耶耶!”
出租屋里又滑稽地响起了响声,莫名其妙地热闹起来。
这样真的能成功吗,我不仅问自己,不得不觉得一场青春的闹剧又要开始了——
从那天起,除了学习外,被关在家里看了一个星期的时尚杂志还有瑜伽影碟。
“好痛苦呀!”我对着杂志失声尖叫。
“要美就得这样呀,快点挺直!”
被爱思狠狠地推了一下,差点歪斜地倒下去之际,才恍然自己是在一边做着瑜伽一边看着杂志补习服装搭配知识。
两天后,家里来了一位自称是发型装束的高手,不知道猫田从哪里请来的免费资源。
“头发一直垂在脸部两旁,这是几年前的流行吧,no fashion!还有,应该把刘海放下来才是,层次点就好了,或者可以修剪得稀薄,你干吗夹一个发夹把刘海系在一边,这样很幼稚很蠢!”
我站在镜子前任由那位业内人士还有猫田摆布着,懵懂地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商量。紧接着,我看到了一把闪着光的剪刀,挪到自己头上咔嚓一声就是一刀……
“这样刘海厚重点,层次点下来,头发往后撩么,嗯,就这样……在脑后可以系发箍,帮你削薄了,发梢露点出来显得可爱一点。”
“毕业后给自己奖励个流行的发色就更棒啦。”
耳边嗡嗡地响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小地吃惊了一下。镜像里头的自己显然更为精神和好看,眉毛被修剪过后露出来,更有另外一种味道。
“哇哦——”
大家像在欣赏一份手工成品般,仔细地端详着,发出了艳羡的声音。
紧跟着,猫田还特意为自己制订了一套“周末约会穿衣攻略”,贴在了卧室的墙上,要求我严格按照计划进行。
一切似乎都有模有样地进行着,就等着正式实施的那一天。
电视机里传来的报道无时无刻都在牵扯着自己的思绪——
“气温剧烈上升,专家称近日气温变化频繁更是验证了受温室效应的影响,今年的气候会发生剧烈高温,雨季提前等现象。
近5月底会出现雨带下移,第一场暴雨息降将象征雨季正式到来。
与此同时,短时强降水的生成、发展到结束时间非常的短,一般就在两个小时之内结束,而天气预报在前一天无法预测。所以在雨季到来之际,本市气象台会加强短时预报,并且在出现短时强降水、冰雹等恶劣天气时,将利用街上电子屏幕、电视台、电台、手机短信等方式提前一个小时到半个小时发布预报。”
香樟树开始在春日里恢复了嫩绿,校园也是一派青葱的气息。
往常的校道上,沃野还是站在自己身边推着自行车,跟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沃野。”
“嗯?”
我扭头朝他尴尬地咧起嘴微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难道你没有觉得……我今天有点不同吗?”
我的脸微红,修过的眉毛轻微地蹙了一下,正在暗示着沃野,引起他的注意。
今天特意学着杂志里的步骤,花了半个小时笨拙地化了眼睫毛,还有下眼线。正期待着沃野发现我的新大陆,再按大家的计划从女生妆容聊到喜欢的女生类型。
“哦?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