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三郎，你再吟一遍。再吟一遍。”杨钤珞如同一个大号的口袋熊挂在张山身上，她的丰腴和张山的瘦弱有点不协调。
经过了十几天的修养，张山的胳膊已经结痂，虽然还是无法活动，但是由“药石圣手”孙芷欣看过以后，便断定这条胳膊是保住了。要知道即便是有孙芷欣这种级别的医生，在那个医疗条件低下的年代，即便一个小小的伤口也足以因为破伤风而导致丧命。张山年龄不大，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伤口也恢复的比较快，所以现在被小姑娘杨钤珞硬拉到后花园玩，说是房间内太闷，要出去透透气。
说实话，张山并不想出来，懒惰是有惯性的，现在的张山就处在惯性最强的时候，别说是出房间透透气，就连下榻走动走动都不愿意。每天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也亏得杨钤珞对他动了真情，就连每天喂他吃饭，伺候穿衣也从不觉得辛苦。反而一付贤妻良母、居家小媳妇的摸样，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微笑。反观张山经过这几天静养，身子竟然日益丰盈，虽然还没有普通人来的精壮，但也不像之前那般干瘦如柴。头上的癞毒已经开始怯去，大片的碎皮脱落露出粉嫩新肉，虽然还是有些丑陋，但是比之前好了太多了。让杨钤珞越发高兴的是，随着正在养身体的张山一天比一天俊朗，一股翩翩公子般的气质也越发突显。
谁不愿意自己意中郎君是个翩翩儿郎呢？
对于杨钤珞，张山现在已经打心底认同了。单说外貌，她要比一般女子强出太多，而且在这以胖为美的唐朝，怕是给他贴上仙女的标签也不会有人反对。当初聚仙楼的人们都说是他仙女下凡，在大众的眼里，杨钤珞比公孙锦鲤和孙芷欣要美太多了。话说回来，杨钤珞现在卸掉了当日的浓妆，回到了青葱年月，除了体型略丰腴一些，真的一顶一的美人。
张山并不是那种单纯视觉动物。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张山更希望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的人。上辈子只要大把的钱砸出去，什么样的美女得不到？
“若是我在吟诵一遍，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张山温柔的看着她，卸下浓妆的杨钤珞如同一个快乐的精灵，他溺爱的将她轻轻拥入怀里。“为了你我就再吟诗一首，但你要答应我，以后除非我的允许，不准你再着浓妆。我可不愿意那白色脂粉遮盖了我家小珞珞的绝世容颜。”
“难道施了粉黛反而不好看吗？”杨钤珞一脸好奇
“一般人当然化妆好看，可我的小珞珞原本就是天人之姿，若是被那弄弄的粉黛遮盖了颜色，岂不是暴殄天物？”
杨钤珞的小脸唰就红了，低着头不说话，一幅小女儿摸样让张山心里其痒无比。按照张山心想，应是一首环抱着小丫头入怀，另一手以两根手指托起可爱的小下巴，当然还要淫笑两声，说些小娘子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之类的话。可是力不从心啊，被伤的臂膀完全使不出力，别说抬起来托住杨钤珞的下巴，单是动一下就疼得钻心彻骨。另外也考虑到小珞珞估计也听不懂什么五指山之类的话。西游记那本书可是到了明代才有，现在的唐玄奘还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呢。
抬不起手，张山只能稍微偏了偏头。杨钤珞的身高不高，相对她的几个姐姐甚至可以说是矮的可怜。但张山年龄还小，也十分瘦小，两人身高算是不相上下，这一偏头，两个人的额头就贴在一起。张山就这样在杨钤珞耳畔轻吟“上邪！我欲与倾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杨钤珞若醉若痴，轻声和着吟出着一阕千古名句，待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已全身瘫软，竟似站都站不住了。这首《上邪》虽然不是张山作的，但是此刻从张山嘴里说出来，却是最应景不过，比他做什么美丽的诗词都让杨钤珞感动。看着那轻颤的朱唇，张山轻轻贴了上去……
“咳。”一声轻咳，却让杨钤珞猛然清醒，下一刻她脸若苹果一闪便逃到了那轻咳之人的身后，而后便抓着那女子的衣角，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哪家的大搅屎棍子！”张山一愣而后差点爆了粗口，在心里疯狂的骂道。
表面上却一辑到地，口中恭敬道“区区张家三郎，不知姐姐是？”这可是后花园，能到这里的人那个不是这花间酒肆的重要人物，再看杨钤珞与那女子的亲密摸样不难推断这貌美女子定然是杨钤珞的八位姐姐之一。若是真是把想象的那句话骂出来，怕是连杨钤珞对自己的印象分也会大大折扣。
“我不是谁，我是来搅事的哦~”那貌美女子手掩朱唇，呵呵一笑。“小九啊小九啊，你说你羞不羞，竟然与着男子在后花园中私会。若不是姐姐撞破，会不会做些伤了风化的事情呢？姐姐若愿意为你瞒住此事，你今夜为姐姐吟唱一曲《霓裳羽衣曲》可好？”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取笑人家……人家不唱了”杨钤珞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声细如蚊，说完这句话更是把头都埋在了那女子背后一点也不敢再抬。惹得那女子咯咯的笑起来，声音温和无比，单是听她笑声就让人舒心无比。
“张三郎，你所想的不假，我就是幺妹的大姐，先前听六妹说你腹中有诗书万千，且沟壑纵横城府极深。今日一见，怕是不假。我观人有术，却看不透你。不过看过你所做的那二十三副桃符，又听闻你刚才所做诗词，当真是才华无双。那首《无邪》引用的也恰当，足见你机智。若看这些，你到是也配的上幺妹。”女子笑颜如花，美不胜收。张山看的都有些呆了，下一刻，冷汗顺着张山的鬓角就流下来！
什么叫所想不假？这他妈是谁？难不成他会读心术？
“我乃长安李氏，一介妇人，虽然没有读心之术，却也可以直通人心，问其根本。你身心皆有异况，我不得探知你心，却也可观你心境。如果你真如你你所说心境阔达、直通九幽，倒是省了我的事，直接将幺妹委身嫁你即可。以你的才华，我也不担心幺妹会吃什么生活之苦。可你心如乱麻，毫无头绪，便是掺杂对幺妹的些许爱恋，但也似有似无，断不可琢磨。”
杨钤珞已经抬了俏脸，脸色煞白，一双紧紧抓着李氏衣襟的嫩手已经被指甲深深刺进，连鲜血都已经流了出来，染湿了那衣襟。
“以你心境，若身陷红尘，于你，于天下都非幸事。不如问仙家借快刀，斩去你心中谜团，得见大道。那时再来迎娶幺妹不迟。”自称李氏的妇人只是款款而谈，声音平淡，却字字有千斤，让人无法反驳。
张山苦笑道“世间可有仙家？”
“不知。”
“那我又何去借那仙家快刀？”
“西去。”
张山又要说话，却被那妇人打断“你此去不知何时归还，更不知可否归还，我自是不允幺妹终身不嫁的。幺妹此时乃坐阁之年岁，时不待人。我于你以三年为约，三年之内若你得寻仙家，斩断心中乱麻，解不解之惑，我自然是愿意你和幺妹结为连理的，到时我可求二郎亲自为你二人主婚。但若三年之后，你仍未归还，我自是要为幺妹寻个好人家。”
“我不！姐姐，我不要！我只要三郎！姐姐！”杨钤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姐姐求你宽宏大量，成全我和三郎，我和三郎愿深隐山林，不问世事。求求你了姐姐，我愿意性命担保，我和三郎深隐山林之后，再不见世人，不问世事。求姐姐成全我们！求求姐姐……”
那李氏妇人继续说道“你大可放心而去，一斗那孩子心性聪慧，心智极高，天师愿收他为徒，习星象之法。刘云骨骼清奇，七妹已收她为徒，习舞蹈之术。褚山那孩子与程国公有缘分，已被程国公收为义子，过几日怕是要随程国公回长安了。至于苟松，那孩子并无何等天赋，只是擅算数学，且口齿伶俐，之后便交由田伯与田叔教导。”
“既然大姐已经做到此处，张山也无他后顾之事了。”张山叹道，也是噗通一声跪在地，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臣拜见文德皇后。我行此去，九娘之心最苦，但不论九娘做出何等出格之事，求文德皇后大人大量，饶过九娘。”
那妇人长吁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我与幺妹乃是姊妹，这点你自是放心。不过天师曾嘱咐我，若是你说出文德二字，便将锦囊交于你。至于其中写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但知需你在山穷水尽之时使用。”张山接过锦囊，再次叩首谢过。
然后他直起身子，走到一旁池塘边捡取一块石头。半点犹豫思索也没有，嘭的一声砸在自己的面门上，顿时鼻血横流。张山却没有半点停手之意，在那李氏妇人和杨钤珞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嘭，又是一声，喷流的鼻血洒了张山一脸。
“三郎！”杨钤珞猛的扑上来，一把夺过张山手中石块，丢进池塘，而后扑进张山怀里，啕然大哭。
“三郎，我等你，等你便是。你有又为何如此。”杨钤珞轻轻的抹去张山面上的鲜血。可她手上的血，却与他脸上的血溶于一处，搞得他满脸尽红，她手上也全是血迹。可她恍然不觉，只是一遍遍擦拭。口中只是不断的唤着“三郎、三郎……”
张山笑了笑，一个只见他两颗门牙已有一颗不知去向，配上他一个血红的大花脸，到是有几分滑稽，杨钤珞却越哭越伤心。
“傻丫头，你哭啥咧？你夫君此去寻仙，再见面时定然是脚踏七彩祥云，身挂金鳞之甲，到时候也好与你做一对神仙眷侣不是？”他举起手，摊开掌心，一颗牙齿躺在那。“可惜你夫君此刻身无长物，便是连个可以做定情信物的传家之物都没有。这颗牙齿已经跟了我有数年，我便以这个牙齿作为你我的定情信物好了，你也好睹物思人，不至于忘了为夫。”
“三郎，我不愿你去。我不愿做那神仙眷侣。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杨钤珞死死抱住张山，却一不小心牵扯到了张山臂膀上的伤口，害的张山一阵咬牙切齿，高升喊疼。
她愣在一边，想抱住他，却又怕弄疼他，所以只是呆立在原地。
只是哭。
“他日，若李兄欲坐定一统怕是不会顺风顺水。起兵戈之时，还需姐姐前往慰劳将士，当可成功。”
说完这句话，张山再不看杨钤珞一眼，转身狂奔而去。
身后杨钤珞声若凤泣“三郎！”
他也并未回头，只是脚步迟疑一下，便再狂奔，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那李氏妇人上千轻轻的将杨钤珞拥入怀中，慢慢的抚着她的脊背。轻声劝慰道“幺妹和我，都是天地间的人，身属五行之气。他不同，他并非此间天地之人，身负亦非五行之气。凡是这种人，无一不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豪杰男儿。但他还需要历练，这种历练并非是咱们能够给他的，只能他自己去寻找。仙家也好，佛家也好，怕是那诸子百家也好，若是能断了他心中那团乱麻，便是他最好的历练。要知道普通的人，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压在心中，也不过是一个死结，而他却是死结又结成死结，最后成一团乱麻。非是仙家、佛加快刀不可斩断其心结啊！若是时间拖的久些，怕是他本心难收，到时候可是害了他。”
“可，大姐。心好疼。我总觉得，他不会回来了！”
“会的。他会回来的。”她长叹一声“袁天师曾对我说，不可观心者，可观他人之心。不可卜运者，可卜他人之运。天师还对我说，此子可守住本心，自然一诺千金。你等他便是了。”
当日，坊间皆传：“有恶鬼白日过市，着锦衣，面红秃发。奔跑之际快逾奔马，冲卡西直门，直直往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