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曾萍送萧云和伊伊离开了白云镇。
这两个人又要开始他们的飘泊,好像是无根的浮萍。
伊伊不问萧云要去哪里,萧云也不告诉伊伊。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漫无目的的飘泊路。两个孤儿,两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
没走出多远,在荒僻的小林中,二人就被一群华山派女弟子拦住了。“萧云!快还我三师妹来!”说话的正是华山大弟子郝月。“令师妹过得很好,姑娘何必去打扰她?”萧云道。“别废话!我师妹在哪里?!”郝月喝道。“难道贵派非要把如花似玉的姑娘糟践在万庸的手中吗?”萧云道。“哼,师姐是人中之凤,只有泰山派少掌门,人中之龙配得起!又能修华山与泰山两派之好,何乐而不为?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师姐夺走?”华山派四弟子孟欣儿大声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女人,凭什么对云哥哥大吼大叫?!”伊伊却已骂了起来。
“好啊,凭你一个小丫头也敢羞辱华山派!”郝月大怒。
脾气更急的孟欣儿更是立刻拔出了长剑,冲伊伊一剑刺了过去。
众华山弟子见孟欣儿冲上去,纷纷拔剑围住萧云和伊伊。
伊伊其实是会武功的。以前家中请了不少武师来教她和萧云武功。伊伊很伶俐,却并不很扎实,武功一直没有萧云好。萧云辞官后又师从大漠苍狼学艺,武学进境极快,更不是伊伊所能比的了。
伊伊刚拔出短剑,手就被萧云按住。萧云左手轻轻一拨,就挡开孟欣儿的剑。郝月见了,挺剑直刺过来。江湖中人对华山四大女弟子的武功有这样的评说:周蘅快,芳玉稳,欣儿如骤雨,郝月独凌厉。
萧云一掌推出,欣儿的剑势被掌力牵引,“叮”的一声打开了郝月的长剑。其他女弟子的长剑,更是刺不到萧云和伊伊的身上,纷纷打在了一起。
郝月气极,竟松开长剑,纤纤玉指直抓过去。
“师姐小心!”欣儿一声大叫。她的剑锋还是在郝月玉手上划了一条血痕。
萧云一声长笑,纵身而起,人一瞬就不见了踪影。
“师姐,这人太厉害了,怎么办?”孟欣儿问郝月。“还能怎么办?去找泰山派啊!”郝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云哥哥,那些女人真不讲理。为什么不杀她们?”走出些路,伊伊不满地问萧云。“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我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剥夺她们的生命,不是吗?她们还是和你一样年轻可爱的女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萧云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她们那么嚣张,见你就动手。”伊伊撅起了小嘴。“伊伊,可是你先对人家动手的啊。”萧云笑了,“好了,别生气了。杀人不是切菜,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没有权利无缘无故杀人。”“我不懂。”伊伊没好气地说。
“伊伊,我们还能去哪里呢?江湖中最有势力的两个门派就是泰山和华山,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还有白凤仙。”萧云望着蓝天,凄然道。“云哥哥,伊伊不怕。只要跟着你,伊伊哪里都能去啊。”伊伊嫣然一笑。“好伊伊。”萧云伸手将她紧紧抱住,道:“舅舅舅母养育我多年,别无他求。我怎么能辜负他们,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呢?”想起舅舅舅母,他的心又是一痛,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无名的小城,并不繁华,也没有多少旅人在此停驻。城里五百多户人家,怡然自得地在这里过着平淡而质朴的生活。柴米油盐,一年四季,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改变这种生活。
一走进这座小城,伊伊就有一种十分温馨的感觉。古老的青石小街,碧绿的垂柳,低低的小屋,沿街的商铺,没有多少叫卖声——城里的人们彼此都熟悉得很,甚至知道什么人今天要来买些什么,该称多少分量。“云哥哥,我喜欢这里。”伊伊拉着萧云道,“我多想一辈子和你住在这里啊。”“小伊伊,”萧云笑了,“你迟早是要嫁的呀,我能陪你一辈子吗?”伊伊红了脸,不说话,却紧紧拉着萧云的衣袖。
城里的男男女女打量着这两个外乡客,没有猜疑的目光,只有温和的笑容。
“借问大嫂,这里可有客栈?”萧云向一位妇人问。“有,过了前面的药铺子向左就是了。”妇人笑着指了路。“多谢大嫂。”萧云笑道。
拉了伊伊进了这城中唯一的客栈,萧云道:“伊伊,你先在这里坐一会等我,我去买两匹马赶路。”“嗯。”伊伊乖巧地点头,在一张桌子边坐下。
萧云几乎走了半座城,才买到了两匹好马。天山脚下,原是不乏良马,但萧云对于马匹何等苛求,挑出的必定是千中得一的千里宝驹。
还没走进客栈,就听一阵打斗之声,萧云心道不好,冲进客栈,就见伊伊手执短剑,和另一个壮实少年正打斗着。那少年萧云只看一眼就知道,毫无疑问他比伊伊的武功高得多,但他却一招也没有还手,一味地躲闪。
“住手!”萧云大喝一声,身形闪动,已将两人分开。
“云哥哥!”伊伊扑进他的怀里,“这蠢汉欺侮我!”
“我……我没有欺侮你啊!”那少年涨红了脸。
“这位兄弟,我相信你没有恶意,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萧云道,“这是我的表妹穆伊伊。”
“哦,是这样。”少年舒了口气,“我叫风十四,刚才进了客栈,看见穆姑娘坐在那里。我在这里呆了两年,每次来喝酒都是坐这张桌子,早习惯了,所以想请穆姑娘换张桌子。结果穆姑娘……她就拔剑刺了过来。”
“伊伊,又是你的不对了。”萧云看向伊伊。“云哥哥!他这么蛮不讲理……”伊伊嚷道,“凭什么啊!”
“别这样,伊伊。你该收敛收敛你的任性了,不可以动不动就动手。”萧云道。“云哥哥——”伊伊娇声道。
“真是对不住,风兄弟,请包涵伊伊的脾气。”萧云揖道。“啊……没关系,没关系。萧兄真是明理之人,若不嫌弃,和小弟喝一杯如何?”风十四朗声道。“甚好。”萧云说着坐下。伊伊没好脸色地依在萧云旁边,风十四装作没看见拿碗倒满了烈酒。
“萧兄弟,我风十四没别的本事,喝酒还从没被人灌倒过!”风十四笑道。“真不巧,在下也从没被灌醉过。”萧云微微一笑。“那太好了,来!喝!”风十四喜道。
伊伊无精打采地坐在一边,恨恨地瞪着风十四。
这两人都可称得上海量,不过两个极爱喝酒又酒逢对手的人,往往醉得更快。
没过一个时辰,两人就双双倒下了。他们身边喝空的酒坛子,堆得近人高。伊伊数了数,却见萧云的空坛子比风十四还多一个,不禁心喜,对醉得不省人事的风十四大声道:“叫你喝!终究比不上云哥哥吧!”说着起身,恨恨地推了一下凳子上的风十四,风十四哼了一声摔在地上,却丝毫没有醒意。伊伊挥拳对风十四的胸膛打了好几拳,方才解恨,笑骂道:“教你永远也醒不来才好呢!”
接下来该做什么,伊伊却全然不知道了,她只有守在萧云身边,等着他醒过来。
客栈的老板早不知何时溜走了,街上也没见几个人。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只有偶然几声妻子呼唤丈夫和孩子的声音和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响。
就在这时,伊伊看见了几个并不受欢迎的人——白凤仙和万庸。虽然她并不认识他们,但是她能感觉出他们的不怀好意。“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伊伊颤声问。
“哦,娇滴滴的小妹妹,别害怕。我只是想来借个人。”白凤仙娇笑着,身上的银饰叮叮当当乱颤。“谁?”伊伊问。“就是他啰。”白凤仙纤指一指萧云,同时身子已经鬼魅般欺了过来,伸手擒向萧云的咽喉!
“云哥哥!”伊伊惊呼出声。无奈她的武功远不及白凤仙,哪里来得及救!
被擒住的却不是萧云,而是白凤仙!
万庸看着被萧云扣住动弹不得的白凤仙,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没醉?!”万庸叫道。
“区区十三坛酒,怎么能醉倒我萧云?”萧云哈哈一笑,“不想你的美人儿死,就别轻举妄动!”万庸气得白了脸,却无可奈何。后面门人想冲上去,万庸一抬手止住。
突然,毫无征兆地,万庸袖中激射出一支毒箭。没有射向萧云,却射向了一边全无防备的伊伊!
“啊!”伊伊低呼一声,毒箭正中她的左臂。
“哼,我这毒箭中的奇毒无人能解,不过七天,她就会毒发身亡!乖乖地听我的话,我才给她解药。”万庸哈哈大笑。
萧云手一送,白凤仙踉跄一下扑到万庸身边。“给我卸了他的胳膊!”万庸示意门人。众人一拥而上。萧云看了一眼伊伊,没有反抗。
突然,醉倒的风十四跳了起来,几拳将泰山派弟子统统打翻在地。
“你……你也没醉么?”伊伊惊呼道。
“嘿,就算不如萧大哥,我风十四也没那么容易醉啊。”风十四嘿嘿一笑。
“好啊,你们都是耍我的!”伊伊叫了起来。“穆姑娘,你打我的那几拳可不轻啊。”风十四笑道。“你……”伊伊红了脸,不说话。
万庸见状,拉了白凤仙,飞快地逃了。
“哎!穆姑娘的毒怎么办!”风十四叫了起来。
伊伊的眼泪刷地下来了:“云哥哥,我不想死……我不要离开你……”“伊伊,你不会死的。相信我。”萧云拔出毒箭,飞快地点上伊伊的穴道,控制住毒液。“事到如今,好像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你。”萧云叹道,“我只有再去求一次那位蒙面的姑娘了。”
随即又想,那位姑娘明明说了不许再去找她,自己此番又去,岂不是失信?
但看到伊伊楚楚可怜的模样,萧云的心刺痛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只有伊伊这一个亲人了,恩重如山的舅舅舅母将她托付给自己,他怎么能不救她?
“萧大哥,若不介意,我也陪你去如何?”风十四道。“那位姑娘住在天山上,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而且她性情孤僻,不喜生人。”萧云道。“那无妨,我在山下等你便是,有什么事还能够有个照应。”风十四笑道,“我风十四本是无根的人,风一样,去哪里都无所谓。”“那好,我们走吧。”萧云道。
天山,雄伟的天山,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突然,他们发现,山道上竟走下一队迎亲的队伍,没有吹打,只有一顶极尽奢华的八抬大轿。不说别的,就是轿子顶上那颗鸡蛋大的明珠,也是价值连城。皇室都很难拿出来镶嵌在一顶花轿上。
他们怎么能抬着如此奢华的大轿上下极其陡峭的山路?莫非他们都是身怀绝技?
他们去茫茫天山中迎到的新娘子是谁?是什么人要他们来用如此豪奢的花轿迎亲的呢?
三人藏身在路边的树丛里,见那迎亲队伍从面前走过。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八个红衣大汉抬着一顶轿子,另有前后各两人护卫着。
新郎去哪里了?
就在他们走过萧云他们隐身的树丛时,刮过一阵大风,将花轿上的帘子吹开了一掌宽的缝隙。健步如飞的人,一掌宽的缝隙,除了萧云,还有谁能看见轿中情形?
萧云看见了。他看见轿中那个少女,看见她艳绝人寰却孤高脱俗的容颜,只一瞥,却将他整个人震住了。这样美丽的女子,不仅见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闻,在想象中,也不可能有人能幻想出这样美得令人震撼的少女。就是宫廷的画师也难以描绘出,就是天上的仙姝,也难不自惭形秽。
他也看见了那少女的衣衫,并不是嫁衣,却是鲜艳的红。窈窕的身姿,每一分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怎么了,萧兄?”风十四见他出神,悄声问。“轿子里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少女。”萧云道,“她是被人制住的,我们必须把她救下来。”
迎亲的队伍走进了白云镇,但是显然,他们并没有歇脚的意思。
“齐哥,这次顺利得手,城主会赏点什么?”走在前面的一个大汉问并肩走的男子。男子哈哈一笑:“那可说不准。城主富可敌国,看到这样美的女人,一高兴赏万两黄金那是起码的。”“我说齐哥,城主真是有眼光。这女人真他妈的美啊!让我亲她一口,死也值了。”大汉又道,“不过,她真是美得让我不敢碰她。”“城主要的女人,你敢多嘴?城主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的。”齐哥厉声道。“是是是。”大汉面如土色,连忙闭嘴。
“哎——这位爷!娶亲大吉大利,夫妻白头到老——小的讨些赏钱哟!”一个少年人突然拦住了轿子。
“滚!你这不长眼睛的死东西!要赏钱要到爷身上了?!”大汉怒道。
“哟——这位爷好大脾气啊!当心娶到老婆做吃软饭的呀——”少年嬉皮笑脸道。大汉大怒,提起碗口大的拳头就要打。少年哎哟一声,脚步一滑,腿直向大汉下盘扫去。大汉猝不及防,摔在地上。“丢脸的东西!真没用!”齐哥拔刀冲了上去。少年似乎吓了一跳,拼命躲闪,竟也伤不到他。
缠斗一会,少年大叫一声,纵身就逃。齐哥恨恨地收了刀,一回头,却吓傻了——抬轿的和后面护卫的大汉,竟全部躺在了地上!齐哥飞快地撩开轿帘,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齐哥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