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终于熬过了漫漫寒夜,熬到了天明,风十四简直想跳起来为这曙光欢呼了。
萧云早已醒来,但直到伊伊醒来他才站起身来。
风十四苦笑道:“这见鬼的晚上,太难熬了!”
萧云也苦笑:“不过我认为,比起晚上,白天更难熬。”
伊伊快要哭出来了:“我们已经甩脱了官兵吗?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大漠啊!”
萧云道:“我不知道。”
风十四叫道:“你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
萧云不说话。
伊伊看了看包裹,道:“水只够五天了。也就是说,我们若在五天内走不出这大漠,就会死在这里。”
风十四愣住了:“只够五天了?!我真没想到在沙漠里竟会喝掉那么多的水而浑然不知!”
萧云强笑道:“还有五天呢。希望还很大,不是么?”
风十四大声道:“不错!我们一定走得出去的!”
伊伊看着他们,竟似也有了一点信心。
可是走了四天,也没有看到一丝希望——眼前的景色,除了黄沙,就是黄沙。
连着天的黄沙,永远也没有尽头。
永远也没有尽头……
每个人都只剩下了一小壶水。
风十四尽管渴得嗓子冒烟,也不敢喝一口水。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一口气喝掉全部的水。
行走,行走,还是行走……
伊伊的脚底都磨出了血泡,但她流不出眼泪。
泪水还在眼眶里时,就被火辣辣的阳光烤干了。
萧云道:“无论如何,不要哭。眼泪就是水,而你现在却不能再失去一点点水了。”
他把自己的水壶拧开,递到伊伊唇边。
伊伊喝了一小口,眼睛却又红了。
酷热和严寒,漫漫黄沙。
这岂不是人间最可怕的炼狱么?
到第六天的清晨,所有的水都已没有了。
风十四只觉得在阳光的曝晒下,全身的水分都要被晒干了。头开始有些晕眩。
那边的萧云和伊伊,走得又何尝轻松?
骆驼已有一峰倒毙了。余下的两峰也都是萎靡不振的样子。
风十四苦笑着对骆驼道:“骆驼兄啊,只怕要苦了你陪我们葬身大漠了。”
萧云拥着伊伊,一声也不吭。
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悲凉。
虽然他尽力不让伊伊看见,却逃不过风十四的眼睛。
伊伊喃喃道:“水……树……我看见了!就在那里!”她竟疯了一般要向那滚滚黄沙跑去。
萧云拼命拉住她,大声道:“伊伊你醒醒啊!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伊伊猝然惊醒,又差一点昏厥过去,喃喃道:“我的头好疼……云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萧云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中有如刀割。
缓慢地,走出一里路,几乎花去了一个时辰。
就在太阳最毒的时候,两峰骆驼突然挣脱了缰绳,向着东方拼命地奔去。
风十四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见萧云发疯似的拉着伊伊追了上去。
风十四追上去大声道:“你也疯了么!”
萧云嘶声道:“骆驼也要求生!它们一定是发现了水源!”
风十四半信半疑,只好跟了上去。
在沙漠里,奔跑需要消耗更多的体力。萧云深深知道,如果没有找到水源,他们立刻就会倒下去。
“山!山!”风十四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果然,他们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一座山!
绿色的山!
他们好像已经听见了潺潺的水声——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了!
他们扑倒在草地上,向那清澈的泉水不顾一切地爬了过去!
甘甜的泉水经过咽喉,滋润着全身每一根血管。
他们突然有了一种复活的感觉。
水啊!清凉的水!仿佛天上的琼浆玉露,把他们的气力,一丝一丝地补了回来。
直到喝得再也喝不下去,三个人才躺在了草地上,喘息着,喘息着……
风十四道:“天哪!我第一次觉得水竟比酒还要美味!”
萧云笑道:“你知道……这山叫什么吗?”
伊伊道:“不知道……”
萧云道:“大漠上的旅人叫它慈悲山。它是天山的一部分。在大漠里有幸遇到这样一座山,真是上天的恩赐。所以遇见它的人们都叫它慈悲山。奇怪的是,从没有人能找到它。纵使是记下路线也没有用。只有机缘巧合,它会出现。人们说,这是真主的意志。”
风十四笑道:“这么说来,咱们的运气倒真不错。”
伊伊嫣然道:“这还得感谢我们的骆驼呀。”
萧云不禁笑道:“不错。十四,你难道不该请它们喝一杯?”
风十四道:“如果有酒,我一定请!”
伊伊扑哧笑了出来。
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大漠上奄奄一息;而如今,他们竟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喝着清凉的泉水。
这真不能不说是造化。风十四倒确实应该请骆驼喝一杯的。
伊伊坐起来,抬头看着高高的山峰,云雾中看不见山的另一面。
“这里真像是天上。”伊伊不由得感叹道。
“我们不如上山去看看,看看我们应该往哪里去。”萧云道。
“好,我们这就上山去。看看能不能寻到些野兽,也好果腹。”风十四笑道。
他们爬起山来,只觉得分外轻松。在大漠里,他们的脚像是灌了铅,而在这里,他们只觉得脚步像带了风一般。
夜幕渐沉,他们歇息在半山腰。风十四果然打到了一只小鹿,萧云生火烤了,烤鹿肉的香味让这些三两天没吃过一粒米的人差点把骨头也吞下去。
他们终于填饱了肚子,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虽然,只在大漠里走了六天,他们却觉得像六年似的。
所以他们都睡得格外地沉。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在山的那边,也有一个从大漠中走来的人。不同的是,这个人没有睡。
她就是冰心。
还没到山腰,她竟已走不动了。
冰心实在不明白,怎么才这么一点路,自己就走不动了。
难道是因为在病中还没有完全恢复吗?
她知道这是自己骗自己。
她咬着牙,继续向上爬去,却一下子扑倒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竟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冰心只觉得在这漆黑的山中,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抽出短刀,向着一棵并不很粗壮的树劈去。
树竟纹丝不动。
冰心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短刀“叮当”落在地上。岩石的冰凉,一丝一丝,透进她的骨髓深处。
她全身的功力,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这怎么可能!
冰心攥紧拳头,指甲刺进掌心的皮肤。她忽然发现自己竟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孤独。
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置她于死地。
她真的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茫茫的大漠,巍巍的高山,笼罩在漆黑的夜幕里。此时竟如洪荒猛兽,要将她吞没了似的。
她拾起短刀,支撑着站起来。继续向山巅爬去,泪水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无助,是最可怕的。
…………
朝阳升起,萧云、伊伊、风十四美美地吃完了鹿肉,向山巅爬去。
不消一个半时辰,他们就到了山顶。
萧云和风十四在山巅居高临下观察大漠,伊伊悄悄地走远,希望能摘到些野菜给萧云吃。
过了一会,伊伊已摘得一把新鲜的野菜了。她低着头只顾着寻找野菜,不知不觉到得一处高崖边。
“啊!”伊伊抬眼,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野菜全扔到了地上。
“伊伊?!”那人却惊喜地叫了起来。她正是筋疲力尽的冰心。
“冰心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伊伊也惊呼起来。
“我……这说来话长了。”冰心舒了口气,“我在路上生了场大病,病好后,走到这里,不知怎地竟功力尽失。幸好遇到了这座山。我爬到山顶,想看看应该往哪里走。”
“哦,原来是这样。”伊伊道。
“伊伊,你和萧云一起来的吗?”冰心问。
“嗯。”伊伊道。
“能不能带我去找他?现在只有他能帮我了。”冰心垂头道。
伊伊犹豫了一下,走到冰心身边,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冰心姐姐,你真美。”
冰心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话弄糊涂了。
只听伊伊接着道:“你知道吗?那天我听到云哥哥和风十四的话,云哥哥说,他最爱的人,就是你啊。可是……可是我也那么爱他。我不能失去他……冰心姐姐,你能原谅我吗?”
话未说完,伊伊猛地运力一推,竟将冰心推下了这万仞高崖!
失去了功力的冰心,自然丝毫也不能抵挡。
只是……只是冰心从没有想到,那个俏丽乖巧的伊伊,那个她救过命的伊伊,竟然会对她下如此毒手!
摔下山崖的那一刹,冰心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只觉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伊伊!怎么了?”萧云和风十四跑了过来,“我们听见你的叫声,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我没事,只是刚刚有块山石落了下去,我吓得叫了一声。”伊伊嫣然一笑,俯身拾起野菜,“我摘了不少野菜,中午煮给你吃。”“嗯,我们回去吧。”萧云微笑着拉着伊伊回去了。
他不知道,他心中最爱的女子,就在刚刚,被他最疼惜的唯一的妹妹推下了山崖。
也许,应该说,幸好他不知道吧?
深宫中,桃花仍盛开。
“报——”一个卫士跑进御花园,“启禀皇上!文秀公主又出宫了!”
“唉,这丫头,从来不让朕安心啊。”文帝微微一笑,“无妨,公主也是野惯了的。嘱咐二皇子,照顾着她些。”
“是!”卫士又奔了出去。
一阵暖风拂面,只听环佩玎珰,一位宫装丽人盈盈走来。
“皇后,你怎么来了?”文帝喜道。
这美人便是杨嫣的生母戚皇后。她嫣然一笑,真如繁花灿烂一般。
“皇上,臣妾听闻嫣儿又溜出去了?”戚皇后笑得很甜美。“是啊,这孩子,从来在宫里呆不住。自从冰儿逃亡走后,她就总缠着广儿带她出去玩。”文帝叹道。听到“冰儿”这个名字,戚皇后的脸色不经意地变了变,但立刻就恢复了笑容:“皇上,您提冰儿做什么呢?”“虽说我宠爱你甚于淑妃,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去得那么早,想起倒也令人心酸。冰儿那孩子不懂事,说了忤逆的话,我一怒要杀她,其实气消后又何尝不会想她?她本是那么聪明的孩子……唉,也不知现在还活着吗?罢了罢了……”文帝长叹一声。
戚皇后微微笑道:“陈年往事,皇上既不愿想起,就不要提了。有臣妾,有嫣儿,有广儿,还有什么不好呢?”文帝笑道:“是啊,有你,有嫣儿,有广儿,朕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戚皇后甜甜一笑,依偎进文帝怀中:“臣妾今天特地亲自下厨烧了几样好菜,不知皇上可有兴致品尝?”文帝哈哈大笑道:“皇后佳肴,朕自然是不会错过的!”“臣妾无上荣幸。”戚皇后嫣然一笑,纤手拉起文帝的手,盈盈向寝宫走去。
此时溜出了宫的杨嫣心中却是无比愉快的。她骑着宝马“胭脂凤”,驰骋在旷野上。耳畔呼呼的风声,飞扬起她乌黑的秀发。她决定向西去,沿路查访萧云的行踪。
自然,她这次偷溜出宫是为了找萧云的。
为什么要找他?杨嫣自己怕也说不清楚。
其实,只要离开了深宫,杨嫣就觉得很开心。她自然不怕父皇,却很怕母后。母后虽然很美,虽然总是带着甜甜的笑容,但她是说一不二的。有时候父皇也得听她的。
只要她有一句话说错,母后就会重重地责罚她,罚她跪在自己的寝宫一夜。直到她哭得再也没有眼泪,母后才会冷冷地让她回去。对哥哥也是一样。
所以杨嫣每次见到母后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她总是尽力躲着母后走。
现在,她终于不用顾及母后的责罚了!
这感觉是多么的舒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