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县有个叫李信的举人，是卷入叛逆案的尚书李精白的儿子，曾经拿出粮食赈济饥民，饥民感激他说：“李公子救活了我！”正巧绳技女艺人红娘子造反，掳走了李信，强行嫁给他。李信逃了回来，官府却把他当强盗，囚禁在监狱里。红娘子来救人，饥民们响应她，一道救出了李信。卢氏举人牛金星参加会试，覆核试卷时被斥退，偷偷地加入李自成的部队为他们出谋划策，后又秘密地回家，事情暴露被判斩首，随后，得以减刑免死。这两个人都去投奔李自成，自成非常高兴，把李信的名字改为李岩。牛金星又引荐一个搞占卜的宋献策，他身长才三尺多，献上预言未来的文字说：“十八子，登帝位。”李自成非常高兴。李岩趁机进言道：“夺取天下要以人心为根基，请不要杀人，以获取天下的民心。”李自成听从他，减少了杀戮。又散发抢来的财物赈济饥民，得到粮饷的饥民，分不清李岩、李自成，笼统地喊：“李公子救活了我。”李岩又编歌谣说：“迎闯王，不纳粮。”让儿童歌唱以煽动群众，追随李自成的人一天天增多。
崇祯十四年正月进攻河南府，有官军士兵勾结起义军，府城于是陷落，福王朱常洵遇害。李自成的士兵舀了福王的血，混在鹿肉酱里品尝，取名叫“福禄酒”。福王的长子朱由崧光着身子逃走。李自成散发王府的钱财赈济饥民，接着就移师进攻开封。当时张献忠也攻陷了襄阳，杀了襄王朱翊铭。在开封当王的周王朱恭枵，听说起义军来犯，急忙分发府库的钱财招募敢死队，与巡抚都御史高名衡等一起坚守。李自成攻打了七昼夜未能破城，就解围离去，屠戮了密县。罗汝才、袁时中都归附了李自成。袁时中所部多达20万人，号称“小袁营”。罗汝才就是前面提过的曹操，他是和张献忠一道投降朝廷后又叛离的。
李自成当初是高迎祥的副将，到这时他的势力已非常强盛。皇帝任命前任尚书傅宗龙为陕西总督，让他专门处理进剿李自成的事，另外命令保定总督杨文岳前来与宗龙会师。傅宗龙飞马入潼关，与巡抚汪乔年一起调兵，兵已被派光了，于是发文书令河南大将李国奇、贺人龙的军队隶属其部下，急速出关。杨文岳率领虎大威的军队一起到达新蔡，与李自成遭遇。贺人龙的士兵先逃跑，李国奇、虎大威的部队也跟着逃跑，傅宗龙、杨文岳只好用亲兵修筑防御工事坚守。晚上，杨文岳的部队溃败逃到陈州，傅宗龙与起义军相持了几天，粮食耗尽，突围逃跑，被抓住杀死。李自成攻陷叶县，杀死副将刘国能，进而把左良玉围困在郾城。汪乔年接替傅宗龙的总督职务，率兵出关，驻扎在襄城，李自成调集所有精锐部队攻打他，乔年与副将李万庆都战死。李自成对190名生员处以割鼻砍脚的酷刑。于是乘胜攻陷南阳、邓州等14座城池，再次围攻开封。巡抚高名衡、总兵陈永福奋力抵御他们，放箭射中李自成的眼睛，发炮击毙了上天龙等人，李自成更加愤怒了。
李自成每次攻城，不采用古代架云梯冲击的办法，而专叫士兵挖取城砖，挖得一块砖的就回营休息，落后的必定砍头。取砖以后，就在城墙根打洞。开始仅能容纳一个人，逐渐可容纳百十人，挖时依次把土背出来。每隔三五步，留一根土柱，系上粗绳。洞挖完后，成千上万的人拉着绳子一声喊叫，土柱折断城墙也就崩塌了。高名衡在城上凿横向通道，听见下面有声响，就用加毒药的污水往下灌，弄死了不少人。起义军于是就在城墙崩坏的地方采用火攻的办法，在瓮中装满火药，点燃后火药爆炸，碰到的东西都被炸得粉碎，这方法叫做“放迸”。
崇祯十五年正月，开封城墙倒塌了一半，起义军用“放迸法”攻城，数千名铁甲骑兵奔驰叫嚷，只等城墙崩塌就涌进城里。这座城是以前宋朝的汴都，金人占领后义重新修筑过。城墙有好几丈厚，土质坚实，“放迸”时，火药向外爆炸，起义军的骑兵多被炸死，自成震惊，率部撤离开封。向南攻陷西华，不久又屠掠陈州，副使关永杰、知州侯君擢都殉难了。归德、睢州、宁陵、太康等几十个郡县，都被摧残焚毁了。商丘知县梁以樟负伤昏厥后又苏醒过来时，全家人已被杀了。
随后，自成又再次攻打开封，在城四周修筑长长的围子作长期围困的打算。皇帝下令起用孙传庭为总督，释放了前任尚书侯恂命令他督率军队，征调左良玉援救开封。左良玉率部到朱仙镇，打了大败仗，逃往襄阳。各路官军都驻扎在黄河北岸，不敢前进。开封粮食吃光了。山东总兵刘泽清也奉诏命来到。孙传庭知道开封危急，在西安会合各路将领，急忙出关来救援。还未到达开封，高名衡等商议挖开朱家寨口黄河河堤来淹起义军，起义军也挖开马家口河堤准备淹开封城。秋季九月癸未那天，下大雨，两处同时决堤，狂涛声震如雷，冲破开封北门入城，穿城而过，从东南门涌出，流入涡水。城中百万户人家都被淹没，能够逃脱的只有周王、王妃、王长子及巡抚巡按以下官吏不到2万人。起义军也被淹死1万多人，于是转移营地往西南方而去。
在这之前，有称作老回回的马守应、称作革里眼的贺一龙、称作左金王的贺锦、称作争世王的刘希尧、称作乱世王的蔺养成等人，都归附李自成，当时号称“革左五营”。李自成于是向西迎击孙传庭的军队，在南阳遭遇，孙传庭的军队溃散逃走，这就是河南人所说的“柿园之败”。这时大清军队向南侵犯，京城告急，朝廷无暇再去讨伐起义军。李自成于是趁势收聚起义军，军营相连长达500余里，再次屠戳南阳，进攻汝宁。总兵虎大威中炮死去，杨文岳被杀。李自成胁迫崇王朱由木贵参军，于是从确山、信阳、泌阳向襄阳进兵。左良玉望风南逃，李自成进驻襄阳。分兵夺取襄阳府属下各城及德安各州县，都攻下了，第二次攻克夷陵、荆门州。李自成亲自攻打荆州，湘阴王朱俨钥被杀，焚烧了献陵的木城，凿毁了宫殿。
崇祯十六年春天攻陷承天。将要挖掘献陵，有声音震动山谷，感到害怕就停止了。夺取附近的潜山、京山、云梦、黄陂、孝感等州县，都攻占了。先头部队逼近汉阳，左良玉逃往九江。攻打郧阳，抚治都御史徐起元及王光恩奋力守卫未被攻破。王光恩，是从贼营归降朝廷的人。
李自成自称“奉天倡义大元帅”，称罗汝才为“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分编他的部队，有的叫标营，统领士兵100队；有的叫先、后、左、右营，各统领士兵30余队。标营用白色小旗和黑色大旗，唯独李自成用饰以白鬃毛的大旗，旗杆头用白银做成，左营的小旗白色，右营红色，前营黑色，后营黄色，各营大旗的颜色同小旗一样。五个营按顺序值班一昼夜，又依次休息，巡逻很严密。逃跑的叫做“落草”，肢解处死。招收15岁以上、40岁以下的男子当兵。精兵一个，有喂马、掌管军械、做饭的人10个。军令规定，不许私藏银子，经过城镇不许进屋居住，除妻子外不许携带其他妇女。起居处全用单布帐幕。丝棉铠甲却有100层厚，弓箭火炮都不能穿透。一个士兵有备用马3四匹，冬天就用垫子褥子等裹马蹄。剖开人腹当马槽来喂马，使马看见人，就像虎豹一样龇着利牙想咬人。军队驻扎时，就出去比赛骑马射箭，叫做“站队”。夜里四更时分，就在睡觉的草垫子上吃饭听侯命令。所经过的高冈陡坡，都跃马直上。河流中只怕黄河，像淮河、泗水、泾水、渭河等，要渡河就上万人把脚翘到马背上，或者抱着马颈上的长毛、拉着马尾，呼啸着渡河，马蹄造成淤塞，河水为之不流。临到作战时，排出3万骑兵，名叫“三堵墙”。前面的若后退，后面的就杀了他。如久战不能取胜，骑兵就假装失败来引诱官军，然后用3万持长枪的步兵，飞快地出击猛刺，骑兵再回过头来冲击，没有不大获全胜的。每次攻城，投降的一律不杀，拒守一天杀10分之三，拒守两天杀十分之七，拒守3天就全部屠戮。大凡杀了人，就把尸体捆起来焚烧，叫做“打亮”。城池将要攻陷时，近万名步兵围在城墙下，骑兵来回巡查，没有一个人能幸免的。张献忠虽然十分残忍，也没有做到这地步。各营比较战利品，缴获马骡的得上赏，缴获弓箭铅弹火枪的低一等，缴获钱帛的又低一等，缴获珠玉的得最低赏。
李自成不好酒色，饭食粗糙，与部下同甘共苦。罗汝才有几十个妻妾，都穿华丽的丝绸衣服，营帐里设有几班歌舞伎，自我奉养优厚，李自成曾经嗤笑鄙视他。罗汝才部众数十万，用山西举人吉佑做主谋的人。李自成善于攻城，罗汝才善于作战，两人相互配合像左右手一样默契。李自成打下了宛、叶，攻克了梁、宋，兵力强大，士民归附，产生了专制的念头，但唯独顾忌罗汝才。于是召请和罗汝才要好的贺一龙宴饮，随即把他绑了，早晨派20名骑兵到罗营杀了汝才，把他部队全兼并了。
李自成在中州时，所夺取的城镇全都焚毁。到他渡汉江后，打算以荆、襄作根基，改襄阳叫襄京，修缮襄王的宫殿，自己住进去。改禹州叫均平府，改承天府叫扬武州，其他府县很多更改了名称。
牛金星教他创制官爵名号，大举设置官职与任用官吏。李自成没有儿子，侄子李过和妻弟高一功，轮流在他身旁，亲近信任，执掌权力。田见秀、刘宗敏任权将军，李岩、贺锦、刘希尧等任制将军，张鼐、党守素等任威武将军，谷可成、任维荣等任果毅将军，共5营22将。又设立上相、左辅、右弼、六政府侍郎、郎中、从事等官职。险要的地方设置防御使，府长官叫“尹”，州长官叫“牧”，县长官叫“令”。封崇王朱由木贵为襄阳伯、邵陵王朱在城为枣阳伯、保宁王朱绍圯为宣城伯、肃宁王朱术授为顺义伯。任命张国绅为上相，牛金星为左辅，来仪为右弼。张国绅是安定人，曾官至参政。投降以后，献文翔凤的妻子邓氏来讨好李自成。李自成讨厌他伤害同类，杀了他，而将邓氏送回文家。六政府侍郎是石首人喻上猷、江陵人萧应坤、招远人杨永裕、米脂人李振声、江陵人邓岩忠、西安人姚锡胤，不久让宣城人丘之陶接替李振声为兵政府侍郎。其他接受伪职的人很多，不全部记载了。
派遣高一功、冯雄驻守襄阳，任继光驻守荆州，蔺养成、牛万才驻守夷陵，王文曜驻守澧州，白旺驻守安陆，萧云林驻守荆门，谢应龙驻守汉川，周凤梧驻守禹州。在这时，河南、湖广、江北各路起义军没有不听从李自成命令的。李自成已杀了罗汝才、贺一龙，又击杀了蔺养成，夺了马守应的兵权，在杞县击杀了袁时中。张献忠正占据着武昌，李自成派使者去祝贺，并且威胁他说：“老回回已被降服，曹操等人也杀掉了，将要轮到你了。”张献忠十分恐惧，赶紧南撤进入长沙。
在这时候，13家72营各大起义军首领，或降或死，几乎全完了，只有李自成、张献忠的队伍还存在，而李自成特别坚强有力，于是自称为“新顺王”。召集牛金星等商议用兵的方向。牛金星请求先攻取河北，迳直奔向京城。杨永裕请求攻克金陵，切断燕都的粮道。从事顾君恩说：“金陵在长江下游，事情即使成功，也太缓慢了。迳直奔向京都，如不能取胜，又退到何处，这方案过于急躁了。关中地区，是大王的故乡，山河险固之地，占了天下三分之二，应当先攻取那里，建立事业的根基。然后向旁边夺取三边，凭借它的兵力，再攻取山西，最后向京都进兵，这样做也许进攻退守，都会万无一失。”李自成听从他的建议。孙传庭在柿园战败后回到陕西，大力整治军队，制造以火攻敌的战车2万辆，招募勇士，让白广恩、高杰率领，想等到起义军缺粮时进攻他们。朝廷的议论天天催促出战，不得已率部出关。命牛成虎、卢光祖为前锋，由灵宝进入洛阳。高杰为中军，发文书令白广恩从新安前来会合。河南将领陈永福驻守新滩，四川将领秦翼明从商、洛出兵，形成互相配合、夹击敌人的态势。前锋在渑池打败了起义军，追到宝丰，又攻下宝丰城。官军驻扎于郏县，李自成率领1万骑兵返回来交战，又大败，几乎被抓获。碰巧天下大雨，道路泥泞，粮车不能前进。李自成派轻骑兵从汝州出发，拦截运粮道路。孙传庭于是把军队分为三部，命令白广恩从大道走，命令高杰跟着自己从小路走，去迎接粮车，命令陈永幅守卫军营。孙传庭出发后，陈永福的士兵也争着要出发，无法制止，于是就被起义军跟踪。到了南阳，孙传庭掉回头作战，起义军的阵势布置了5层，官军攻破了3层。随即逐渐退却，以火攻敌的战车败逃，骑兵也大量逃跑。起义军放纵铁甲骑兵践踏官军，孙传庭大败。李自成空了军营率全部人马追击，一昼夜超过4百里，官军死了4万多人，损失兵器辎重几十万。孙传庭逃到黄河北面，转而奔往潼关，精神崩溃情绪沮丧，再也振作不起来。
冬季十月，李自成攻陷潼关，孙传庭死去，于是连续攻克华阴、渭南、华县、商县、临潼。进而攻打西安，守将王根子打开东门迎接他们。李自成捉住秦王朱存枢任命他为权将军，任命永寿王朱谊况为制将军。巡抚冯师孔以下死了十余人，布政使陆之祺等全都投降。李自成让士兵大肆抢掠3天后，又下令禁止抢掠。将西安改名长安，称为西京。赐给顾恩君歌舞伎一队，奖励他献进兵关中的计策。大量征调民夫，整修长安城，开辟车马大道。李自成每三天一次亲自到教场考核射箭，老百姓望见黄龙大旗，都趴在地上喊万岁。白广恩、高汝利、左光先、梁甫各将领都先后投降。陈永福因为先前射伤过李自成的眼睛，守住山顶不敢下来，李自成折箭发誓，招抚他，也就投降了。只有高杰因为勾引李自成的妻子逃往延安，被李过追击，转而向东，在宜川渡过黄河，截断蒲津黄河渡口而防守。
李自成的军队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于是到米脂祭拜祖墓。祖坟先前被官军挖开，遗骨被焚毁丢弃，李自成用土把墓封起来。找到族人，赠给金钱封赐爵位后才离开。改延安府为天保府，米脂为天保县，清涧为天波府。凤翔人不投降，就屠杀他们。起初，李自成进入陕西时，自己说这里是故乡，不会侵犯糟蹋，没过一个月照旧抢掠。又认为士大夫一定不会归附自己，把做过官的士大夫都抓来拷打，收缴他们的钱财，整死的人全埋住一个墓穴里。榆林因此而死守，李过等人不能攻克，李自成派了很多部队才攻陷它。副使都任、总兵王世国、尤世威等，都不肯屈服被杀死。乘胜攻取宁夏，屠戮了庆阳，抓住韩王朱亶土背。移师攻打兰州，甘肃巡抚林日瑞等也死去。进而攻陷西宁，于是肃州、山丹、永昌、镇番、庄浪都投降，陕西大地全部归李自成所有。又派起义军渡过黄河，攻破平阳，杀掉明皇族300多人。高杰逃往泽州。皇帝下令派余应桂任三边总督，收聚边防部队进剿起义军，然而整个陕西都陷落了，余应桂无法前去赴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