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二层高的楼台，外表而言，和一般的酒楼没什么两样，而且离得远远的也能闻到从中散发出的香味，只是这香味既非肉香也非酒香，而是脂粉之香。
阿天鼻子一嗅，不用猜不用问便知这是男人们喜好、良家女子痛恨的所在——青楼。抬眼一看，果见门楣匾额上写着“撷芳楼”三个让男人遐思联翩的泥金大字。
一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扭动腰肢，满面堆笑着迎了上来，对着顾云卿道：“哟！顾大少爷来啦？”又朝着阿天道：“呦，这位公子可是好久没来了！”
阿天心中好笑，这妓家倒是古今相通，即便从未见过，也要装成熟得像上过床似的，以免有所怠慢。不由得微微一笑，诙谐道：“大姐，我们认识吗？”
顾云卿淫笑着拍了拍老鸨涂得粉白的脸：“别装得都跟熟人似的，他是我二弟，从来没来过这里。”
“哎呦，大少爷说哪里话来，一回生，二回熟，今个来了，不就是熟人了吗？”老鸨风情万种地抛着媚眼，在阿天身上蹭了蹭，“二少爷，您说呢？”
“好了，别在我二弟眼前发骚了，你都快生得出他了。”顾云卿拍了拍老鸨的屁股，“刘老二和周小四可来了？”
“来了来了，正在里面喝茶等你呢。二位少爷，请随我来吧。”老鸨说罢，引二人入内。
百业娼为首，早在春秋，管仲就正式设立官妓制度，可谓历史悠久。永嘉南渡，江南开化；至唐代，苏州开始繁荣起来，苏州的妓女便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
唐朝最著名的妓女当属苏州的真娘。《青楼小名录》说：“真娘，吴国之佳人也，时人比于钱塘苏小小”唐代诗人白居易、李绅、李商隐都有诗赞美她。白居易，在任苏州刺史写下了大量歌吟苏州的娼妓的诗篇。心奴，苏州妓，乐天诗云：“真娘墓前春草碧，心奴头上秋霜白。就中唯有杨琼在，堪上东山伴谢公。”又诗云：“心奴已死胡容老，后辈风流是阿谁？”李鹃、张态，苏州妓。乐天《忆旧游》诗：“江南旧游凡几处，就中最忆吴江隈。李鹃张态一场梦，周屋殷三归夜台。”又云：“李鹃张态君莫嫌，亦拟随宜且教取。”从此苏州的妓女因白居易之诗而开始闻名天下。
到了明代，尤其是阿天现在所处的明末，苏州已经成为江南一带不输于金陵的娼妓业中心，苏州妓女更是成了这个行业中首屈一指的代表，也成了全国妓女争相仿效的对象。衣必吴妆，话必苏白，而擅长吴歌，更是成了进入这个古老行业的必备技能之一。
阿天今天来到的撷芳楼在此时的苏州并不算是最高档的，但却是属于规模大、生意好的几个中的一个。
最高档的青楼一般都是小花园式的，里面住着一二个最多四五个绝色佳丽，她们操一口嗲气的吴侬软语，谈吐不凡，皮肤细腻，体态柔软，举止高雅。将这个古老行业的服务水准上升到空前的境界，这个境界就是文化，是琴棋书画，是吟诗作文，是清歌曼妙，是婀娜舞蹈。肉体交易在这种境界下倒成了余兴节目，最好色的男人，经过这些高雅文化的洗礼过后，也不得不装得斯文一点，太过猴急了，你就真的好意思啊？
所以，这种最高档的青楼不是一般好色之徒都去得了的，消费得了的。
而撷芳楼则不同，这里妓女众多，三六五等各种档次的都有，也不讲那么多的文化，主体依旧还是肉体交易。
走进撷芳楼，底层是一个大厅，中间摆着十几张八仙桌，两旁则是用屏风和珠帘隔出的十几间雅座。而楼上，一眼望去，则是一间间门窗紧闭的房间。
此时，午时未到，正是青楼中最清净的时候。整个底层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小厮在拖地檫桌子。老鸨把阿天和顾云卿二人领到了一个雅座前，挑起珠帘，请二人入内。
雅座中已经坐着二人，正在喝茶聊天，见顾云卿和阿天进来，都起身相迎。
一个又胖又矮，像只冬瓜，一个又高又瘦，像根竹竿，面相又都是歪瓜裂枣型，站在一起，倒是相映成趣，让阿天差点笑出声来。要拍《鹿鼎记》的话，这两人绝对是演胖瘦两头陀的最好人选。
“来，二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顾云卿拉过阿天，指着二人，“这位是胥门的刘二公子，这位是万年桥的周四少爷。都是愚兄的至交好友。”说罢，又拍了拍阿天的肩膀，对二人道：“这就是我家二弟，顾云天。”
“刘二公子，周四少爷，久仰久仰！”阿天强忍笑意，拱手作礼。
“客气，客气，顾二少爷之名我等也是久仰了。”二人也都拱手还礼，貌似文质彬彬，可阿天总感到他们有点强盗扮书生的味道。
见礼过后，四人各自落座。老鸨替阿天、顾云卿布了茶，又替刘周二人续了水，这才问道：“四位少爷，今个儿准备怎生消遣？”
顾云卿道：“先上一桌好酒好菜，再叫几个可意点的姐儿来相陪。”
敢情拉自己来此吃花酒来了。这小子有这么好心？他的这两个朋友一看就是好路数，这顿酒只怕没那么好吃。阿天心中暗暗冷笑，一点也不在意，跟我玩？我玩死你！
“这个光景，姐儿们大都还在睡觉，全要可意的，只怕……”老鸨显得有些为难。
老鸨这话不假，好一点的妓女，昨晚都有客，有的可能还不止接了一个，这个时间段，她们正好是补精神的时候，好睡正酣，叫都不一定叫得醒，更何况，有的还躺在客人的怀抱里呢！
“那就找几个齐整点的，你看着办吧……”顾云卿倒也体谅老鸨的难处，“不过，陪我二弟那个一定得可意，他可还是出了娘胎头一遭啊！”
“这个好办，好办！”老鸨赶忙点头，“小云还是个清官人，我让她来陪二少爷。”说罢，团团一福过后，退出雅间。
二人说话间，阿天眼梢中发现他们对了个会意的眼神。看来，如果这是个陷阱的话，这个老鸨也是参与者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