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向我使了个眼色，然后指了指门外，我明白他是让我告辞。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便向妙妙说因为还有作业未完成，所以我和玉衡不能留下吃饭了。
“这样啊，太可惜了。”妙妙一脸的失望，但看到我们坚持要回去，便和小夜一起送我们出门。走的时候，她还在身后挥着手大声说：“再见，下次一定留下吃饭哦！”。
待离开妙妙家一段距离后，我才问玉衡：“刚才舜华叔叔身后的到底是什么？还有小夜，它的样子和昨天舜华叔叔送来的宋瓷小狗一模一样。”。
玉衡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用手指抚着下颌，像在沉思着什么。
“喂，你听到我的话了吗？”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用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
玉衡这才抬起头看我，眼中有暗紫的幽光闪过，须臾，又消失不见，如一颗小小的流星：“那黑雾挺麻烦的，暂时看不出本体是什么，但能量非常强大，至于小夜嘛，我想不用太担心，有它在妙妙家守着反而比较安全，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的。”
“这样啊，不过舜华叔叔......”虽然还是担心舜华叔叔，不过既然玉衡说暂时无妨，我也不再说什么。
在这种事情上我向来是很相信玉衡的，为什么呢？说起来，自从那年在寒山塔上出事，玉衡出院后便有了不可思议的能力，对此我不止一次追问他，每次都被他嘻嘻哈哈地敷衍过去，有次实在逼急了他就说：“当时从塔上掉下去，马上就到了阴曹地府，但阎王一看生死簿才知道勾错了魂，为了弥补过失，便把我送回阳间，顺便赐了我法力，让我不要向玉皇大帝告他的状。”。
我当时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只能挖苦道：”你是《西游记》看多了吧，你以为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啊？顶多是个猪八戒！”。
没过多久，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舜华叔叔受伤入院。
我和爷爷带着礼品去医院看望舜华叔叔，进入病房的时候他还在昏睡当中，爷爷便和妙妙的妈妈在病房外谈论起叔叔的病情，而我则拉着哭肿了眼睛的妙妙到楼下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安慰她。
“妙妙不要太担心，医生刚刚也说了手臂骨折一般休养3，4个月就能够痊愈的。”我递过一张纸巾给她。
“我知道的，但是我没想到小夜竟然会袭击爸爸......”妙妙一边醒着通红的鼻子，一边哽咽着说道。
“它平时都很乖很温顺的，虽然好像不是很喜欢爸爸，每次见到他都会吠叫，可没想到这次它真的会向爸爸扑去，再怎么不喜欢，爸爸也是它的主人啊。别人不是都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为什么小夜会这样呢？”
在妙妙的叙述中我才得知舜华叔叔入院的原因，前天在楼梯上小夜突然向叔叔扑过来，为了躲避小夜，他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导致右手骨折。听到这个消息，我十分地诧异，总觉得小夜是一只有灵性的小狗，不像是那种野性难驯的恶犬，为什么会突然袭击自己的主人？
“那现在小夜怎么样了？”我问妙妙。
“妈妈已经决定把小夜送到乡下的亲戚家中，它伤害了爸爸，是不可能继续养在家里的。”说到这里，泪水又从妙妙的眼里涌出。
“这也是……”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空中纷扬的细雪，一片银白中似乎又看到小夜那天望向我的眼神，纯净而悲悯，仿佛是对于我身为一个人类而感到哀伤，又或者只是透过我这个介体对我身后代表着的某个族群而感到哀伤……可惜我不通动物的语言，永远也无法知道那到底代表着什么。
几天后，小夜被送到妙妙在郊区的亲戚家中。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有了一个略带遗憾却还算可以接受的结尾，但，其实这才是事情的开始……
在一个风雪过后的清晨，妙妙出门上学的时候在自家的门槛外发现了浑身是血的小夜。当时的它已经奄奄一息，被妙妙抱回屋里没多久便没了呼吸。妙妙妈妈急忙打电话给乡下的亲戚，一问才知道原来小夜是在前一天的中午走失的，收养它的人家找遍了附近都没有发现它的踪影，原想着它可能自己溜出去玩，过两天就会回来，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只看似娇弱的小狗是怎么孤身冒着严寒和风雪从几十公里外回到妙妙的家？可能是在途中被赶夜路的汽车撞倒，所以浑身是伤，不过它还是坚持着，在弥留之际终于回到主人的檐下，虽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叫门。
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小狗，像静谧的春雨般悄悄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最后却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消失，难道曾经的出现只是为了离去时那鲜烈的印记？
为了小夜的事情，妙妙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非常消沉，虽然笑容依旧，但我总觉得笑声中带着一丝悲伤，原本明亮的眼睛里也有了不易察觉的阴霾，还有，她固执地拒绝了父母要为她再买一只小狗的建议。
舜华叔叔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身体很快就康复了，便继续参与那湖滨别墅区的设计工作。
可是自打他上班的那天开始，工地上的怪事便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在打桩的时候发现地底有块巨大的岩石，想要进行爆破，但不知为何炸药提前爆炸，炸伤了好几名工人；然后又是起吊的时候钢缆突然断裂，重物压下来差点把在旁边监工的工头压死；还有就是搭建的工棚莫名其妙地坍塌……如是种种，令到工程不得不暂时停顿了下来。
有一天，舜华叔叔又来找爷爷，我给他们送茶的时候听到舜华叔叔焦虑不安地问爷爷：“教授，上次那只宋瓷的小狗您送去研究所了吗？”
“是的，后来经过研究所做了正式的断代，便送到县里的博物馆了，怎么了？”爷爷不解地问道。
“在博物馆里啊，那就好，那就好……”舜华叔叔仿佛惊魂未定地按住胸口，原本紧绷着的身子颓废地靠在椅子上。
“到底怎么了？舜华，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对啊？”爷爷有点担忧地看着最近憔悴了不少的舜华叔叔。
“教授，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说出来怕你笑话，但是，这件事几乎把我逼疯了！”听到爷爷这样说，舜华叔叔双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睫毛慌乱地眨动，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片刻，舜华叔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急速地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抬头说：“最近我参与设计的湖滨别墅的工地上发生了不少怪事，相信您也有所闻吧？”。
爷爷点了点头，然后疑惑地看着舜华等待他后面的话。
“我怀疑这一切都是死去的小夜搞的鬼！”舜华叔叔的脸变得惨白，眼睛中露出惊恐的骇色。
“小夜？我听瑶光讲这不是你家不久前死了的小狗吗？”爷爷的表情更错愕了：“但工地上的事故和一只死去的小狗有什么关系？”
“教授，你不知道的，就在我捡到那只宋瓷小狗的当天，小夜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样子长得和那尊陶瓷一模一样。这也算了，最奇怪的是它每次见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样，脸上会流露出凶恶的表情。那天，它在我下楼梯的时候突然向我扑过来，我闪避不及就跌下了楼梯，然后还摔断了手骨。后来，我和妙妙妈妈把它送到乡下的亲戚家中，结果没过几天，它就死在了我家门口……”
舜华叔叔一面说，一面用手抓住胸前的衣服，声音也不自觉地带着颤抖：“现在发生的事情是小夜的鬼魂在报复我！它在报复我把它送走，然后害它死掉！”
“舜华！我看你是精神太紧张了吧？你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些鬼怪之谈怎么可以当真？”爷爷打断了舜华叔叔神经质般的自语，语气中带着少有的严厉。
“不，教授，自从小夜死了之后，它的魂魄就一直缠着我……”舜华叔叔说着的时候还小心地瞄了着窗外，似乎要确定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在窥伺，然后才压低声音说到。
“每天一到深夜，我就能听到窗外传来恐怖的低吼声，有一次睡着了，我感到有东西在舔我的脸，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团黑影从床边窜过，我看得很清楚那分明是只狗的身形。还有一次，家里养的鸡一夜之间全部死掉，它们的喉咙全部被撕咬开来，我找做生物研究的朋友看过尸体上的齿痕，说是应该是大型犬类动物的齿痕。还有，最恐怖的一次……”
说到这里，舜华叔叔的手神经质地抖动起来，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我早上起来洗脸的时候，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满身是血，而喉咙，喉咙被咬开，里面露出白森森的喉骨……”
我被他的话吓得几乎叫出声，只能用手紧紧地捂住嘴唇才勉强压住，但却无法控制跳得飞快的心脏。
“舜华，我觉得你应该去看一下医生，有时候人精神太紧张会导致幻觉的。”爷爷用手按住舜华叔叔像筛子一样的肩膀，并递过杯热茶让他定定神。虽然爷爷的声音很镇定，却无法掩饰他眼中满满的担忧。
“教授，请相信，虽然我此刻非常害怕，但我的神志很清醒，我知道这不是幻觉。如果小夜只是要我的命，这也无所谓，但希望它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家人，一切的后果就让我一人来承担好了。”舜华叔叔机械式地喝了一口茶，一滴清泪像滚烫的热茶般在脸上滑落，然后跌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听到这里，爷爷忽然放开舜华的肩膀，他转身到书桌边在纸上飞快地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他。
“舜华，以你现在这种心情，可能我讲再多也难以安抚你。这样吧，这里有两个人的名字和电话，他们都是我多年的挚交。一个是城里出名的心理疾病专家，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去拜访一下他。另外一个是寒山观的璇玑道长，他在宗教研究方面很有心得，同时也是位出色的催眠师，或许这两人对你心理的平复会有一定的帮助。”
舜华叔叔微微颤颤地接过爷爷手中的字条，然后郑重地放在胸前的衣袋中，还用一只手捂住，仿佛在接过一道可以救命的符咒。
之后，在舜华叔叔语无伦次的告辞声中，我和爷爷站在大门口目送着他离去。舜华叔叔踉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北风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呼啸而过，发出如夜枭般的鸣叫，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似乎有团团黑影在蠢动着。
爷爷低叹了一声：“虽然我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让自小冷静理智的舜华变成这样？”
此刻，我在心中也对着天际那颗黯淡不明的孤星发问：“小夜，这一切真的是与你有关吗？”
今夜无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