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雪下得特别勤,很少有风,所以没有往年那般刺骨的冷。
那年冬天我16岁,那个冬天我很孤单,身边除了百无聊赖的周晓婷就没什么其他人了。耿赫和赵沐阳已经考上了大学。耿赫在一个三流大学读经济法,赵沐阳在警察学院读刑侦,就连岑波也不和小混混们在一起了,他开始在煤矿上开卡车送煤,身边突然就变得空荡荡的。
所以,我只有周晓婷,尽管并没有多喜欢她,但聊胜于无。即使这样,寒假补课的时候她故意扭伤了脚,请病假在家休息,实则跑到寒假没有回家的耿赫那里鬼混,是的,我在心里一直这样腹诽他们,后来,周晓婷给我打电话说赵沐阳也去了,他们三个一起参加学校的社会实践活动——去登雪中的泰山了。
我发誓,我很生气,但也仅限于生气。
我痛恨学校,真的,明明是寒假补课也就算了,居然还没人道的上晚自习,于是接连几天都是晚自习后我一个人回家,因为偶尔接我的岑波也出车了。所以那天晚上落单的我遇到了许晓光和许晓光的人。
认识许晓光还是拜耿赫所赐,那时耿赫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但没想到许晓光竟然动真格的,耿赫迫不得已以寡敌众保下了我,当然也多亏遇到了路见不平的赵沐阳。
那时的我并没有恐惧,因为不在意,不在意女孩子被侵犯后所导致的后果。那之后,耿赫、赵沐阳与许晓光一伙儿偶有摩擦,但碍于耿赫的背景,许晓光一伙也不敢真的造次。后来有一段时间我竟然发现岑波和他们混在一起,我很生气,岑波问我为什么,我说就是不喜欢他和许晓光们一起玩,岑波就真的没再和他们玩儿了。
下了一整天的雪,在我回家的路上停了。
我一个人踩着雪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觉得很有趣,蹲下攒一个雪球在手里翻斗着玩儿,心里想的是模拟考试成绩不错,进一本应该没问题,至少会比耿赫好很多。另外,我想过年的时候去见一下赵沐阳,不想做什么,只想鼓起勇气说几句话。对了,还要跟妈妈商量一下,我想和岑波一起陪奶奶过年。我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不自觉地抿嘴笑着,迎面就遇到了许晓光。
我被拦了下来,但一看是许晓光,反倒安心,毕竟我们也算认识,想着他总不会害我,但我错了。他们笑嚷着要拉我去喝酒,我挣脱开了却又被拖回来了,我又一次挣脱他们又把我拖回去,这样反复了几次,他们开始拳脚相加。然后我被拖到结了冰的冰面,被扔进了厚厚的雪里。我挣扎着,嘴里被呛进了雪,感受着衣服一件又一件的被剥离,听见他们得意的笑,我终于陷入了深深地恐惧中。
我开始疯了一样反抗,我试图喊着妈,我努力喊着哥,可是嘴巴已经被死死的堵住,身体被死死的禁锢。当肌肤完全暴露在暗夜之时、当身体被撞击之时,当灵魂被撕裂之时,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并深深地痛恨所有的人。恨妈妈,恨哥哥,恨耿赫,恨赵沐阳,甚至恨周晓婷,为什么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竟然不在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何时离开的我不知道,我就像一个死尸一样被抛弃在黑夜里。犹记得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天空飘了雪,我缓缓抬起手想抓住点什么,但已经无力了。
我再一次闭上眼睛,想到的是死亡,是的,我想我快要死了。然后,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很大声,很焦急,很慌张,我甚至也听出了绝望,我艰难的再次抬起手臂。
找到我的是岑波,他看着一丝不挂的我瞪着空洞的大眼睛,发出了一声嘶吼,如狼一般。他缓缓跪下用衣服包裹着我,把我抱起的时候就好似抱着一个瓷娃娃,小心又小心。他抱着我一步又一步的离开,呼吸沉重,脚步踉跄,晕迷之前我听到他咬着牙说:“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岑波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点又一点的殷红,从此我的心碎了,灵魂碎了,身体也碎了,再也没办法织补起来。
那晚岑波把我抱回了奶奶家,把我放在他的床上,用酒精一遍又一遍的擦拭我的身体。不仅仅是为了让我的身体恢复温度,也是为了帮我擦去所有的污垢。可是他擦不掉,真的擦不掉。他的手在发抖,他一遍又一遍的擦拭,他大颗的眼泪落在我的身体上,我依然没有感觉。他只能把我裹在棉被里,抱在他自己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会杀了他们。”
那一夜,我身伤心死。
那一夜,我妈和耿信阳安心地睡在某个度假酒店温暖的大床上。
那一夜,耿赫、赵沐阳和周晓婷在泰山欢快的欢呼着,释放着他们的青春激情。
岑波去学校给我请了病假,并警告奶奶不要来烦我,疼孙子的奶奶果然除了一日三餐没有像往常一样絮叨我,几次打量我见我没反应就真的以为我病了。我听见她嘟囔着:“病了不回家找你妈,跑这儿来干啥。”
我安静的躺着,不哭、不闹,也不想动,直到岑波一身血淋淋的回来,我才看了他一眼。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说:“我没事,那帮孙子我早晚能收拾他们,哥给你报仇,十年也不晚。”
后来才知道,许晓光大概害怕了居然连夜跑了。岑波去把他家砸了个稀巴烂,身上的血是被飞起的玻璃或者铁皮之类的东西伤的。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因为我出现了暂时性失忆,潜意识里把那件事情屏蔽了。
直到赵沐阳跟我提及许晓光这个名字。原来记忆也是如此脆弱的物质,针一扎,嘭的一声,喷涌而出。
岑波,终于为我报仇了,十条人命,五条是当年那五个半大小子,其他人是他们的家人。谁罪该万死?谁又何其无辜?面对岑波,我无言以对!
回到临城后我住在我妈和耿信阳的房子里,见过岑波之后我夜夜无法安睡,会清晰的记起那个冬夜里所遭受的一切,那些曾经模糊的片段在脑子里竟然一遍又一遍的清晰出现。我破天荒的哭了一场又一场,不知道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岑波。
后来大姨不放心我一个人住,让赵沐阳和杨奕过来陪我,我并没有反对。因为我需要赵沐阳的帮忙,我要见耿信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