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语脚步很轻;而她步子迈得也小。
她悄然踏来,步步靠近。
却在距离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丈余的地方,看着他浑身似被落索笼罩的身影站住了。
天际无光;然她看过去,看到了他模糊轮廓,看到了他俊美侧脸;更看到了他密密浓黑长睫上挂着的隐约反光。
东方语忽然便觉得有人拉着利锯在她心上来回死力地拉;疼痛入骨,一下一下钻彻心扉,无从消停。
能在这无星无月的漆黑暗夜下反光的,会是这初夏沉闷的露水吗?
东方语无声捂上胸口。
明亮眼眸也在霎时氤氲出迷蒙雾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静静地伫立风中,将自己藏在他的背影之后,捂着胸口的手一直没有拿下来。
良久,时辰已接近黎明,天际最黑暗的时刻。
她才发觉,他睫毛上那晶莹的反光渐渐消散了去。
东方语将胸口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她先勾了勾唇,努力调整出平常的姿态,先练习了几个微笑,这才开始迈开步子,往那长身卓立的男子款款走去。
墨白听闻有脚步声传来,自然转身回眸。
这一看,便见默默夜风中,黯淡天色下,有她含笑袅袅而来。
“小语?”
东方语微微一笑,走近他身边,将一件轻薄的外衫为他披上。
“我梦里醒来,见你不在房里;就出来走走,原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看星星。”
她说着,很自然地往他肩上靠了靠。
墨白低头,目光落在她长长浓黑的睫毛下那片弧影,忽然便觉得满身心的酸楚无奈,也在这一张恬淡甜美的笑颜下消失无形。
他轻轻搂住她细致的肩头,呢喃道:“小语,有你,真好!”
东方语对她眨了眨眼睛,眸子明亮,不但点亮了这漆黑的夜,也驱散了他心里黯淡的阴霾。
他轻轻揽着她,与她一同凝望浓黑的天际,忽然便满心的轻松起来。
因为有她,他可以将过去真正放下。
没有永远的黑夜,也没有桓久的白昼。
月沉日升,是天地亘古不变的定律。
东方语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被窝的位置已经空了,她侧脸用力吸了一口气,似乎仍能闻到他睡过的枕头上,属于他的华艳气息。
这一天,墨白并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也没有让人准备多隆重的仪式;只是与东方语一起,两个人安安静静去到安王妃坟前,恭恭敬敬上了香。
墨白从来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即使他已经从心里放下对安王妃的恨意;但祭祀的时候,他仍然默默的,没有说什么感性的话来表露自己。
东方语也难得的安静,陪着他默默做完一切。
然后,两人再一起返回安王府。
其实,即使墨白不说明;东方语心里也知道,他有意将自己带来拜祭安王妃;便是借由这种方式告诉黄泉下的女子,他已经长大成人,已经有他珍爱的;同时也珍爱着他的人,陪伴身边。
安王爷这一天自然没有出现在安王妃墓前;就是在王府里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似乎他一早便赶在墨白之前出府去了。
也不知他是有意避开墨白,还是真的有事要忙。
总之,这天很晚,他才回到安王府来。
翌日,东方语起床之后,确定墨白已出府,便让人悄悄准备轿子。
“世子妃,你这是打算要去哪里?”夏雪看着那一身慵懒却神色沉凝的少女,有些紧张地问道。
夏雪会莫名紧张,自然是因为东方语吩咐下人准备轿子时的态度。
既然要坐轿子,去的地方一定不会近;而不声张,意味着世子妃将要去的地方不想别人知道;能让世子妃在意的,刻意隐瞒行踪的自然也只有他了。
需要瞒着世子要做的事,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夏雪在脑里将疑虑过了一遍,自然得不出什么结果。
东方语看她紧张的模样,当下懒洋洋地笑了笑,“夏雪,别紧张,我不过打算进宫而已;至于为什么不让他知道;我想,有些事情在我解决之前,暂时还是瞒着他好了。”
夏雪看见她嫣然微笑,紧张的心绪才微微缓和下来;可一听她居然打算瞒着墨白进宫,立时又绷紧了神经。
“进宫?世子妃,这事瞒着世子,恐怕不太好吧?”
夏雪一想到宫里最有权势那两个女人似乎都对东方语不太友善;一时头都大了。
“你放心,我又不是去找事。”东方语笑着拍了拍夏雪肩膀,“我不过是进宫向太后求证一些事情而已。”
“就算太后以前对我不怎么样,现在她就是看在墨白的情份,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
夏雪听闻这句,似乎微微安心了些。
东方语现在已是世子妃,也就是正宗的皇室中人了;自然可以带侍女进宫的;伴着她进宫的当然非她夏雪莫属。
夏雪想到这里,心才觉得踏实下来。
落霞宫。
太后慢悠悠地啜着茶,不时拨弄一下盖子;在袅袅雾气里偶尔掠一眼那神态的坦荡的绝色少女。
东方语求见;太后自然是见的。
不过这人见着了,可不代表太后立刻就会允许她说话提自己的来意。
眼下太后便是有心要熬一熬东方语;她心里还在想着这丫头昔日大胆妄为,屡次对她不敬,难得见东方语肯主动进宫见她;她自然得让东方语等上那么一等,杀杀东方语的骄傲也好。
求人的东方语似乎并没有求人的自觉;太后熬着她;她也似完全无所觉的模样,坐在一旁便自发的拿着医书翻阅起来。
她手里有免跪圣旨;再加上太后有愧于墨白的心理;太后自然不会太令她难看的;像第一次来落霞宫,被太后罚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跪到双腿发麻的情况,只怕是再难发生了。
太后瞟着那怡然自得的少女,眼皮动了动,微微泛了一丝无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