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天津塘沽码头。”枫凑齐八将之后的第三个礼拜天，冯四爷找到风媒带来一份口信，也不说是何事，只是约枫到码头见面。如今正值酷暑，天津港上倒是凉快的紧。
算起来和冯四爷也有两年多的日子没见，枫对这位老大哥也是颇为想念。仔细算算，冯四爷这些年支援自己的资金就不下千万，这份人情恐怕是还不清了。至于四爷热衷公益，每年收入的一成都捐给了希望小学，这也是和枫当初的一个约定。其实枫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料到，冯四爷进军东部之后的收益有这么大，每年几千万的银子往公益事业里投，偏偏四爷还低调的要命，到现在那些重归学堂的孩子们也不知道那个大善人是谁。
“用不用我陪你去一趟？再叫上那个和尚？”唐梦里说的是斗木獬，这些日子她总觉的有一股说不清的敌意在代君筹的周围蔓延，可是仔细查探却一无所获。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算了吧，不过是见一个老朋友，再说天津港离的又不远。”枫想了想，店里还真得留一个人坐镇，小鹞子回去探望自己的师傅，斗木獬闭关修炼，也不知道成绩如何，唐梦里算是半个掌柜，得把自己这份家业看好，虽然是小的可怜的家业。
“那你路上小心，最近我总感觉周围怪怪的。”唐梦里也知道店里离不开人，无奈叮嘱道。
“放心。要动手也不是现在。”枫摆摆手，回家找了一套干净衣服换上，顺手在并不顺畅的铁道部官网上买了张去天津的车票。
七月十三那晚，枫踏上了去天津的火车。早上六点，他咬着一份儿刚出锅的煎饼果子，吹着海风站在了码头上。六点钟的码头已经颇为忙碌，装卸货的工人已经早早的吃完了饭，脸上的汗不断沁出来，又随即被海风吹的一干二净。
塘沽港是老港口了，冯四爷约自己的还是个不起眼的小渔港，现在有十几条小火轮正在偷偷交易刚打捞上来的新鲜海产。天津人爱吃，皮皮虾非得是刚出水的，螃蟹得是张牙舞爪的，新鲜海产散发出来的淡淡腥咸合着闲散的海风，把新的一天衬托的格外美好。
“来的可够早。”冯四爷背着手，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运动服，脸上的胡子刮的干干净净，这几年不见，老家伙倒是越来越年轻了。四爷站在岸边和枫吹了一刻钟的风，谁也没有说话。这一老一少颇为显眼，说爷孙岁数不对，说父子感觉别扭，或许是忘年交，可是看这俩人不近不远的那股劲儿，还真是难以揣测。
“我租了条船，陪我出海看看？”冯四爷率先打破这份宁静，他叫枫来没有别的事儿，就是陪着自己这个老头子出趟海，散散心。
“咱走着。”枫略微笑笑，跟着四爷上了一条小渔船。说小也不算太小，四个船员，七八平米的船舱，甲板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缆绳。有几件物事颇为显眼，一张四方桌，两把红木椅。这似乎不该是渔船上该有的东西，不过冯四爷不说，枫也不问。
“一直就想出海看看，可惜年轻的时候有时间没钱，等有钱了没空，好不容易出海一次，说老实话，昨晚上还兴奋的没睡着觉。”冯四爷颇有些幽默，指了指那些个桌椅，“前几天租船的时候，我还是亲自来的，这船大小合适，也够稳，想来想去从老宅里拉来这些家具，也算是摆摆架子。”冯四爷不是个爱面子的人，更谈不上摆架子，矿上出来的老头子一个，再怎么伪装也不过是煤黑子。
“您老说笑了，咱们俩坐下聊。”枫看船开的格外平稳，给四爷搬过来一把椅子。”我可不比您，站久了累得慌。”
“瞧瞧，瞧瞧，这才多大啊就虚了，缺练啊你。”四爷用手指节扣了扣桌子，忍不住卖了卖老：“我都这把岁数了，每天五公里！没的说，肉还能吃一斤，酒还敢敞开喝！靠的不是别的，是锻炼！”冯四爷隔着桌子捏了捏枫的小肩膀，“你看看你，瘦的跟棍儿似的，半天摸不出二两肉来。要说吧你也是小有名气的代君筹了，可是你看看，没家没业，没老婆孩子，连一副好身板都没有，你搞得什么名堂！”
枫只能苦笑，四爷说的都是实话，要说自己钱倒是挣了不少，似乎也从来没因为钱的事儿烦心过，可是真还没有什么像样的家产，自己那套房子还是爹妈留下的，不过孑然一身，留下家业又给谁呢。
“你老实说，你这些年活的累不累？”四爷盯着代君筹的那一双紫色眸子，映出了一个苍老的身影。
“累，真他累。”枫也不矫情，都是千年的狐狸，没必要玩儿聊斋。”不过我喜欢，没办法，谁让咱就是这份儿心的命。
其实有时候想想，自己放下这一切，去他江湖，去他信仰，去他满口仁义，老子不过是想当个安分守己的小市民，这愿望大么？大么！”枫说的激动，眼瞅着没酒，只能点了根儿烟衬托下自己的无奈，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语气缓和了下来：“可是咱闲不下来，也不敢闲下来。真要是什么都不管了，那还是我么？那我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儿！我就是喜欢忙，就是喜欢担当，就是看不了别人受苦受难，就是看不了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反正边儿上没别人，枫也发现自己好些日子没这么冲动过了，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腾，冲击着大脑和心脏，这种感觉，太难得，太爽快。
“你呀，太年轻，太冲动。这辈子坏就坏在仁义道德四个字上了。”四爷满脸的惆怅，瞅了一眼海平面，“我已经老了，剩下的就只是慢慢的成熟。而你代君筹呢？”四爷盯着枫的脸，仿佛那上面写满了无奈：“你不过是先成熟了，留下的岁月只能慢慢变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