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计划(中篇)
叶甘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那间属于她的小小地下室。她需要她的牛皮本，也需要她的笔记本，不过，自己白皮沙发上附送的那一个大笨蛋，她认为着实于她的需要而言多了些。——厚重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月牙，又要这样刺激我吗？
红方虽说面无表情，脚步却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不少，她沉默着走近那躺在她沙发上的黑方，凝视着那张看了八年的脸。黑方看起来睡得很沉，银色的碎发轻轻地搭在那日益削瘦的脸庞上，一双月牙虽说微闭着，看不见那宝石般的漂亮眸子，却还是弯着弧度，那是一抹红方无比熟悉的弧度，熟悉得她甚至可以信手描出来。这小子难得毫无防备的时候，就会露出这般安静的一面。如果看见这一幕的不是叶甘，而是某个拿着枪的杀手，这位月牙先生恐怕就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过还好，来的是她。
是有多累呢？也许是因为无人注目，叶甘此时的表情温柔得有些不像她。她捏起黑方右手的食指捏了捏。那紧绷僵硬的触感让她皱起了眉头。——这该死的黑衣，究竟是让这小子做了多少任务？这手指的变化速度——每天，至少杀了七个人吧。
黑方依然熟睡着，面上是一层淡淡的疲惫。
叶甘亦依然沉默着，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看来年事已高的毯子，轻手轻脚地搭在了黑方的身上。温暖瞬时覆了那疲惫的身子，让人安心。
叶甘于是开始了工作。
首先。
叶甘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把自己的牛皮本翻了出来，黑色笔记本打开在旁边。怕吵醒死月牙的叶甘并没有开灯，只好借着笔记本的光费力地看着牛皮本上的资料。
啪——
房里的灯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吓了叶甘一跳。
“我说，小红方。眼睛坏了你还准备当什么杀手？人影子儿都看不清。”黑方吊儿郎当的语气没有变，只是显得很疲惫。
又是这样。脚步毫无声息的。
叶甘回过头去。却发现黑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着一杯热热的牛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你的手很凉。”
叶甘没有接，只是皱着眉望着面前的男人。
黑方明显是勉强自己醒过来的。那一头银发还略显杂乱，镶着蓝眸的月牙里布满了血丝，整张脸又憔悴又疲惫，俨然一副猥琐大叔的模样。
“你……”叶甘刚想开口问点什么。那黑方却兀地把手中的牛奶放在了她的桌上，打断了她的话：“我不行了。我起来以后再给你一个解释。”说罢便自顾自地转身，又一下倒在了叶甘的白皮沙发上。
这个家伙……
叶甘惊讶地发现，才三秒，如果不是她幻听就是那牙功力太深——她听到了他的鼾声。
桌旁，温暖的牛奶朝空气散出圈圈薄薄的雾。温暖得让叶甘莫名鼻酸。
不行……
叶甘狠狠地摇摇自己的脑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进这温暖里再也出不来。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杯里的热牛奶，抑制住自己的想要一口气喝完的贪婪，她把目光放回到了那至关重要的牛皮本上。
写出预料。这是叶甘现在要做的事。两个月，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里组织的精力分散在各个障碍，这会让很多想推翻组织的人有机会。可是，其中能有如此优势的人，估计也唯独她叶甘一伙了。——预料行动。这将会是叶甘的武器。
两个月……不知道我能不能撑下去。叶甘紧握着牛奶杯，试图用那份热量融化自己手心的坚冰。她埋头，仔细地读过自己亲自记下的每一个资料。有陌生或不确定地便迅速地在组织的网站里确认。她又打开组织的各种名单，小心地判断着“最后计划”的进度。她的眼睛扫过一行行写着死亡的人名，上千个人里才能滤出她所需要的一个。她进行的速度之快，快到若有人了解便会觉得她是怪物。她甚至每阅读过一个人物便快速地背下，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再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直到灰原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时，她才猛地一抖，仿佛从异界回来一样。
“叶甘？”灰原被叶甘的反应有些吓到，“你没事吧？”
“没事。”叶甘机械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只是……太专注了。”
灰原皱着眉头，她分明看见叶甘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慎密的汗珠。这丫头到底怎么了？状态很是不对劲。灰原也没多问什么，无意间把目光投到了叶甘的笔记本电脑上，禁不住又是一惊：“组织的网站？”
“嗯。组织的网站。”叶甘也没有避讳，回过身去继续刚才的事，只是速度放慢了些。
在攻击组织的网站吗？
灰原看着叶甘飞快运作的手指，才发现，叶甘在很多很多方面，已经成长成一个她宫野志保所不知道的大人了。
“小哥呢？”叶甘的目光始终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也就没有看到灰原面上的表情。——有些，悲伤。
“还没有放学。我先请假出来了。”灰原回答着，但有种无心回答的感觉。
“啊？”叶甘停下来，回头看着她，“为什么？”
灰原不说话也不动。
叶甘立马意识到了关键：“志保有话和我说，对吗？”
灰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侧眸看看黑方睡着的沙发，问了句：“你情人，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我去。什么我情人！”叶甘反驳着，片秒后，又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哀姐姐哟~我懂了。你这是赤裸裸地报复。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爱妹妹呢？”
“看来是没说什么了。”灰原索性无视叶甘的幽默，装听不到一样，“你昏迷时候我见过黑方两次。第一次他告诉我，他确定你一定可以醒过来，第二次他警告我，如果你醒了不论再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你再靠近组织的事情。组织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了。你有什么想法？”
叶甘耸耸肩：“我的想法？很明显啊，前途艰险呗。那只死月牙眼，没心没肺什么也不怕，如今却能说出那么神经质的话，我还能有什么想法。要么，他站在组织那边，纯属想要排除我这个障碍。要么，他站在我这边，真真切切地为我担忧了。”
灰原听着叶甘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不说话。叶甘盯着灰原的脸，像是猜到了什么一样，要求道：“我需要你的想法。”
灰原还是不说话。
“好吧。我大概猜到了。”叶甘脸上的表情变成了苦笑，“志保，你居然会想让我停下来。”
灰原对于叶甘猜到自己的想法显得并不讶异：“我希望你能懂。”
“我不懂。”叶甘的表情确实是一副我不懂的样子，“志保。你不恨黑衣吗？”
“恨。”灰原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倒是多了几分忧郁，“可我不会再给黑衣任何机会夺走我的亲人。”
叶甘皱着眉：“他已经夺了很多个！”
“至少不能夺走你。”
“志保！”叶甘的表情变得有些压抑。她似乎想张口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手心的苍凉蔓延着，甚至有些一点点侵蚀上了叶甘的手腕。
两人对视。僵持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