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子，刚才聊得这么欢，看上那妞了？”四狗漫不经心地问道。
“狗哥，别拿我开涮了。就算是看上，我能把她勾到手？”
“能，怎么不能？也不看看师傅给你个什么名字。”
钩子和四狗在东拉西扯时，癞子在东张西望，没有出声。二癞被钩子捅伤住进了医院，钩子就顶替二癞到河北区“巡逻”。走了几趟，没发现何方的人在活动，钩子抽空去手机店买了一只手机，跟卖手机的小妹聊得挺开心。因为没有身份证，办卡需要多交50块钱，钩子跟小妹胡吹乱侃，弄成了分期付款，首付10块，余下的40块分四次付清，条件是以后钩子要到这里来充话费。
四狗拿过钩子的新手机，看了看，又还给他。望过马路对面，手机店门口立着一块跟人一样高的广告，上面用手写几个大字：“老人机，100元”。
“哎，那妞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呢？”四狗用肘部捅了捅钩子。三个人一起望过去，卖手机给钩子的小妹，赶紧低下头，似乎有点害羞的意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一辆公交车呼拉拉地驶过，等韩云天回过神来，手机小妹已经离开了柜台，不见踪影了。
“师傅怎么看上你这货，一点定力都没有。”
钩子没有出声，默默地低下头，跟着他们上了驶往医院的一辆公交车。
韩云天的刀子，在二癞脖子下划开了一个口子，好在扎得不深，缝了两针，上了点药，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还没到病房，三人在收费处询问了住院费用，一共是两千九百多块。
“这钱我来付吧。”钩子说，刀子是他捅的，他应该承担责任。
“算了吧，住院时押金都留了两万块钱。”四狗没让钩子抢着买单，又说，“你那五千块钱，本来是不应该下手的。”
四狗说的五千块钱，是当时韩云天在公交车上取的“货”。包得扎扎实实的一个纸包，里面是一堆中药，五千块钱塞在中药里面。
这五千块钱，算是韩云天的经费。韩云天离开南山派出所的大门时，已经是赤条条的光棍一个了。派出所的同事用一个民用牌号的车子把他送到车站，一张车票就把他打发到河塘市。按计划，这经费还可以领取几次，可是，第一次就达到了目的。因为这个事情，韩云天真的有点恼火四狗几个，鼻子怎么比狗还灵。
关于这包货处置，老鬼还和四狗、癞子、钩子一起商量过。首先是钩子犯了戒，“老弱病残不下手”，是老钩从前立过的规矩当中的一条。钱和中药裹在一起，兴许是一笔等着救命的钱。
“我不知道师傅有这个规矩呀？”钩子一脸无辜。
“不知者无罪。你算是半路出家，又是初罪，算了。”老鬼说得韩云天心里三观凌乱，妈的，小偷还“不知者无罪”。
第二个事情，是还货，物归原主。钩子说他不记得“货主”的模样了。这东西要能还回去，那我可不就暴露了吗，坚决不能还。韩云天在心里嘀咕。好在四狗几个对失主也没有印象。
这货要是不能还，那还得涉及到最后一个问题，分配。按照规矩，钩子算是新人，要全部上交给老鬼，然后返还给钩子两成。钩子既然是老钩的徒弟，老鬼作为师兄给上一份见面礼，再加上两成。当初搜身的时候，钩子身上只有几张零钱，确实是寒酸，再给两成作为“安家费”。就这样，韩云天的经费，只拿到三千块钱，两千块钱被老鬼“充公”了。
“兄弟们的吃喝拉撒，进去了要捞出来，伤了病了要上医院，万一那个了还给家里寄抚恤金，什么都得要钱。”老鬼对钩子说，“师傅可能来不及教你这些规矩，往后由我来说给你听。”
“我们来到河塘，不是为了重操旧业，但是我们截了何文的货，还得按老规矩来办。”老鬼解释道。韩云天看着钟贵有板有眼地对他展开“继续教育”，心里想，如果他说话的地方不是这贼巢，而是礼堂，这老鬼起码得是个处级干部。
所以，如果钩子抢着买单，立马又变成一个光棍了，从这点来看，四狗还是蛮仁义的。但是，韩云天决定给二癞两千块钱，见面礼和赔礼都在里面了。
“哥，狗哥。”二癞光着膀子，脖子下缠着纱布，样子像个吊死鬼，韩云天忍着没笑。
“这是钩子。”四狗介绍道。来医院之前，二癞已经知道钩子要来，也大概明白了这钩子的来历，只是不太爽。他目光停留在钩子脸上片刻，慢慢地把脸转过一边，不再言语。
“二癞哥，我给你说声对不起了，这是我的一点意思。”钩子把两千块钱放在病床上。
“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呢？”癞子抢上前一步，抓起钱往钩子手里塞。
“癞子哥，我是真心的。二癞哥不方便，你就帮我代他收下吧。”钩子诚恳地推着癞子的手。
“这样也好。看在师傅的面子上，你就收下吧。”四狗说，“二癞，都是自家兄弟，你说句话。”
“没事，钩子……哥。”二癞一下子还看不出钩子跟他谁大谁小，但这小子好歹是老钩的亲传弟子，便给他加个了“哥”的帽子。
“哈哈，这就对了嘛。”四狗见自己说的话起了泡（有了效果），很是得意。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和谐了起来。
滴的一声，韩云天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知道，先前借着和手机小妹聊天的时间，给上线发的短信，有了回复。
“难道是那个小妞约你？”四狗说，“别怪我不提醒你，我们是不能在矿区泡妞的。小心鬼哥揍你。”
“矿区？”
“就是货场。”癞子把嘴巴凑近钩子的耳朵。
“哦哦，那上火了怎么办？”钩子又问。
“到发廊打炮，完事给钱走人。”
“那我真看上那妞了怎么办？”钩子愈发不耻下问。
“除非你带上她跟我们一起干活。不过，这得鬼哥点头。最好劝你不要有这种想法。鬼哥说现在不同从前……”四狗好像想到了什么，踩了刹车。
“妈的，10086。”钩子掏出手机一看，骂了一句，又把手机塞回兜里。
在公交车上，四狗、癞子，还有带伤的二癞，目光敬业地来回逡巡。韩云天左手扯着公交车拉手，右手在兜里熟练地开锁，删除信息。但是，信息的内容他已经熟记在心：
尊敬的用户，你无须办理证件，不必到营业厅查询，请查找保管好发票，按时处理。
上线给他明确的答复：办理“身份证”的请求被驳回，探监的请求被驳回。继续查找收集老鬼小偷团伙的作案证据及人员底细，机会一到，一网打尽。
反扒工作固然重要，为了反扒派出卧底，到底有没有过先例？韩云天对此心存疑惑，在警校看过卧底的案例，基本上是涉枪、涉毒的重大案件，现在派出一个卧底跟一帮小偷干上了，多少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还一个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是为什么只盯着老鬼团伙这帮过路客，而不动何方团伙那帮地头蛇？
或者，何方团伙那边也有一个像自己一样的人呢？如果有，为什么不提前告知？
探监的请求被驳回，特别令韩云天气馁。本来他想神来一笔，再建奇功，借此机会混进老鬼团伙的核心……
最后，韩云天强迫自己说服自己，一切组织自有安排，作为一个还没授衔的协警，就不要想得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