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尘沙起,鸿雁于飞,在天地尽头沙哑地哀鸣。
阳轩跪坐在苍茫的戈壁滩上,抬头凝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云鸾轻移莲步,走到阳轩跟前,挥手打出一道莹白的匹练,形成一片光幕,为他遮挡住了漫天风沙。
她看了看在一旁发呆的蓝霖,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久久不能说出口。
三人就这样沉默着,看着浩浩风沙呼啸,静静凝听着这属于天地的呼吸声。
“咻!”
一道炽烈的光芒划过长空,拖着灿烂的光尾,穿破风沙,自天空斜斜地坠落下来。
云鸾黛眉微皱,因为那道光直直朝着他们而来。她一指点出,演化为一道气旋,随后放大,化为一只栩栩如生的鸾鸟。
鸾鸟腾空而起,与那光纠缠着。随后它衔起那道光,缓缓降落。
穿过光幕,光芒消散,云鸾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由得捂住了嘴,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了。
这是“鬼”用过的那柄骨剑,莹白却又灰扑扑,像是被埋藏在尘埃中千百年。
可是现在,它上面却有着几道裂痕,剑锋蹦碎了大半,原本剑上的骨刺也大都断裂了。
剑上沾染着几缕殷红的鲜血,在阳光下闪烁着发亮,晶莹若血红的玛瑙,可却显得那么的哀婉凄凉。
阳轩张大了嘴,大口喘息着,似乎不敢相信。他双手微微颤抖着,将那剑捧在手中,轻轻抚摸着剑柄上的纹路。
“前辈......”阳轩悲叹。他还记得,当初剑柄上镶嵌着一颗黑色的石头,他还以为是什么宝石,却不想是一只眼睛,把他吓了一大跳。
可是如今,眼睛也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洞,有一行血红的泪痕从眼角划过,很淡,很浅,仿佛在述说着它的哀伤。
阳轩举起右手,手心的那颗小草依旧挺立着,嫩绿的幼芽轻轻垂落,拂过阳轩的掌心,像是在安慰着他。
一颗泪珠在幼芽上滚动着,晶莹璀璨,仿佛遥远夜空中的星辰,永远都是那么明亮。
阳轩倾斜着手,想要让那泪珠落下,落在剑上。可是泪珠翻滚,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他不停地摆动手,那幼芽却像是有着魔性,紧紧吸附着泪滴。阳轩甩手,越来越用力,到最后他站起来,使劲挥舞着胳膊,牙关狠狠咬紧,呼吸无比急促。
“放开啊,你给我放开啊!快放开啊!”阳轩大叫,有些歇斯底里。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沉默?呜呜,如果不是你见死不救,前辈怎么会那样选择!都怪你,你为什么不帮他,哪怕一点点也好,一点点啊!”
“你现在装什么委屈,装什么怜悯?你算什么东西,你给我滚,滚啊!”
阳轩嘶吼,呜咽着,声音有些沙哑了。他狠狠抓着那小草,想要将它一把拔下。
可是光芒一闪,小草如一阵清风般散去,重新化为一道光纹,印在阳轩手心。
碧绿的图案栩栩如生,在那嫩生生的幼芽上,泪珠如晨露般晶莹剔透。
“啊!”阳轩发了疯般狠狠抠着手掌,指甲深深陷入血肉中,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可是任凭他怎么声嘶力竭,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阳轩,阳轩,不要,不要这样......”云鸾的心狠狠地颤动着。
她将阳轩紧紧拥进怀里,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嘴里喃喃着,不停地小声安慰。
“呜呜......”阳轩痛哭,全身都没了力气。这一刻,他就像丢失了心爱之物的焉小孩一样,失魂落魄,无家可归般地在原地徘徊着。
蓝霖哽咽不已,泪水在眼眶中打着旋。他看着阳轩丢了魂般的模样,心里深深地难过,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前辈努力让我们活下去,就是他对我们最大的期许。你要坚强,要向前辈那样,成为顶天立地的盖世强者......”云鸾难过地笑,两行清泪不住地滑落。可她紧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
在这两个小孩面前,她可是大姐姐啊!自己总不能像个小女孩一样,不争气地大哭一场
如果那样的话,会显得自己很懦弱吧?
毕竟他们,还是小孩子啊!
“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
月光如水,如女子的眸光般温柔。它悄然洒满大地,将一切喧嚣拂平,将一切悲伤掩藏在安静的夜色中。
在云鸾演化出的云鸾虚影背上,阳轩蜷缩着身子,沉沉睡去。
他的面容很平静,呼吸沉稳,像是熟睡的婴孩。
蓝霖也在一旁睡着了。云鸾眸光如水,双手环抱着腿,歪着头枕在膝上。
她静静看着两人,早已忘却了之前的那些不快。她现在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阳轩歇斯底里的大哭。
她摇摇头,神情略微有些慵懒。月色覆盖在她精致的容颜上,一些微尘浮动着,将她的脸庞上细微的绒毛映衬得无比柔软。
她沉默着,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难过悲伤,还是无比的茫然。
世上的一切生灵,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生或死,真的能由自己所抉择吗?
即使实力通天,即使如盖代强者,也终究跳脱不出尘世,去勘破生命的终极奥秘吧?
现在想想,自己真的渺小如会发光的小虫,即使拼劲全力,拼劲生命去绽放光芒,也永远只是那一瞬间,只是那么一片狭小的空间,只是皓月下熹微的光,脆弱无力。
“绽放之后,便是枯萎,那么我绽放的意义,又究竟是什么?”
云鸾闭上眼,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空虚,就像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埋藏在体内,不停吞噬着她的生命与美丽,吞噬着她的信念。
“生命赋予我的这一切,美好与悲伤,灿烂的年华,难忘的痛楚,总是我活下去的力量啊!如果我变得很强,我便能保护我所在意的一切,保护他们的快乐。”
“活着,变强,便是为了不再变得孤独。”
在她身下,那云鸾的虚影长鸣一声,声音穿破云层,嘹亮而优雅,最后消失在黑夜中。
她眯着眼,有些困意。她紧紧捏着手指,像是要抓住身边的一切。
时间在朦胧睡意中变得漫长起来,这一刻,似乎连天空上呼啸的风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忽地,远方传来破空的声响,云层中影影绰绰,像是有什么东西迅速地飞掠而过。
云鸾惊醒,急忙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四周。
呼!
狂风突然呼啸,云层被搅碎一空,沉寂的夜晚被猛地打破。
“唳!”高昂的鸣叫声响彻云霄,巨大的黑影覆盖下来,遮蔽天空,仿佛直将月光驱散。
云鸾冷哼一声,神色凌冽。她一掌拍出,顿时无穷无尽的幽火在虚空中浮现,寒气弥漫,像是要冻彻天地。
蓝霖打了一个冷颤,从睡梦中惊醒。随后他便看到,无数幽火奔腾如浩浩长河,汹涌着朝后方翻腾而去。
轰!
巨大的声响冲击着蓝霖的身心,吓得让他急忙捂住耳朵。
飓风涌现,一道巨大的身影从黑夜中显现。这是一只红色的巨鹰,双翼张开足有二十余丈,眼神凶厉,利爪闪烁着寒芒。
只是它现在有些狼狈,羽毛里夹杂着冰晶,甚至它的喙上还悬挂着一根冰柱,这让它怒火中烧。
它扇动着翅膀,如一道龙卷,急速俯冲下来,速度快得惊人,野性十足,威猛无比。
它扬起锋利的爪子,似要穿金裂石,将身前的一切都撕碎,好展现它的威严。
“还来!”云鸾有些生气,纤细的手指点出,眼神中带着些许傲然。
身下,那腾飞的鸾鸟虚影会意,扑腾而出。云鸾双手一扬,顿时一片浮云升起,将三人拖起,漂浮在空中。
阳轩醒来,被巨大的动静吸引,定睛看去,有些疑惑。
“一只冰鸟?”他挠挠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鸾抿着嘴偷笑,对阳轩傻乎乎的样子很是无语。
两只庞然大物轰然相撞,像是要撞破苍穹,声势浩大,将远处的一些飞鸟吓晕了过去。
云鸾皱眉,手掌轻拂,将那些飞鸟托起,送向远处。飞鸟惊醒,纷纷扑棱着翅膀,惊恐地四散而去。
黑暗中,羽毛纷飞,腾跃声,撞击声动天彻地,可怖的威压弥漫,让人心生恐惧。
“哪里又来的小鸟,打扰到本小姐了!”云鸾撇嘴,双手叉腰,看上去很是刁蛮。
只见下方又飞来一只巨鹰,羽毛红得纯粹,腾飞而起如一座火焰山撞来。
它眸露狰狞之色,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阳轩三人,显得无比狂傲。
但随后它只是冷眼一瞥,迅速飞起,去帮助它的兄弟了,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呃......”阳轩不解,不知道这只鹰在想些什么。难道是嫌他们太小了,不够塞牙缝?
可是那云鸾一看就是能量演化而出的,能吃吗?
“嘿,小娘皮,总算让我等到你了!”嗷嗷怪叫声突然响起,让蓝霖汗毛倒立,脊背一阵发寒。
风起高天,空气剧烈震荡,一片巨大的影迹投射下来,如乌云过境,遮盖天地。
“什么东西?”阳轩惊呼,看不真切。阵阵腥气向他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吞没。
“你叫唤什么?”云鸾恨恨,瞪着眼睛,胸口起伏不已。刚才自己被叫做什么,小娘皮?
这样近乎调戏般的语气让她直磨牙,想要打人。她又想起在那廊道上,某个小屁孩叫她小妖精,让她脸蛋一阵发烫。
她顺势撇了一样阳轩,眸光生冷,让阳轩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阵黑色的旋风涌来,铺天盖地,声势实在吓人。阳轩终于看清,这是一只黑色的鹰,身形几十丈,比那两只红鹰大太多了。
它隐没在黑夜中,让人无法第一时间注意。并且它出动得毫无声息,突兀出现,让人心惊。
“你怎么比乌鸦还黑,我差点没认出来。”阳轩大吼,显得很郁闷。
蓝霖苦笑,不明白这个小师弟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不像他,此时已经有些脱力了,双脚快要站不稳了。
他心里在发颤,在道门里,何时遇到过这么凶残的生物啊!让人看上一眼,就难受得不行。
“小子,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黑鹰狞笑着。
“老子是谁?老子是高傲的鹰!别把老子和那些晦气的东西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