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雕刻,也不可能雕刻的刚刚好,一点差别没有。有一点点差别,她就要考虑美丑的问题,哎,怎么这么难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迎蓝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纸递给她,“娘娘,这是王爷刚刚派人送来的。”
玉冰接过纸,铺陈开来,不看也就罢了,看了,玉冰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娘娘,王爷画的是谁啊?”迎蓝端详着画像,愕然道,“怎么那么像娘娘呢?”
逐夕也走了过来,看着纸上的画像,心中惊讶,确实是娘娘,只是这身装扮实在难以理解。
高衍笔下的玉冰,正是去年,去花间亭送糕点的小儿,一身男装。
“就是我。”玉冰笑道。
高衍倒是挺了解她,知道她左右为难,特将画像送来。只是不用画的这么清楚吧,连脸上的灰尘都画的这么清晰。
去年,花间亭的邂逅,他牢牢记在心中,她也深深刻在脑海。
这些日子高衍常常不在府中,不知道忙些什么。玉冰无聊之极,只身去了一趟史大哥的小筑,原想瞧瞧忽兰,没想到忽兰早已回了莫国。
玉冰去的时候,史摄图正准备做饭。
史摄图见是玉冰,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方才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吃什么好,现在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了。”
玉冰领命走向厨房,片刻之后,三菜一汤的端到史摄图面前。
“你若是经常来,我就不会饿死了。”史摄图夸赞的说道。
“你怎么不让忽兰留下来。”玉冰笑道,“人家跋山涉水的来看你,如今走了,你也不送送人家。”
史摄图淡淡一笑,心中有说不尽的惆怅,玉冰从未明白过他的心意,她的眼中也从未有过他,她只当他为朋友,仅仅是朋友而已。
“高衍怎么不跟你一起来?”史摄图问道。
“他啊,好像很忙,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有好几日没看到他了。”玉冰泄气道,转而望向史摄图,笑道,“所以今儿有空,特来瞧瞧你。”
“你哪里是有空。”史摄图揶输道,“你是因为高衍不在身边,百无聊奈,这才想起我。”
被史摄图一语点破,玉冰淡淡一笑,也不以为意,她确实是因为高衍不在身边,觉得无聊,才想起史大哥,“忽兰还会再来么?”
“应该会吧。”
想起忽兰,史摄图有些茫然。那个总是一身红霞罗裙的女子,笑容灿烂,永远都是那么快乐。记得小的时候,她就喜欢穿红色,深红、浅红、绯红,总是穿梭在他的身侧,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总是跟着一抹娇艳的红色。
玉冰回到王府后,径直去了清园水榭,这些日子,她常常来这里,偶尔一两次能遇到高衍。高衍总是行色匆匆,与她说不了几句话便会离开。
空气中微微有些湿意,碧水之上渐渐升起轻雾,淡淡白雾轻笼下的莲花,隐隐间透出羞赧,似一个美人,轻纱遮面,欲说还休。
素手折下莲花,放在眼前端详,不免后悔,被折下的莲花失去生机,没有妖娆,惟是粉红浅白而已,不如远处的莲花,摇曳在碧水上,风姿绰约。只是若不折下,又怎能看清楚莲花本色,轻雾烟纱中的莲花朦胧飘渺,似虚似幻,太不真实。
回廊迂回处,淡淡轮廓穿过轻烟白雾,盈盈而来,一袭碧绿罗裙,渐行渐至,是依依。
依依上前向娘娘行礼,“娘娘还没休息么?”
“睡不着。”玉冰淡淡一笑,随即觉得失言,这几日高衍不常在府里,她便睡不着,这无疑不是告诉依依,她心里念着高衍。
依依见娘娘手中的莲花,“娘娘喜欢莲花?”
玉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她素来对花花草草一般,有就多赏几眼,没有也无所谓,并非不喜欢花草,而是伺候花草太麻烦,当然,除了梨花。
太多的姹紫嫣红,会让人炫目,所以她喜欢清园,而不是萃锦园,清园幽静,满目苍翠,更让她心中舒缓。
“你呢?喜欢么?”玉冰问。
依依浅笑,目光中掠过一丝苦涩。
玉冰笑道,“莲花孤洁,出淤泥而不染,谁能不喜欢。”
“是么?”依依淡淡的说道,“都说莲花品质高洁,不染纤尘,可又为何立在淤泥之中?不觉的可笑么。”
玉冰哑然,凝眸望向依依,依依幽幽的目光望着飘渺碧水,竟似一朵莲花摇曳在湖水上,散着淡淡的忧伤,“你说的有道理,明知立在淤泥之中,却要以高洁的姿态傲然尘世,确实有些可笑。只是,心中出尘,又何必计较立在何处?”
依依淡笑,“娘娘说的也有道理。”
“文人雅士总喜欢将花比作女子,殊不知,天下女子有如花的容颜,世间百花却无女子的真性情。”
“是啊,女子情怀占尽天下的千娇百媚。”依依望向娘娘,目光滑向娘娘手中的莲花,“只是女子终究如花,不堪一折,都是薄命。”
“草木一秋,人生一世,自然万物之理,怎能说是薄命。”玉冰回望依依,笑道,“你不过桃李之年,正值芳华,为何总烦恼这些。你我同为女子,千万不可轻瞧了自己,妄自菲薄。”
“奴婢出身青楼,卑微低贱,怎能与娘娘相比。”依依目光幽深,飘向池面,“巫山云雨花蕊破,秦楼楚馆金针断,奴婢自幼就需学会逢人迎笑,曲意奉承。”
幽深的目光中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有的只是飘零和无尽的茫然……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王爷待你不错。”玉冰心中不由的苦笑,一直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却在劝慰高衍一个侍妾。
“王爷待奴婢是不错。”依依苦笑,目光飘向遥远的天空“奴婢能脱离青楼,现如今又有个安身之处,已是上天眷顾,只是……”
“只是什么?”玉冰问道。
“没什么。”依依一笑,方才苦涩霎间消失,“娘娘喜欢王爷么?”
玉冰微愣,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的问出来,随即淡淡一笑,点点头,“你不喜欢么?”
“我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资格谈论喜不喜欢,只要王爷不厌烦我,就已经是我的福分。”依依说道。
“天下女子,身份贵贱虽有不同,但喜欢一个人的权利是谁也剥夺不了的。”玉冰说道。
依依望向玉冰,目光中有些动容,“娘娘说的是,毕竟喜不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就是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看来,依依也很喜欢王爷。”玉冰笑问,心中却是一阵酸涩。
“是的,奴婢喜欢王爷。”依依浅笑着,渐渐的笑意深浓,如春风拂过碧水。
看着依依唇边的笑容,和投向远处的目光,玉冰忽然觉得依依口中的王爷,不是高衍,或者说不仅仅是指高衍。
“能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一个人若是没有七情六欲,亦或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是啊,心里住着一个人,虽有牵挂,却也有着说不尽的欢喜。”
依依目光幽远,昔日的种种仿佛就在眼前——她本是撷玉坊红牌姑娘身边的一个丫头,十五岁那年,刘妈妈见她姿容出众,让她接客,她死活不同意,撷玉坊的打手就手持鞭子抽打在她的身上。打完之后,又给她上药,怕留下伤疤,无法接客。
她每天都活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直到遇见了他,一个锦袍翩翩,器宇轩昂的男子。男子并没有立即要了她,每次来只是与她说说话,谈诗论赋,亦或操琴听曲。因为男子的出现,她不需要接其他客人。
半年后,她给了他。银光清辉,烛影摇曳的夜晚,他的双唇印满了她的心,她的落红染上他的身。就是在那一夜,她知道他是位王爷。
从此,她盼着他迁往封地的那一天赶紧到来,就可以带她离开。可是没想到,日日期盼的那一天到来时,他却要她留下来。
她生生念着的那个人,却让她留下来,她的心似被冰凌穿透,滴血成冰,她恨、她怨,她痛彻心扉,可是最终她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她喜欢他,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就这样,她作为一名歌妓,继续留在撷玉坊。她善音律,工琴书,京城里的多少风流贵胄,朝堂上多少达官贵人,都以能听她操琴一曲而荣耀。
她在撷玉坊又待了三年,三年后,也就是去年,撷玉坊如往年一样,要在花间亭献艺,刘妈妈要她亲自前往。她很是奇怪,撷玉坊才艺平平的姐妹去花间亭献艺,都能博得满堂喝彩,为何非得要她去。
她后来得知,是他的主意,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他最终的目的是将她送给另一个人——六爷,她不愿意,她的心破成碎片的乞求他,而他却无情的践踏在碎片之上,并用她妹妹的性命威胁她。
妹妹?她的妹妹还活着。她不知是喜还是悲,她曾请他帮忙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他竟真的找到了,却也成了他要挟她的筹码。
最终,她答应他的要求,跟随六爷来安州。
安州王府里,日子看似清净,她却是步步谨慎,她是个细作,不得不加倍小心。王府虽是进出随意,可是步步都有高衍的眼线,她的消息根本送不出去。
高衍让她监账,她知道高衍是在试探她,她不介意高衍的试探,因为她已不想再为他办事,想安安定定的生活,所以,今年她没有跟随高衍回京,而是借头疾留在了安州。
高衍待她好,她明白高衍的好与对其他侍妾的好是一样的。高衍的心不在她们这些侍妾身上,自此皇上赐婚的圣旨送到后,她就知道高衍心已经飘到花间亭里小二的身上。
高衍从不为难她,也不勉强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是她感谢高衍的地方。虽然她知道孙氏和白氏的死是高衍所为,但是她不认为高衍有错,高衍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只要她和这些侍妾能够安安分分,相信高衍是不会难为她们的。
她现在只希望这种安定的生活能继续下去,能实现么?
“奴婢记得,娘娘身边有个丫头叫墨雪,怎么没有带过来。”依依问道,目中闪过星光。
玉冰微愣,望向依依,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墨雪,“我娘身体不好,便让她留在我娘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