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冰触上薛贯的目光,深深一沉,“我爹谋反,手中却无兵力,只有简平王手中的九万人马,朝中段尚书手中握兵三十万,想要谋反谈何容易,不得不借助莫国兵力,只是世事难料,太后崩逝,段律辞官交出兵权,兵部由伏茂接任,兵权自然落到了伏茂的手中,而伏茂恰巧是我爹的得意门生。薛将军应该知道这不是巧合吧?”
薛贯微微点头,“自是胡相向皇上举荐伏茂,皇上本就对胡相十分倚重,胡相举荐的人,皇上自然恩准。”
“可惜我爹也没想到,关键时刻,莫国太子被利帝圈禁。”
薛贯手扶案几,惊道“那皇上现在岂不危险?”
玉冰并未回答,淡淡问道,“薛将军,你可想过,皇上为何要召藩王进京,却将简平王却留在了原阳?”
薛贯略思片刻,“胡相与简平王本就同谋,若是胡相谋反,必留简平王作为后盾,以防藩王进京勤王靖难。”
玉冰浅笑,收起信函,“所以,王爷与长广王和景文王才让部下率兵进京,为陛下平定叛乱,只可惜薛将军你坚守定州,薛将军不怕百年后背负一个弑君的罪名么?”
薛贯冷笑道,“几位王爷方过定州不久,其人马就已兵临定州城下,用兵神速,就算是勤王靖难,是不是也太快了?”
玉冰低眉一笑,“薛将军是怀疑王爷谋反?”
薛贯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王爷若要谋反何需等到此时,太后崩逝时,大可起兵!”玉冰说道,目中闪过不屑。
薛贯同样不屑,“太后崩逝,新帝登基,他若谋反,便会留下一个弑君杀兄的罪名!”
“若是现在谋反就不是弑君杀兄了么?”玉冰一声轻笑,明白薛贯话中意思,霍然沉脸,正色道,“更何况,王爷心中豪情,若真要谋反,还在乎史官如何写么?再者,这史官能做到’君举必书’的也没有几个,卫永庄帝昏庸残暴,荒淫无道,可是《永庄实录》和《起居注》中并无半点记载。”转而淡淡一笑,“皇上对王爷向来信赖,早有留京之意,只是王爷心中安逸,寄予山林。”
薛贯低眉,目中闪烁,“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微臣不得不慎之又慎。”
玉冰拂袍坐下,“薛将军坚守定州,皇上定也给了薛将军一道圣旨吧?”
薛贯落座一旁,“不错,陛下让我死守定州,以防藩王谋反。”
“皇上信任王爷,突然之间说王爷造反,可之前并无任何征兆。皇上召各位藩王进京,却未说原由,却让将军死守定州,而我爹却在此时谋反,薛将军不觉得奇怪么?”玉冰端过茶盏,轻啜一口。
“若是胡相谋反,这一切定是胡相所为!”薛贯忿道。
轻轻拨弄盏中茶叶,“既然是我爹所为,我爹何来的权力,我爹虽能调动京畿戍卫,可是皇上身边有三千御林军,不可能没有一点发现,更何况,没有兵符,如何调动三十万大军,还有,如何颁下圣旨让藩王进京,又不说原因。”
薛贯双眉一簇,“皇上定是被胡相挟持。”
放下茶盏,玉冰浅浅一笑,“皇上被挟持,贴身侍卫和三千御林军就没有一个发现么?满朝臣工就任由我爹如此犯上么?薛将军可别忘了,皇上的龙体每况愈下,去年离京时,太医就诊断,若能戒酒静养可保三年五载,可是若继续嗜酒如命,那就很难说了。”
“娘娘的意思……”薛贯扶案而起,目中惶恐。
玉冰目光黯淡,声音低沉,“皇上只怕已经驾崩,不然我爹无法掌控京城。皇上崩逝,我爹应是秘不发丧,软禁太子,同时颁下圣旨诏令藩王进京,并令你坚守定州。”
父亲虽权倾朝野,百官趋炎附势,但皇上若没驾崩,臣工必不会任由父亲倒行逆施,臣工虽贪图荣华,但也不是谁都愿意背负谋朝篡位和弑君的骂名,这天下毕竟姓高。倘若皇上驾崩,就另当别论,大多臣工的态度应是作壁上观,太子无势,军中没有兵权,朝中没有权臣,身后没有外戚,太子若是自己退位让贤,颁下禅位诏书,由父亲登位,对于臣工而言,就是一举两得,他们依旧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又不用背负骂名。
薛贯紧闭双目,愤怒涌上眼底。臣工无能只知明哲保身,胡相谋反事成,他们皆大欢喜;若是事败,他们定是会以性命受制于胡相为借口,为自己脱罪。
“胡相谋反并无铁证。”薛贯淡淡道,信函直说裂云峰一役,“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难道我还会陷我爹于不忠不义么?”玉冰见薛贯不答,抿唇一笑,“明日伏茂就会率军赶到,一切自会见分晓。”
玉冰拂袖欲走。
“且慢,娘娘既知道简平王未去京城,可否告知简平王人在何处?”薛贯问道。简平王没有进京,他是知道的,只是娘娘如何得知,三军又是如何会师定州,看来这简平王已是凶多吉少了。
“简平王通敌谋反,本宫便去拜访他,想带他一道进京面圣,由皇上处置,怎奈简平王誓死不从,坠崖身亡。”玉冰淡淡的说道,脸色平静如净月。
简平王死有余辜,他与史摄业应早就相识,他以为他是皇子,是王爷,他与父亲合谋害死元将军后,父亲就一定会帮他图谋江山,殊不知他也只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父亲早已与史摄业暗渡陈仓,只是谁也没想到史摄业身陷囹圄,自身难保。
若非因高衍中毒,她去莫国采药,史摄业勾结胡相和高传的事也不会东窗事发,看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高传。凡物有起因,必有结果,当真是一切自有定数。
薛贯望向王妃,明知简平王谋反,还去拜访,这个女子倒是颇有胆识,深沉的眸子里不由的划过钦佩之色。
次日,太阳偏西,未时,正是小憩片刻的时候,伏茂率大军赶至。
昏暗的房间里,伏茂正一身铠甲未卸,向娘娘行礼。
“伏将军无需多礼,请起。”玉冰伸手虚扶,回身坐下,“伏将军日夜兼程,一路辛苦了。”
伏茂起身立到一旁,“娘娘言重了,微臣身负皇命,平定叛乱,不得有误。陛下信任微臣,派微臣前来,微臣只觉荣幸,不觉辛苦。”
玉冰微微点头,目光掠向伏茂,好一个伏茂,一句话就定了高衍谋反之罪,只怕对自己也是一心的疑问,“伏将军无须担心,本宫已让高衍等人的军队退至北门城外五里。现如今,伏将军又率大军赶至,他们想要攻下定州,更是难如登天。有我爹在,他们想要谋反,真是异想天开。”
伏茂神色不变,垂首躬身,并不说话。
玉冰信手拂过案几,踱步走至伏茂面前,“北门城外五里是锦独峰,倘若我们夜袭叛军,叛军势必向风回谷和破云峡逃窜,到时,我们只要在峡谷两侧安排好弓箭手和弩兵,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伏将军,本宫说的没错吧?”
伏茂目光一闪,“娘娘英明,娘娘平息叛乱,功在社稷,皇上若要论功行赏,娘娘应居首功。”
玉冰拂袖走到案几旁,笑道,“我要这功劳有何用?只要爹爹能得到他想要,我这个做女儿的就心满意足了。”
伏茂微微抬眸,望向眼娘娘的背影,瞬间低下双目。
侧身叹息,“只是不知道我爹如今怎样了?这些日子因在军中,一直无法收到他的消息,半个月前,我还收到爹爹的密函,说简平王存有异心,不能与之共谋,我便去了一趟原阳,拜访简平王。”
“哦。”伏茂双眉微蹙,出发前,相爷吩咐,剿灭乱党的同时,将简平王的人马一同歼灭,垂首答道,“不知简平王爷如今人在何处?”
“死了。”玉冰淡淡的说道,“本宫接管了他的九万人马,让他们驻扎在破云峡外,如此一来,只要我们里应外合,即便不夜袭叛军,叛军也是腹背受敌,绝无侥胜之可能。”
“娘娘思虑周全,微臣佩服。”伏茂心中暗惊,恭敬道,“只是简平王薨逝,不知娘娘可想好如何向皇上交代?”
“本宫只需向相爷交代,何需向皇上交代。”玉冰浅浅一笑,目光如剑般的射向伏茂,“皇上?皇上还在么?”
“娘娘何出此言?”伏茂心头一震,“娘娘可知方才的话是诛九族的重罪。”
“这天下很快就要更姓易主,谁来诛本宫的九族?”玉冰轻笑,渐渐的笑出声来,她需要赌一赌,片刻之后,淡道,“伏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爹让你前来就只是征讨乱党么?”
“娘娘此话何意?微臣不明白。”伏茂不露痕迹的淡笑道,“微臣征讨乱党是皇命在身。”
“你说是你身负皇命,那圣旨呢?”玉冰直视问道,事已至此,没想到此人还是毫不松口。
伏茂一震,却无圣旨。微微抬眸,迎上玉冰的目光,一丝错愕闪过眼底。
“伏茂,我爹让你来征讨乱党是事实,平定叛党后,也应该让你拿下定州,以防薛贯生变才对。薛贯誓死忠心高家天下,若是知道我爹谋朝篡位,变更国姓,岂能坐视不理。此人耿直,丢了性命是小事,可是失了名节对他而言是生不如死。”玉冰徐徐道来。
伏茂心中惊愕,娘娘所说一切均如相爷所料,“娘娘方才说,相爷曾有密函给娘娘,不知密函娘娘可有带来?”
“伏将军为何如此一问?难道是信不过本宫。”玉冰双眸扫向伏茂,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微臣不敢。”伏茂恭敬道,前来之时,相爷并没有提起王妃会出现在此处。
“烧了。”玉冰拂过袖口祥云图纹,淡淡道,“不烧,难道等别人搜去么?”
伏茂眉心深刻,没有答话。
玉冰知他心中犹豫,逐取出一封信函扔到他的面前,“伏将军应该认得我爹的笔迹?”
伏茂接过信函,心中陡惊,不用拆开他也知道信中内容,手中不觉有冷汗滑腻,“确实是相爷手书,不知怎会在娘娘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