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原本没有缉凶任务,是舅舅主动请缨,说罪犯是他们片上出事的,要是能抓捕归案,就立大功了。所长也动心了,他估计舅舅不可能抓到史斌,但只要参与了,也表现了派出所的热心呀,便派了另一名女干警协助舅舅,其实是管住舅舅,别让他太冒险。
舅舅做了充分的准备,就和女干警齐小霞化装出发了。
三百里外的县城,正是炎夏,人们闲着无事,便在下午稍凉时到街上遛达,集市还是蛮红火的。新来了耍杂的,叫“百变活人”,让县城里的人开了眼界。耍杂的当街挂起黑色布幔,围成更衣室大小,他钻进去时是一个年轻人,钻出来时就是一个中年人了,再次钻出时又成了一个驼背老头。时而皮肤白皙,时而面色蜡黄,时而满面红光,胡子或是上唇一撮,或是满脸络腮,或是颌下飘飘。至于那个女的,有时是漂亮姑娘,有时是丑陋中妇,有时则是白发婆婆。从布幔里进进出出的只有两人,却似乎有数十人合作演出,看得观众目瞪口呆。可惜的是,收到的钱却不多,远远比不上叫好声。
入夜,卖杂耍的两人找了一处偏僻的旅店住下,第二天再换一个县城演出,有时也到村里,但在村里的收入比县城更差。这样走一处演一处,花样层出不穷,挣钱却少得可怜。
这天夜里,两人再次入住小旅店时,有人上门盘查了。
“你们为什么分开住,不在一起?”来人说自己是警察,就开始了盘问。
男的说:“我们是兄妹,不是夫妻,住在一起不方便。当然,要是找不着店,求宿的话,也只能住在一起了。”
“你们为什么只选偏僻的地方住呢?”警察又问。
“地方偏僻价钱贱呗,还不是为了省钱。”男的回答。
“那又为什么只在乡下演出不到城市呢?”警察还问。
“城里管理严格,没地方演出呀。”男的叹口气,“再说,城里高人多,我们这些本事,怕被人家看穿。”
“那挣钱不多,你们就满意了?”警察问。
“怎么会满意?”女的插嘴,“再走走看,要是就这样子,宁可回家。”
“是呀是呀,”男的也说,“还比不上开间杂货铺来钱呢。”
“要是有人包场,每场一百,你们演不?”警察盯着他们问。
“演啊演啊,这么多钱,傻瓜才不演。”男的抢着说。“警察大哥你别逗了,”女的说,“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警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拿在手里抖弄着:“怎么样,钱在这里,演一场吗?”
男的嘿嘿笑着:“警察大哥,你想看,说一声就行,我们哪敢收你的钱呢?”女的略显紧张,说:“是呀是呀,你快把钱装回去吧。”
“我不是警察。”警察说,“你们也别紧张。”
“那——你是——”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是什么人没关系,我只想看你们的表演。”警察说着,又拿出一张钱,拍在桌上,“加码了,二百!”
两人交换一下眼色,下定决心的样子,动手就扯布幔。
“慢——”警察喝住他俩,“不要用这东西。”他指着布幔。
“这——这怎么行呢?”男的尴尬地说,“我们一直就是这么表演的呀。”
“是呀,”女的帮腔,“没有这个挡着,我们不全露了吗?”
警察笑了几声:“露了有什么要紧,我就是想看不被挡住的表演。”
男的把布幔一扔:“你这不是想看表演,是想学艺。”他有点生气的样子。
“是想学艺,怎么样?”警察笑着问,“教吗?”他又摸出一沓钱,拍在桌上,“两千,教还是不教?”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女的说。
警察哈哈大笑:“你没教徒弟,也快饿死了。放心,我不和你们抢生意的。”他又摸出一沓钱摞上去,“四千了,教吗?”
男的眼里放出了亮光:“教,教,教!”女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于是,男的开始表演,他干笑几声说:“没有那个布幔,我不真不适应呢。”他拿些瓶瓶钵钵,在身上脸上涂抹几下,随便换件衣服就变个形象。看起来很简单的,关键全在那些涂抹的东西。警察很感兴趣,也拿起那些药往脸上涂,但涂了几次,弄得脸上青青红红的,很难看,女的捂着嘴直笑。警察照照镜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男的说:“你的脸嫩,比不得我们,我们每天演,脸上和身上都养好了。抹什么都成。”
警察着急地问:“那要养好得多长时间呀?怎么才能养好呢?”
“别急嘛,别急。”男的安慰他,“我们既然收了你的钱,总得教你到家的。”他拿出一瓶东西来,倒在一个小盘里,“把这种药涂在脸上,捂半个小时,就能变脸了。”
警察把盘里的药端到眼前瞅了半天,又用鼻子嗅了嗅,问:“管用?为什么要捂呢?”
女的解释:“一方面是手和脸都得用药,另一方面是保持温度呀。”
警察点点头:“试试吧。”男的便把药调了调,给他均匀地涂在脸上,然后教他用双手紧紧捂住让他坐到椅子上等时间。乘此机会,他们聊了一会儿。大约十分钟的样子,男的说:“你把手拿下来看一看。”
警察说:“不是得等半小时吗?”他疑惑地挪开双手,双手却紧紧紧地粘在脸上,他大吃一惊,呼地往起跳,却听喀喳一声,椅子上弹出机关,把他卡住不能动,他大喝一声,身子只是乱摆——中了机关了。然后,就看见两枝枪对着他的脑袋,“史斌,老实点吧。”
男的是我舅舅,女的当然就是齐小霞了。变脸绝招是舅舅从小钻研的本领,粘住史斌脸和手的药是妈妈配制的,困住史斌的椅子是公安部门的新发明,至于他们是怎么找到史斌的,怎么诱史斌上钩的,你说,除了我,谁有这本事呢?舅舅的聪明、机智、力量,都是吃了我的山楂果的原因。打那以后,齐小霞佩服死舅舅了,说他真人不露相,死心塌地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