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茜是第五个和我相亲的人。
那是2014年的夏初。
我到的时候,南茜还没到,我看着路上匆忙的行人,莫名笑出声来。
从我家到南茜家,骑车的话用不了三分钟。直线不到一千米的距离里,我们各自成长,无缘对面不相逢,却要在相亲中相遇。世事总是充满滑稽。
电话响了,我刚要接,就看到举着电话冲我招手的南茜。
浅粉色雪纺连衣裙,黑框眼镜,长发散着被风吹乱了。
她向我走来,用手指拨着眼前乱晃的发丝,嘴角向下一撇,无奈说:“该把头发绑起来的。”她神情自然,仿佛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我侧过头顺着风吐了一口烟,“不介意我抽烟吧?”
“随意。”她将发丝别在耳后,轻笑着问,“我们去哪?”
“你说吧。”自从回到石家庄,除了相亲,我很少会外出。现在我对它唯一的了解就是空气中永远漂浮着雾霾。
“喝杯咖啡吧。”她神情专注地撩拨着发丝,仿佛那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搅动着咖啡,甜腻的气味飘散着。
阳光蒸腾着空气中的水汽,光线透过窗浮动着。我面对着窗怔怔出神。
对南茜是感觉似曾相识的,也许是放学路上的一瞥,也许是不经意间坐一辆公交车回家。我不知道源于何处,这感觉让彼此就算沉默也不显得过于尴尬。
“为什么不再争取一下呢?”南茜一手托着腮,一手拿勺子搅动杯中的咖啡。“你和她在一起四年,说分开就分开了,不觉得自己很薄情吗?”
我轻笑着,眼神冰冷,后悔告诉南茜以前的恋爱经历。
南茜吮了一口咖啡,皱眉说,“好苦。”
我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大概是刚才放了太多的糖,甜得腻人。
曾经南茜和我一样,有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满怀欣喜地拥抱着奔向婚姻殿堂,却在门外黯然分别。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失败的爱情却是游荡不得安息的孤魂野鬼。
我反应过来,南茜并不是在责问我薄情不薄情,而是觉得她自己薄情。
人们时常埋怨世情,却少有人肯埋怨自己。
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薄情。
年轻的我们喜欢的太直白,以为只要抱着彼此,就可以成为完整的世界。从来不曾防备世事凉薄。当凉薄的世事苍白地在眼前摊开,我们只会抱着自己的倔强与世界对抗,让自己冷冽到伤害自己爱的人也在所不惜。
于是我们把最爱的彼此折磨地遍体鳞伤,说一句再见,分别进入各自不同的轨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自己的洒脱。事件当中的我们都有处事不当的地方,好像谁都没有什么立场去怨恨。
只是心中空荡荡的遗憾,兀自不肯散去,让我们在往后的时日里,不停地寻找心中失去的东西。在岁月的斑驳里渐渐模糊忘却那块空荡的地方,到底是被人拿走了什么,徒留躯壳在深夜长吁短叹辗转反侧。
有些人找到可以互相缝补的人,于是欢喜地投入彼此的怀抱。有些人抱着躯壳不肯修补,只有在被雨水打湿的夜里才放下防备独自痛哭。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有时候我们只能往前看,因为一回头就会难过。”
“话是这么说,有很多人宁可活在过去。成为现在这样的人,都是因为过去种种经历。”南茜从桌上爬起来,整个人缩进沙发里,“未来总是飘忽不定,看起来美好,却不一定会实现,它总是会欺骗你,过去却不会。”
“想些高兴的。早晚我们都会结婚的。”我知道这不是个很好的安慰,可我想不出要怎么去安慰她或者自己。
“你说他们会幸福吗?”
我随着南茜的目光,望向窗外,街角一对情侣拥抱着。
记忆中,爱情好像常常在春天萌芽,夏日的高温中发酵,散发刚出烤箱的面包一样甜美的味道。虽然热恋在炎夏进行,却是不怕热的,可以相拥时绝对不会因为体温的叠加容易中暑而放弃。曾经我们如同他们笑地欢愉而天真,以为可以就这样走过炎夏,一起在秋风中徜徉,一起在冬雪中嬉戏,走过永恒的春夏秋冬。
我转头看着出神的南茜,不知如何回答。我很想告诉她,虽然有时候生活会欺骗你,但未来总是美好的。但是,我自己都不确信。
“余味,其实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南茜轻声说。
我凝视蜷缩在沙发里的南茜,她的心里有道伤痕,可能很浅,却不会愈合。我很想为她披上我的衣服,可是我知道,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件外衣。更多的温暖,我无法给予。我憎恨星巴克的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