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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魔巢

眉山鬼门关实则是一处峡谷,两旁山峰壁立,中间一条山道陡峭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眉山脚下有个小镇,叫作凤尾坡,镇上居民一提及那鬼门关,无不侧目胆寒。据说这峡谷以前叫一线峡,是入山的必经之地,数年前有几名猎户进山打猎,多日未归,镇上便出了十几个人去搜寻,也是忽然没了音讯,之后凤尾坡上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说那一线峡成了地府的鬼门关,倘若有人误入鬼门关,黑白无常两位鬼差便要抓这人去见阎王,这人就回不来阳世了。

其时夜色笼罩,有七条黑影向眉山鬼门关悄然奔近,在附近的一座树林中站定脚步。星光之下,只见当先一人是个中年汉子,面容清秀,身着锦衣白袍,右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虎目中精光灿然。他身旁站着个枯瘦的老僧,约莫六七十岁年纪,脸色腊黄,两道白眉斜斜垂下,灰袍罩着大黄格子袈裟,颈上挂了一串念珠。在他身后有高矮二僧,分立左右,各执一根镔铁禅杖。其余三人是一老二少,均穿紫衣,背负长剑,那老者长袍的袖口上滚了一道金边。

众人见峡谷地形虽险,四周并无任何异状,一时都望向那中年汉子。这人姓凌,名重威,外号扇里乾坤,是这次鹰眼行动的首领。那老僧缓步上前,说道:“凌三侠,咱们这就入谷吧!”“扇里乾坤”凌重威微一沉吟,道:“这山谷很是邪门,还请玄正大师同诸位在此稍候,待在下先去探明虚实,以策万全。”老僧玄正道:“老衲同你一齐前往。”凌重威道:“大师请放心,在下去去便回。”他见谷中山路极是狭窄,已是二人不能并肩而行,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倘若坡顶上真有埋伏,凭自己武功,当可应付得了,人多反而不便。玄正道:“凌三侠,一切小心在意。”凌重威微一点头,猛地展动身形,几个起落,扑向坡顶。据他二哥凌云推断,十天之前,合虚派中的几名好手极有可能折在了眉山鬼门关,因此凌重威武艺虽然高强,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一冲上坡顶,尚未站定,便是一招“风卷落叶”,劲贯折扇,将自己护在一团扇影之中,这才借着月色,察看周遭情势。却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尽是劲装结束,旁边散落着兵刃,还有一滩滩的血迹。凌重威纵横江湖,生平惨酷之事见的多了,蓦地里见到这尸横遍地的情景,倒也不如何惊骇,只是这情景太过出于意料之外,他定了定神,四下一察看,竟是死了数十人,心中不禁大奇:“这许多人聚在坡顶,定是意欲扼守要道,据险施袭,怎会一齐死在这里?下手之人又是什么来头?”凌重威见四下里再无伏敌,便唤上玄正等六人,众人见状,脸上无不变色。凌重威道:“打斗痕迹尚新,看来有人比咱们早到一步。”众人一时默然不语,均在猜测打斗双方的来历。紫衣老者忽道:“他是魔教长老曾纣。”此言一出,凌重威等人都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其实七人之中只有凌重威、玄正和紫衣老者柳默风见过曾纣,余下四人却是久闻其名。众人只见柳默风左手指住一人,那人软靠在不远处一块大石之上,脑袋给人用刚猛掌力震塌了半边,早已血肉模糊,也瞧不出他本来面目。玄正道:“‘大力魔’曾纣?不错,这把开山斧确是他所使兵刃。”柳默风道:“在下的两位师哥白机子、关冲,便是死在这贼人手中,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出。”十余年前白关柳三人力斗“大力魔”曾纣,竟是不敌,结果是二死一伤,白关两人当场丧命,柳默风负伤逃回碧瑶谷。柳默风一直将此事引为毕生大辱,自此苦练武功,誓报此仇,哪知以曾纣如此武功,竟也惨死在眉山之上。“大力魔”曾纣一死,他心中欢喜之余,却又有些寂寞怅然之感。凌重威道:“咱们散开找找,且看还有何线索。”不多时在一处杂草丛中,高个儿僧渡元捡到一对点金链子枪。凌重威一见之下,脱口叫道:“‘猿魔’荆飞,他……他人呢?”“猿魔”荆飞武功极高,为人又十分毒辣狡狯,不少武林侠士便是命绝他手,实是正教诸派的劲敌。凌重威的武功,比之荆飞只可稍胜半筹,二人虽然曾数次剧斗,皆被荆飞逃脱。这对点金链子枪正是“猿魔”不离身的兵刃,凌重威一眼就认了出来。马上众人便在一堆尸首中,寻到了“猿魔”荆飞的尸体,他四肢已被人折断,撕开衣衫,但见胸口凹陷处是个紫黑的手印,前胸后背肋骨齐折,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玄正叹道:“阿弥陀佛,此人掌力可佩可怖。凌三侠,你可猜到此人来历?”凌重威心想荆飞、曾纣名列魔教十长老,武功之高世所罕有,而能从正面将此二人毙于掌底的,据我所知,当今之世只有五人:魔教教主上官青、无量神僧玄慧、玄德两位大师、碧瑶谷主慕文钟和二哥凌云。此事却显非这五人所为,那么下手之人又会是谁?他思索片刻,终是摇了摇头。七人之中以玄正和柳凌三人见闻最是广博,可是谁也推想不出这神秘人是谁?柳默风一声长叹,道:“真是意想不到,嘿嘿,武林中竟又出了一位绝顶高手。”语气颇有些凄凉。凌重威道:“他既然与魔教为敌,多半是我辈中人。曾荆两个魔头伏诛,可谓江湖中一大幸事。”

当年合虚派、碧瑶谷、无量寺三派联盟,与魔教会战逐鹿原,堪称是武林中一场浩劫。这一仗中,正魔双方均死伤惨重,高手耆宿,于数日间损折殆尽,都是元气大伤。恰在此时,江湖上神水帮、五毒门、九凤刀、连云寨等二十三个小帮派齐集一路,忽然向魔教宣战,使形势急剧扭转。三月初六,他们以“扶正道,诛妖邪”为名,共举三派联盟为首,合计二十六个门派帮会,二千余人,分三路围剿魔教天目山总坛。待第二日凌晨,群豪攻进魔教总坛玄天宫,才知上官青等魔教的主脑人物,早已悄然逃下天目山,去得踪影全无,只留下四百教众守山。群豪受魔教欺压已久,恨之入骨,当下尽杀一干魔教俘虏,放火将魔教总坛烧成一片焦土,又围困天目山达三月之久,这才逐渐散去。自此魔教一蹶不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许多帮派都差下门人弟子,暗中调查上官青等魔教余孽行迹,却无甚重大线索。

逐鹿原上一场大战,魔教长老十折其六,只余祁乐天、荆飞、曾纣、史伯达四魔尚在,当年正道诸派围剿天目山,四魔均未参战。想不到时过七年,荆曾二魔齐现眉山鬼门关,料来日后武林中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凌重威道:“此二人身居魔教十长老,在教中地位极是尊崇,当年逐鹿原大战后,便与上官青等魔头一齐隐迹,如今忽然率众妖人在谷中现身,不知各位对此有何高见?”玄正道:“凌三侠的意思是说,上官青等大魔头果然藏在这眉山之上?”凌重威点点头,道:“不错,依在下看,眉山附近定有一处极隐蔽的魔教大巢穴,而眼下咱们已钻进了老虎嘴。至于咱们的行踪,可能也早已被敌人所发觉了。”其实众人都已猜到此番事情绝不简单,但听他所言,仍是心中各自一凛。玄正问道:“这两个魔头率众在此伏击,是冲着咱们来的?”凌重威道:“我只是猜测,抑或他们的目标是另有其人,又或是他们一直奉命扼守要道,不让旁人由此入山。不过此处即为魔教的根本之地,敌人防范定是十分严密,咱们行踪被其察觉,也属理所当然。”他说话时,暗中留意各人脸色,丝毫不见有何异状,心想:“这六人身世磊落,任谁都绝无可能是魔教奸细,看来是我多虑了。”柳默风道:“咱们来到眉山,就是要把事情查个清楚,倘若真找到了魔崽子的老巢,老夫死也瞑目了。凌三侠,该怎样做,就请你发号施令吧。”凌重威当即取过纸笔,写了一信,封在了一个小竹筒中,再浇上火漆。矮个儿僧从背上所负竹笼中取出一只信鸽递过。凌重威将小竹筒用铁丝缚在鸽子的左足上,往上一掷,信鸽振翅高飞,顷刻间变为一颗小黑点,接着便隐没在白云深处。凌重威仰望片刻,心想若不出意外,四鸽接力当可将此信送到二哥凌云手中,到时二哥再传书碧瑶谷、无量寺两派,算来不出五日,三派联盟皆能知悉此中情形。他举目在各人脸上缓缓扫过,道:“信鸽是放出去了,但考虑到此事关涉武林之祸福安危,实在出不得半分差池,如此还要有劳四位贤侄速回合虚山报讯,将此间情形告知我二哥。”顿了一顿,又道:“方正大师、柳师兄和本人留下,继续暗中查探魔巢虚实。”众人一齐应命。

渡元等四人一去,鬼门关上只余下凌重威等三人。凌重威道:“瞧这情形,敌人多半不知鬼门关已经失守,咱们正好趁机而入,游览一下鬼府的风光。”三人都是艺高胆大,虽处绝险之地,仍是镇定若恒。为避人耳目,利于隐藏身形,三人尽拣荒僻之处行走,一路上很是谨慎,并无差错,却也无甚发现。正没理会处,忽听得对面山背后“轧轧”声响,随后山道上便有人行来,跟着又是一阵“轧轧”之声传出。凌重威等三人当即伏低了身子,躲在灌木丛中向外窥视。只听山道上脚步声渐近,人数竟是不少,朦胧月光之下,见一行人均穿黑衣,为首两人是一男一女,胸前袍上分别绣着一朵白云图案。凌重威等一见到这白云刺绣,心中都是惊喜交集,均想:“果然是魔教余孽在此捣鬼。”待三十余人去远,他们三人才悄悄退入密林之中,隐身石后。玄正低声说道:“荆曾二魔一死,昔年的魔教十长老便只剩下祁史两人,刚刚过去的那一男一女,应该是他们新升的长老。”柳默风道:“斩草须除根,万不可令魔教死灰复燃。”凌重威点头道:“咱们最好能摸清敌人有多少人手,教三派联盟有个准备。我看这批人行色匆匆,定是朝鬼门关去了,想来稍后他们便知山上来了外人,接着就会大举搜山,眼下咱们还是避上一避。”

凌重威等三人趁着夜色,从密林之中悄然转过山道,凝目望去,心下皆是一凛,原来眼前去路已绝,几步之外,竟是个万仞深谷。两处峭壁相距近达五丈,势难飞跃。又见对面山崖上斜立着一座吊桥,桥身两边装有绞索绞盘,为吊桥起降之用。人们必须借助吊桥之利,方可过此天险。适才那些怪异响声,便是因有人绞动吊桥之故。然一眼看来,吊桥桥身长不足三丈,断无可能将其搭在两处绝壁之上,料来其中定是暗含机关。三人互望一眼,均想:“吊桥那边,决计是魔教老巢没错。”突听东北角上连响三枝响箭,显是敌人发信号告知同党鬼门关失守,山上可能有外人闯入。玄正和柳默风知道敌人一旦过桥,首先便要彻查吊桥周围,呆在此地,最是危险不过,二人使个眼色,转身便走。却听身后凌重威低声说道:“二位且慢。”二人停步转头,见凌重威面带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柳默风道:“凌三侠有何话说?”凌重威笑而不答,伸手往眼前深谷一指,望向两人。玄正和柳默风立时会意,不禁深佩凌重威的胆量才智,心想敌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料不到来人竟是藏身在吊桥下的万仞谷底。耳听得对面远处隐隐似有脚步声传来,三人当即探身下谷。

这边山崖极为险峻,并且黑夜之中,光线不明,三人虽然身负绝高武功,此番下谷,仍是十分凶险之事。三人攀岩附壁,每当行至险处,或以掌拍足踏,或是互为助力,竟也屡克难关。待滑落谷底,已花去大半个时辰,抬头上望,云雾封谷,偶尔得见几点火光,想是魔教人众点了火把搜山。三人虽然置身谷底,却也不敢发出大的声息,凌重威贴耳山壁倾听,只觉上面脚步杂沓,却无慌乱之状,更无丝毫人声,不禁心中大奇,他微一沉吟,便知其理,暗赞上官青勒部严明,治教有方。玄正和柳默风一直在旁瞧着,见他脸上忽现钦佩之情,齐声问道:“怎么?”凌重威微笑道:“倒也没什么,他们在上面忙的不亦乐乎,咱们正好得其所哉,舒舒服服的睡会儿觉再说。”这时三人都已疲累困乏,各倚山石闭目养神。

群魔彻夜巡山,直到第二日清晨,眉山才似乎恢复了平静。柳默风道:“魔教现在是外弛内紧,眼下咱们不宜出谷涉险。”凌重威道:“不错,今晚咱们寻好出谷方位,等到明天夜里这才动身。咱们绕过吊桥,却经由谷底潜入魔教巢穴。”玄正道:“经过两日一夜,对方寻不到外敌,不免放松了戒备。”当晚三人找到出谷的路径,但须翻过一处百丈峭壁。挨到第三日天黑,三人背囊中的干粮、清水也已用完,当下登上峭壁,出了深谷。

眼前长草及膝,丛生荒野,四周不时有虫声传来。三人躲在一块大石后,见四下里确无异状,才稍感放心。此时已入敌人心腹之地,他三人更是谨慎万分,不敢有丝毫粗心大意。刚要踏出草丛,各人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这花香虽然极淡,香气却非寻常花草可比,只觉这香气直似飘到了骨中,惑人心魄。三人不约而同的闭住呼吸,只道是有人放毒,但过了一会,才知花香虽是奇异,其中似乎并无毒质。凌重威道:“花香是从前面林中传来,其中或有古怪,咱们绕路罢了,不可妄动。”向前走了几步,忽听脚下草丛中簌簌有声,跟着眼前黑影闪动,七八条毒蛇窜了出来,昂首吐信,似欲暴起噬咬。凌重威等三人自不会将区区毒蛇放在眼中,但想毒蛇虽然凶狠,却不会轻易咬人,正要从旁避过,岂知刚跨出一步,眼前又是数条毒蛇挡路,身上花纹各异,长舌吞吐,嘶嘶发声。群蛇将一半身躯擎在空中,不停摇晃,竟将来人当作了猎物。玄正低声喝道:“孽障!”呼呼两掌拍出,将群蛇击飞丈许,悉数毙命。这时嗤嗤之声忽而大作,显然是有大群毒蛇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空中更是腥臭弥漫,中人欲呕,三人尽皆骇异:“旷野中怎会有这许多毒蛇?”

凌重威道:“快到树上。”他一跃上树,右足刚要踏上一根歪出的枝杈,不料密叶中冲出两条毒蛇向他当头咬落,忙运掌如刀,手臂一挥间,将两条毒蛇的蛇头悄没声的削了下来。他掌中灌入内力,竟和寻常刀剑无异。在树上尚未站定,忽听脑后风声劲急,又有毒蛇攻到,他也不用转身回头,折扇反手挥出,已将蛇头打烂,说道:“树上有蛇,小心了!”跟着跃下地来。此时玄正和柳默风也跳到地下,三人围在一起。他三人着实会过不少大阵仗,但如这般情景之诡异骇人,却为平生第一遭,头皮不禁有点发麻。柳默风长剑晃动,将窜到身前的几条毒蛇斩断,然则周围毒蛇愈来愈多,照此下去,终不免膏于蛇吻,他急道:“快点火把。”说着左手晃亮火折,嗤的一声,又将长袍前襟撕落。凌重威和玄正知道他是要以火驱蛇,但火把一亮,极易被敌人察觉,到时三人性命是小,所谋大事亦成镜花水月,是以齐声喝道:“不可!”凌重威将他手中火折打落,跟着一脚踏灭。柳默风倒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一来情急,二来却想他三人大事未成,便糊里糊涂的葬身蛇腹,实在心有不甘。他也不上前分辨,说什么自己并非贪生怕死、不顾大局,一时间紫胀了脸皮。凌重威道:“每人折两根树枝缚在脚上,按原路退回去。”玄正和柳默风两人给他一语点醒,均想:“此计不错。”

便在此时,忽听远处林中有人吹笛,笛声似是难成曲调,嗤嗤作响,宛如蛇啸一般,扎人耳鼓。群蛇受了笛音驱使,更是狂性大发,有如潮水般向三人狠命噬咬。此时玄正已摘下颈中精钢念珠,舞得呼呼风响。只见三人各出兵刃,使得泼水不进,三道光幕联成一气,将三人身子罩在其内,光幕中不时有袖风掌力递出,死死守住身前数尺之地。蓦闻笛声陡然拔高,响声极是凄厉,各人心中不由得一凛,却见群蛇不再舍命相扑,伏地游走,仍将他们团团围困。这时笛声又变,群蛇忽而抬头窜起,张口大肆向空中喷射毒液。凌重威等三人知毒液厉害,忙舞动衣袖护住头脸,同时屏息凝气。其时毒液化汽散开,遍布四周,凌重威等三人不仅身处蛇围,更被重重毒气所包裹,已然置于绝境。那笛声又连连催动蛇群进攻,支持片刻,柳默风受毒气侵体,身不由主的急剧颤抖,跟着左腿、右手上一麻,已被毒蛇咬中,他心下惊骇,长剑不停晃动,蓦地天旋地转,眼中一黑,栽倒地下。接着玄正念珠脱手,翻身倒地,瞬息间便有十几条毒蛇窜上,将他身子缠住。凌重威心底冒出一股寒意,暗叫:“我命休矣!”向前奔出数丈,身子一晃,终于俯伏在地。那笛声忽作数声大响,群蛇四散游走,顷刻间便即散去。

月光下一个女子手持铁笛,从深林中缓缓走近,她一身衣衫血也似红,腰中束着一段彩色腰带,随风飘荡。她见柳默风和玄正已经气绝,又伸铁笛将凌重威的身躯翻转过来察看。忽听得砰的一下,那女子闷哼一声向外摔跌,肩头受了极凌厉的一掌,掌力震动心脉,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凌重威却已站立起身,原来他见柳默风和玄正两人毙命,知道再斗下去,自己下场也是一般,便装假死,诱得吹笛之人近身,以开山掌力击敌。他倒地之时,身上已被毒蛇咬伤七八处,只是仗着内力深厚,又运使“龟息功”暂停血脉,令毒质不能流入脏腑,这才撑持至此。那女子只道他多半已死,殊不料对方中剧毒后,尚能有余力发此骇人一击,待要闪避自是不及。但凌重威适才急激内劲,真气一泄,再也不能阻住体内毒质,霎时间头脑一阵眩晕,身子摇摇欲坠,厉声叫道:“拿解药来!”最后这个“来”字刚一出口,便扑地死了。倘若中的仅是蛇毒,以他功力,自可撑得片刻,其间施以毒辣手段迫对方交出解药,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却不知那女子衣衫上也喂有剧毒,他一掌得手的同时,竟致使自己毒上加毒,立即送了性命。

那日渡元等四人下了眉山,乘马向南疾驰,到得第二日中夜,已入老鸦岭,山道崎岖,四人纵马在乱石中穿行。忽然一匹马打个趔趄,跪倒在地。马上那紫衣少年一跃而起,拉坐骑时,只见那马一摔之下,前腿已然断折。其他三人见状,忙勒马止步。那紫衣少女道:“左师哥,没事吧?”落马少年姓左,单名一个贤字,只听他道:“人没事,就是马腿摔断了,也真倒霉。”矮个儿僧渡厄道:“左少侠不妨与贫僧共乘一骑,到前面镇上再买脚力。”渡元道:“若在赶路,牲口怕是熬不住了,咱们不如找个地方歇上一晚。天明后集市开了,要买马匹也容易些,大家以为如何?”余人点头称是。四人寻了个山洞,在洞中用些干粮、清水。为防敌人来袭,决定由渡元、渡厄、左贤三人轮流守夜。天将黎明,忽听洞外左贤喝道:“什么人?请现身一见。”随即飕飕几声响,似是有人发射暗器,三匹马齐声悲嘶,倒地毙命。此时渡元等三人一齐惊醒,知道外面来了敌人,挺兵刃冲出,只听得左贤的喊声已在数十丈之外。渡元怕左贤中了奸人埋伏,忙道:“慕师妹、渡厄师弟,你二人不可妄动,我去追左少侠回来。”说完右手提了禅杖,发足向下疾奔。过了半晌,只见远处人影晃动,左贤持剑疾步向山洞奔近,胸前衣襟染满了鲜血,口中叫道:“贼子厉害,渡元大师他……他圆寂了。”渡厄对这位渡元师兄素来敬重,不见他回转,心中已是担忧,一听此言,不禁“啊”的一声大叫,道:“我师兄……你说我师兄怎么了……”他刚说到这个“了”字,冷不防噗的一声,左贤手中长剑刺入了他小腹之中。渡厄一时惊愕难明,不知何以左贤竟会对自己冷下杀手,他抬头望着左贤,眼光中充满了又惊又怒,又是疑惑之意。只见左贤嘴角带着狞笑,右手一抖,从他身中抽出长剑,跟着一腿飞出,将他踢开。渡厄仰天一跤跌倒,手足抽搐几下,登时了账。那紫衣少女蓦地见此变故,惊得呆了。左贤拿宝剑在渡厄尸身上一蹭,拭干上面的血迹,收剑归鞘,狞笑道:“无双小师妹,跟我走吧。”慕无双也不明白一向沉稳干练的左师哥,为何会猛下毒手杀了渡厄,在一瞬之间,她还道左贤疯了,但随即知道不对,瞧左贤此时的神态、举止、言语,绝非是心智糊涂,她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念头太过荒诞,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慕无双定了定神,向左贤瞪视良久,才道:“你是混入碧瑶谷的魔教奸细,是不是?”左贤冷冷的道:“小丫头果然机灵,竟能看出我的来历。慕大小姐,你是乖乖的听命于我呢,还是非要在下动手不可?”慕无双听他自承,心中更无怀疑,惊讶之余,不禁想到左贤十二岁拜柳默风师伯为师,混入了碧瑶谷,十多年来谷中竟无人疑心,爹爹和诸位师伯叔均是见识非凡,以他们的识人之能,却也被左贤瞒过,此人如此工于心计,当可算得是个人物。

渡元、渡厄和左贤三人功夫平分秋色,倘若二僧联手齐上,左贤绝不能敌。因此他才假扮有敌人夜袭,使诈将渡元诱入山林,将二僧分开,然后伺机忽施偷袭。果然不出所料,渡元、渡厄先后中计,被他下辣手除去。至于这次马失前蹄,也是他为要留住众人,以便找寻下手之机而故意所为。慕无双于瞬息之间,已将这些原由推想明白,寻思:“左贤对我三人下手,无疑是想不让旁人得知魔巢的所在。渡元、渡厄两位大师已死,自己可不是左贤的对手,难脱其魔掌,看来告知魔巢的所在,只能寄希望于飞鸽传书了。”此时天光已现,左贤见她脸上神色,已猜到她的心事,嘿嘿冷笑几声,道:“现下说与你知晓,也不相干。那信鸽被我日间做了手脚,所以那封信一准儿送不到。不过姓凌的也当真了得,竟算到鸽子会出岔子,他虽然料事如神,但终究不是神仙,有我左贤在,管教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慕无双愈听愈怒,骂道:“左贤,你这人当真狼心狗肺。就算你是魔教中人,但碧瑶谷于你有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也是非同小可,如此做法,你心中焉能无愧?”左贤厉声道:“好一个‘焉能无愧’!在你们这些所谓正道眼中,我神教弟子皆是猪狗不如之辈,一向是杀之绝之,今日左某只是略报一二,于心何愧?”慕无双见事已至此,更无转圜的余地,明知武功己非左贤之敌,却仍要拼上一拼,闹个鱼死网破。左贤见她长剑一摆,作势欲扑,不禁冷哼一声,道:“慕大小姐,劝你束手听命的为是,令尊是碧瑶谷谷主,在下不来难为你便是。”说话之间,他已避开慕无双刺来的三剑,跟着左足一点,跃出圈外。慕无双按剑站定,怒道:“你想利用我去胁迫我爹,那叫休想,姑娘斗你不过,自杀还不会吗?”左贤道:“死了也好。你死之后,我将你和这两个秃驴的尸身剥得一丝不挂,写明是你三人(霪)乱**,然后用石灰水泡了,悬挂在闹市口上,嘿嘿,这样一来,碧瑶谷和无量寺两派声名固然远扬,他慕文钟更是鼎鼎大名,江湖中无人不晓。”

慕无双怒发欲狂,险些晕去,大声叫道:“狗贼,看剑!”剑光霍霍,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立毙于剑底。左贤好整以暇,背负双手,只是在对方剑光中穿插来去,口中说道:“我原是你师兄,让你几招也是应该。”蓦地里踏上一步,右掌倏出,向对方头顶劈到。慕无双此时志在拼命,见敌人杀着攻到,却是毫不理会,挺剑直刺对手咽喉要害。左贤武功高她甚多,两人又是艺出同门,他于慕无双的剑路无不了然,因此左贤一掌劈出,对方无论是或守或攻,皆不出其所料。他见慕无双抖腕抬肘,便知对方要使招“指点江山”,当下劲蓄中指,待慕无双剑锋斜指,便要弹去她手中长剑,然后顺势将其点倒。

眼见自己手指将要碰到剑刃,却听嗤的一声,显是有人从背后发射暗器施袭。左贤暗叫要糟,正欲闪身躲避,就觉后背“神道穴”上一麻,登时全身动弹不得,双手一阵酸软,使不出半分力道。慕无双一剑既出,实乃孤注一掷,是以这招“指点江山”已竭尽平生之力,见左贤身形一顿,手中更不稍缓,噗的一下,剑身穿出他脖颈半尺。慕无双剧斗之际,浑没顾及身周,只道此番胜得侥幸,却不知是有人在暗中相帮,她右手一抖,将长剑从左贤喉中拔出。左贤一声没哼,如一堆软泥般瘫了下来,伤处血如泉涌,一对眼睛睁得圆圆的。慕无双以剑拄地,喘气不止,歇了一会,才觉体力稍复,心想:“须得将三个人的尸首埋了,免得给路人发现,另生枝节。”她执拾石块,又斩些树枝,将渡元等三具尸体掩盖了,这才沿着林间小道一路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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