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头此时已挤满了看围观的人群,十之七八都晓得有陆少这号人物,平时也躲他远远的,今日见他被几人修理的凄惨,心中狠不能点上几串炮竹为之一贺,不过也就想想罢了,没人敢出头做,怕陆少惦记上。
此时店中的小溪幽怨的直视着天旋,急得天旋连忙作解释道:“甭听他胡言,就是咱们府中一个下人。”
“可是他说是我爹的侧妃呀!”小溪右手食指直直点着被揍趴倒在地的陆少说道。
侧妃?岂是随口说的,若无良好的家世,终是倾国倾城之貌入王府都难。依陆氏世代书香门第门户,当年宫里采人时也就评了一个七品从下阶,当个王府妾氏,已然算是烧了高香。虽说如今圣上废除了采秀的品阶,但百数来的体统哪能在轻易间打破?今日姓陆的口不择言夸词说陆氏是侧妃,对小溪要谓是大不敬,按府中规矩——杖五十大板。
望霞拿着帕子擦拭着小溪嘴角油,细语轻吟道:“您是堂堂容王府郡主,却不去说陆氏是个妾氏,就算是个侧妃又何如?您要不喜欢,明儿照样撵出府去。”
陆少被望霞的话击溃了心房,他倒地跪坐,两眼空洞地凝着前方。
他们居然是容王府的?原先他猜测,该游走江湖的草莽,有何可傲气的?但眼前的死丫头居然?居然是容王府的郡主!
不对!他心思急转,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坊间可没听过容王还这么一个女儿!一定是他们合起伙来愚弄他的。
陆少冷哼哼地笑道:“你们这帮刁民,休要愚弄本公子。可曾有谁听说过容王府还有这么一位郡主?便是做戏也该做真些?”
天旋狠踹了他一脚,将姓陆的后背死死的踩在脚下,没等上天旋开骂,小溪蹲到了姓陆的跟前,偏着头极为认真的盯着。
“啪!啪!”
众人还未作反应,陆少的脸上左右都被印上五指,过片刻才隐隐显出来。
小溪转身离开,停下了脚步说道:“不过是只狗仗人势的东西!”
跟着主子半年多,天旋知道她这时正恼着,谁要再激怒上小溪,怕吃不上什么好果子。
“你们就跟爹说,本姑娘中饭饱了,回头师傅又该叨念功课了。!”
天枢听了,头大了。爷已经够恼的了,凭空还来这么一个混小子!不是添乱嘛!
“给他留个全尸。”发下话,天枢出了云来酒家找北墨去了。天旋听了,正称心呀!他可是等了这句话好久了。
“别忙!天枢是让主子的一走给急恼了,兴许王爷一会儿还要询问,且留条他一条性命。”望霞拦下天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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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莲躲在采衣的屋里有一天了,她眼急着父亲为何还不托人来报平安?逃跑的事,原先就是王主蒲跟她说的法子。父女二人想,人跑了,到外面躲上十天半个月,等事儿淡了,再寻户人家嫁了,到那时候陆少想必也不会多为难他们。
不想事与愿违,还凭白了害了王主蒲性命。巧莲并不知情,采衣也把王主蒲被抓进云来酒家的事瞒了她,怕她冲动地跑了去,反入狼窝。
两人在屋里绣着花样,静默了一上午。巧莲有些闲不住,便开口道:“采衣?你还时常跑到那先生屋里去帮忙吗?”
“嗯。”采衣点了点头,想起清逸先生的厨艺,不禁的“哧”的一声笑了。
“你在笑什么?”巧莲问。
采衣埋头纳着线,半晌后才说道:“只是想了他们师徒几个,时常吃的东西。”
巧莲捂着嘴笑岔了气,她也曾去过一回,正逢着先生不在家,两娃娃一人一碗黑面糊端在桌上,吃着中饭。想起当时两娃娃的一脸苦难的表情,她忍不住扯住了采衣的袖子,埋怨道:“都怨你,害得本姑娘笑的肚子都生疼了。”
采衣不理她,拿针只管着手中的花样。
“采衣,要是先生离开了,你有何打算不?”巧莲不免忧虑了起来。采衣的心思,几个好姐妹中,就数她最清楚不过。
“先生住得好好的,怎会离开呢?”采衣低头说道。
“你呀!把心思都搁脸上,明人眼里谁看不出你对先生有意?”巧莲说。
采衣扔下花样,又急又羞的对着巧莲一阵轻捶,训说:“让你这碎嘴的丫头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可比谁都明白!”巧莲挡下采衣双手,急忙说道。
采衣收起双手,黯然羞涩的说道:“先生瞧着就是一个文采风liu的人物,怎会看上我这个山野村姑呢?”
“你若不去,如何得知先生介意娶来的女子是村姑?”巧莲不爱掩着捂着,哪像采衣那样。喜欢更是喜欢,若不成,日后不见就是,何必纠着一处烦心呢?
采衣没有巧莲勇气,顾着手头花样,闷着话不再吱声。
晌午的日头高照,采衣出了屋,打算收起院子里的鱼网,正在这时,巧莲家的邻居李二跌跌撞撞地向采衣家奔来。
“快!快——巧莲他爹没了!”李二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撑着膝盖,喘得厉害。
“咣——”掩在屋里的巧莲,惊慌中的失手打破了碗,哭着爹,冲出了屋,连跑带爬地向镇上去。
“爹!爹——女儿来了,女儿来了,呜————”
巧莲哭得快看不清路,采衣跟在身后,几次上前搀扶,都被巧莲推开了。好好的衣裳,脏得泥血不分。
巧莲不知自己怎的跑进云来酒家的,在看着父亲的尸首被人抬出店门时,她一声痛哭扑到在了父亲身上,扯着他的衣裳,不停的摇晃。
“爹,女儿来了!女儿来了,您快睁开眼,看看女儿呀……爹!爹!你醒醒,醒醒呀……不要再睡了,不要再睡了……你不是答应娘要好好照顾女儿的吗?你怎么可以失约?爹……”
里里外外的围上几层人,有陪着一起淌眼泪的,有上前安慰的,也有凑身向前递钱的,乡里乡亲都就这么几百来户人,都熟悉。
雅间外哭声连连,断断续续。北墨闭上了双目,轻语道:“好生安顿。”
“是!爷。”望霞应声离开。
北墨眯起眼打量被困绑在地的陆少。现在的陆少已被天旋磨去了精神,混沌的双目,显得有些呆滞。
“查查他身上的案子,再让当地的县令依法办了。”
“是!爷。”天枢示意了两手下,把陆少架出了云来酒家。
天旋移着步子,跟在了天枢的身后,正打算离开,却北墨独留在雅间中。他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心想着,是不是之前嘴快了,惹爷生气了?低头挑眉瞄了几回,爷的神情都没多大变化,天旋有些不安。他到是盼着爷痛痛快快骂他一顿,哪怕是抽他一顿都成,这不痛不痒的沉默,他有些耐不住呀!
“在楼下,你对溪儿都说了些什么?”北墨询问道。
天旋不敢有瞞,老实交代,末了又偷瞄了一眼,见北墨慵懒地斜躺在座上,悠哉游哉地玩弄的板指后,自己乖乖的站到了一侧,不再发话。
望霞尊着北墨的意思,备了一些银两,递给了巧莲身后的采衣,只说是自己的的主人赏的,但巧莲见了,以为是拿钱了事,一把将银量扔到了路中。大个的银元宝就散在了路中,也无人敢去捡。
巧莲此刻连撕人的心都有了,偏得李二与采衣拉着,她有力也冲不上。只能死死的干瞪着望霞。
放在平日里,望霞会心平气和的与人解释,但巧莲的状态,显然是听不进任何话。她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了与巧莲同来的采衣身上,说道:“这些银两与陆家无关,是我家老爷赏姑娘的。其次,陆杰(陆少)命不保夕,姑娘该劝劝,莫让她做了傻事。”
采衣施福道:“多谢了。”
“望霞应该多谢采衣姑娘才是,若非姑娘出手相救,我家小主人怕逢难了。在此,先谢过姑娘,只是今日多有不便,容望霞日后再报大恩。”望霞还礼言谢。
此时此景,并不合适闲话长谈。采衣点点头,心里纵然有疑惑,却不便问出口。王主蒲的尸首被抬回了县衡,巧莲一路跟丛,深怕父亲的身体再受什么波折。采衣紧随其后。
目送着远去的巧莲等人,望霞感慨陆氏的此生。那妇人步步精算的走到如今的地步,也实属不易,但往日的旧帐方才翻出,弟弟又依仗权势在外损了容王府的名声。怕是总管不会轻意的放过她,这会儿该是自求多福了吧?
月明风清的夜,箫声如水,琴声如诉。身溶皓魄之中,仿佛已脱身红尘。细细地听那美妙的曲子,仿佛是默然无语的分离,又或许是凄凉委婉的诉别。
嘎然音止。
一切宛如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