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霞最近一个人在家感到有点儿孤单，每天面对空荡荡的家，也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就是彩霞有时候还过来陪她说说话，可是一到天黑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不爱看电视，一是觉得电视里面的人影子太小，离得远一点，看不清楚；二是电视画面跳动和变化太快，看得她头有点儿晕；三是电视里的人说的话她听不懂，她就喜欢听沙苑人说的土话，亲切、好懂。所以，她最爱看秦腔戏，喜欢在戏楼上看真人唱戏，台子上的人很稳定，不会像电视里的人忽大忽小，还变个不停，秦腔戏里的人说的话都是陕西话，她能听懂。
前些日子，晚上还有春花的儿子杨宇陪她。杨宇晚上放了学，就来她这里吃晚饭，然后趴在电灯底下的桌子上写作业，有时候还会叫上村子里几个同学来家里一起写作业，几个小娃娃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显得家里还挺热闹的。东霞就爱这种热闹的气氛。可是，最近却不见杨宇来家里了，而且春花也有一个多月没来看她了，让她觉得有点怪怪的。春花以前可是隔三岔五来家里，不是给她一些零钱，就是买些油糕、油条、水煎包子和肉夹馍给她吃。她知道，那时候春花和满仓整天忙着跟会，有时候没时间做饭，就来她这里吃饭。
自从春叶的男人进财死了之后，春叶也有好些日子没有来看她了。哎，人老了，心里就难免会孤独寂寞，总盼着儿女们经常回家里看看她。宝根以前在镇上工作时还能经常回家住上几个晚上，或者星期天和媳妇一块儿回家，给家里买些菜，在家里吃上两顿饭，让她心里感觉就像过年一样舒坦。可是今年宝根调到县上工作了，难得回来一回，听说媳妇也怀娃娃了，跟着宝根在城里等着住院生娃娃。如今儿女都各忙各的事了，孙子们也都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她怀里要她抱着搂着，就说春叶的儿子安顺吧，都快结婚成家了，哪里还有时间来看她？
当妈的哪有不牵挂自己儿女的？东霞觉得春花和春叶最近没有来看她有点不对劲儿。在经受了一段寂寞孤独的日子后，她忍受不了这种一个人守在家里的光景，就想自己到两个女儿家里转转去，看她们到底都有啥事。
立秋之前的一天，吃过早饭，东霞用布袋提着自己刚包的几个萝卜包子，来到春花家。在大门口，她正好碰上春花家对门的邻居几个妇女在晒太阳，这三五个妇女面朝南坐在墙角下的阳光下，有的在打毛衣，有的在剥棉花桃子，有的在剥花生，几个人凑在一起又说又笑。显然这些妇女都认识她，看到她来了，都主动给她打招呼。
东霞也一边给她们打着招呼，一边朝屋子里走。这时，一位剥花生的妇女说：“大妈，你女儿这会儿不在家，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我女儿去哪里了？”东霞问。
“我看她刚骑着车子朝东去了，十有八九去公社催要她的钱去了，春花这段时间可是急得屁股后面在冒烟。”
“她要啥钱去了？有多少钱让她这么忙？”东霞不明白那个妇女说的话啥意思，就问道。
“你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当妈的还能不知道？你女儿是干大事的人，弄的都是大事，催要的钱也是大钱，全镇都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她了。”
“到底是啥大事？我咋一点也不知道？这女子也从来不给我说。”东霞急了，心里也有点慌乱。
“你女儿三十万块钱让人骗走了，听说公安局已经把案子破了，骗钱的人也逮住了。这一段时间，春花她们正在向镇上追要她们的钱。”剥花生的妇女还想继续说下去，旁边一位年龄大一点的妇女拉了拉她的衣袖，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这个爱说话的妇女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立刻闭上嘴巴。
东霞看到几位妇女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儿，她们好像私下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她也听不清楚，就推开春花家的大门，走进了院子。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来女儿家里了，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院子里都摆满了进的货，屋子里更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硬纸箱子，可现在几个屋子里空荡荡的啥都没有。她推开春花小屋的门，屋子里的彩电、洗衣机、冰箱和一组新买的组合家具都不见了，只剩下墙角里放着的当年飞霞给的缝纫机。她再到后院里看了看，才发现以前满仓买的一辆三轮车和两个轱辘的轻骑摩托车也不见了，她意识到春花的家里肯定是出了大事。春花肯定是怕她担心，一直没敢跟她说。东霞心里一下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起来。她不想让女儿知道她来过，没有等春花回来，就匆匆回去了。
回到家里，东霞还是放心不下春花，她想弄清楚春花到底出了啥事，她也不知道三十万是多少钱，就来到了彩霞家里。彩霞见大姐来了，就主动下到灶房里给大姐做好饭，让“杨倔头”在屋子里陪着大姐说话。东霞知道“杨倔头”是个经常爱跑外边、消息灵通的人，就把今天去春花家里看到的和听到的跟他说了，问他春花到底出了啥事。
“杨倔头”想了想，说：“妹子，春花的事已经快一年了，钱的数目是大了点儿，可是你也不要太为女儿担心，听说公安局早已经把案子破了，只是骗去的钱还没有全部追回来，所以春花的钱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给，就是给不完，也会少损失点儿。你放心，春花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东霞知道“杨倔头”是在对她说宽心话，她不敢全相信他的话。她想，要是真的像“杨倔头”说得这么简单，春花就不会整天跑来跑去，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要钱了，春花家里值钱的东西也不会不见了。只要春花的钱一天不拿到手里，她的心就一天放不下。
东霞牵挂完春花的事，又想起了春叶。春叶这女子从小就懂事，也肯吃苦，能干活，本来是不用她操那么大心的。只是她嫁的那个进财好吃懒做，还是个酒鬼，喝醉了酒，回到家里就打春叶，春叶自从嫁给他，没少挨他的打。春叶这娃也是好脾气，挨了打，还能忍着，回到娘家，也不跟爹妈说，要不是她爹找上门训斥了进财几次，进财还不会慢慢改掉那个喝醉酒就打春叶的坏毛病。
春叶的命可能是纸命吧？生了个娃也成了哑巴，再怀了个娃，还让进财一脚踢得流产了。哑巴安顺后来还算有出息，脑子聪明得很，心里啥都清楚，就是嘴里说不出来。进财过了百日祭日后，春叶就给安顺成了家，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按说春叶给儿子成了家后就没啥事了，应该清闲才是，咋就这么多日子也没来看她，她总该不会把她这个亲妈忘了吧？
人老了，心事就重。东霞心里就没有轻松过，不是替两个女儿牵挂担心，就是替儿子宝根担心。其实，她的心多半都在宝根身上，好在宝根现在不用她担心了，媳妇也怀上娃娃了，可能最迟明年春天里就会生下来。那时她就可以一心替宝根照看娃娃了，要是宝根媳妇能给她生个胖孙子，她就更爱照看孙子了。
过了几天，东霞吃过饭没事，又一个人到赵家村去看春叶。她本来顺路想去西霞家里，听说最近智明的胃病又犯了，在县医院住院治疗，西霞这些天一直在县医院陪在智明的病床前照顾，只有智明的媳妇翠萍在家每天要给他们的女儿娜娜做饭，她就打消了去西霞家的念头，径直来到春叶家门口。看到春叶家的大门上挂着一把铁锁，东霞就问门口晒棉花的一位妇女，妇女对她说：“好些天都没有看到春叶了，家里只剩下安顺小两口，安顺这些天也去他丈人家帮忙收庄稼去了。”
“春叶是啥时候不在家的？她最近有没有遇到啥不顺心的事？”东霞开始替春叶担心起来。
“好像就从东林的饭店出事后就不见她了，她到底有啥事，我就不知道了。”那妇女说完就回家了。
东霞多少听西霞提起过春叶和那个开饭店的东林的事情，她也跟春叶说过多少回了，让她不要再靠近那个光棍了，免得人家说是非。可这女子就是不听话，有事没事都非要找那东林，这不让巷子里的人说闲话吗？看得出，刚才晒棉花的那个邻居妇女是不想提起春叶和东林之间的事，以免让她这个当妈的脸上不光彩。
可是，春叶现在能跑到哪里去呢？是死是活，总该让人知道啊，你这样不声不响就走得没影了，让人该咋想啊？
东霞的心再一次跌到了低谷。回到家，春花那三十万块钱的事和春叶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让她的心沉到了最低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一连几天，她都觉得吃啥都不香，吃啥也都没胃口，也不想出去了，就把自己闷在家里忍受着痛苦与煎熬。
整个秋天，东霞看到天地间一切东西都是灰蒙蒙的。
整个秋天，东霞的心都像沉浸在冰雪严寒中，没有一丝的温暖。
整个秋天，东霞都在盼望着春花和春叶给她带来好消息。
可是，东霞啥也没盼来，却等来了自己的一场大病。这次大病，根子不在身体外表，而是在她的心里。这个病，也是这些年日积月累积起来的烦心事、牵心事、伤心事和愧疚事，最终把她的心容纳得满满的，让她连一丝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宝根正在专心创作戏剧《大爱无疆》剧本，突然接到“杨倔头”打来电话，说他妈病了，最近不好好吃饭，老是一个人闷在家里睡觉。挂了电话，宝根就丢下快要完成的剧本，带着六个多月身孕的媳妇回到了家。看到妈消瘦的脸庞和无精打采的精神状况，他劝妈赶紧去县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啥病。东霞无力地摆了摆手，说：“妈不去医院，妈的病妈心里清楚，不用你忙活。宝根啊，你要是忙就回去忙吧，妈没啥大病，过几天就好了。”
宝根拗不过妈，只好让妈躺在家里热炕上。他到村卫生所请来医生。医生给妈检查过后，说老人只是心脏有点儿问题，不要紧，开了一些安神的药就走了。宝根凭着自己的观察，觉得妈的病并不像医生说的那样轻松，他知道医生可能当着病人的面不便把真实病情告诉他。看到妈都病成这样了，两个姐姐一个都没在身边，心里有点替妈抱不平。他让媳妇腊梅先照顾着妈，自己到大姐和二姐家叫她们。
他刚出门，“杨倔头”就告诉他，春叶早就不在家里了，劝他还是先去叫春花。宝根顾不得仔细问“杨倔头”大姐到哪里去了，扭过头就朝二姐春花家里奔去。
宝根来到二姐家，看到二姐春花正坐在缝纫机前“噔噔噔”做缝纫活，一件新买的上好的料子布在缝纫机上的针头下左拐右拐，一会儿工夫就成了一件男式筒裤。把这条新裤子做好后，春花才起来招呼宝根喝茶吸烟。宝根拦住她，说：“二姐，妈都病成啥样了，你还有心在家里做裤子？”
“妈咋了？她不是前些天还来我这里了？妈来时我正好出去有点事，听巷子里几个嫂子说，妈来看我，身体挺好的嘛！才多长时间，咋就突然病了？走，咱这就去看看！”春花说着，扔下手中的缝纫活，也顾不得把缝纫机的机头收放回去，就跟着宝根朝娘家走去。
路上，宝根向二姐问起大姐春叶的事情，他说：“听四姨夫说，大姐好些日子都不在家了，二姐，你说大姐能去哪里了呢？”
春花听到宝根的话先是一惊，然后想了想，说：“哦，大姐半个月前找过我，给我说起过她的事情。宝根，大姐其实命很苦的，我心里清楚大姐去哪里了，大姐现在离开家，咱也不要怪大姐。”
“我不明白，大姐到底为啥离家出走？到底去哪里了啊？”宝根显得很急切。
春花脚下走得慢了起来，说：“大姐的事我没给谁说过，你是咱家里人，跟你说也不要紧，你知道了，也就理解大姐了。是这样的，半个月前，曾经给过大姐生活上许多帮助的他们村一个开饭店的，让他雇佣的两个外地女的把钱骗光了，开饭店的这个男的还欠了别人许多钱。你可能不知道，这个男的一直没成过家，他心里一直暗恋着大姐，可是大姐有家庭，肯定不会答应他的。就在大姐夫死了后，那个开饭店的才开始向大姐表白了感情，可那时大姐还要照顾家里婆婆，给安顺办婚事，大姐就没有答应。其实，大姐心里也有他，就是顾及儿子安顺和赵家的面子，没敢跨出这一步。那个男的遭到大姐拒绝后，就开始天天酗酒，整天喝得大醉。听人说他酒后跟店里一个女服务员睡了觉，结果让那个女服务员把钱都骗光了。那个开饭店的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还欠下别人几万块钱。饭店老板走投无路，就连夜偷偷跑到外地给食堂打工去了，凭着他的厨师技艺到外面挣钱去了。至于他现在跑到哪里打工了，我也不知道，只有大姐知道。那天，大姐把这些事情跟我说了后，说她的婆婆已经走了，安顺也成家了，她其实也想跟那个饭店老板一起去生活，他们两人是有感情的，可她就是怕那样做村里人说三道四，让安顺脸上不光彩，就让我给她出个主意。我劝大姐说，有真爱，就不要犹豫，不要太在意别人怎么说，要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真正幸福的！人这一辈子很短，不要总是替别人活着，还要为自己活着。你即使守在家里跟儿子儿媳过日子，也不一定感到幸福，还是跟着自己所爱的人一起到外面闯一闯好！大姐听了就没再说啥。宝根，这下，你该知道大姐干啥去了吧？”
宝根点着头，说：“我明白了，二姐，你说得对，大姐应该出去寻找属于她的幸福！”
一个星期之后，宝根从县城回来告诉守在妈身边的二姐春花一个好消息：听县公安局宣传民警说，公安局专案组已经成功追回部分被骗资金，县上决定先兑换部分人股群众的钱，估计人股群众明天就可以领回一部分钱。这个消息对春花来说，不亚于一声春雷，这可是春花苦苦盼了一年的结果，虽然不能全部要回自己的钱，但能返还一部分就能减轻她一部分的经济负担和心理压力。这一年来，信用社多次催她还贷款，为了还清大姐的钱和信用社的贷款，她偷偷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这一年来，家里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全家人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要不是满仓在地里辛辛苦苦地种那三亩庄稼，自己在家里用缝纫机给村里人做点裤子和衣衫挣点儿零钱，家里连吃的和日常开销都不够。春花长长地吁了口气，她知道，她的苦日子该到头了，寒冷的冬天终究要过去，温暖的春天肯定会到来。
“二姐，高兴吗？”看着春花满面春风的样子，宝根问。
春花点点头，笑着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你知道不？二姐盼这一天已经盼了一年多了。为了钱，二姐到镇政府腿都快跑断了，每一回得到的答复都是再等等，马上就返还。一年了，对于二姐来说，好像过去了十年。这一年，二姐都变老了许多，才三十多岁就上白头发了，眼角也长皱纹了，真是事情没有搁在谁身上，谁觉不到。”
宝根心里也替二姐高兴，他继续给二姐传达着来自县城的好消息：“二姐，还有个好消息没说呢。你知道是谁抓住了那个南方老板？”
“这还用问，肯定是公安局的人呗！”春花说。
“没错，是公安局的人。可我要给你说的这个公安局的人跟咱家还有点关系。只可惜这个几十年来一直暗中帮助咱家的老公安却不幸牺牲了。”宝根说到这里，声音有点低沉。
“到底是谁？她和咱家有啥关系？”春花问。
“二姐，还记得我三姐春草吗？要是我没说错的话，三姐是在你四岁的时候被家里人丢弃在沙坡里了，后来妈跟爹说三姐是病死了，埋在沙窝窝里了，对吧？二姐，其实三姐没有死，后来让人捡走了，捡走三姐的这个人为了把三姐抚养成人，不仅牺牲了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还牺牲了爱情，直到三姐长大当兵后，这个人才与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组成了家庭。二姐，你知道吗？当年你在全大队批斗会上揭发三大，让三大关进了派出所，就是他熬夜写材料，证明三大的清白，才把三大解救出来的；我小时候到河里下水玩，差点被淹死了，也是他及时把我从死神手里救了过来；爹为了给我交上高中的学费，托四姨夫到城里卖烟叶，是他一个人把全部的烟叶买了；大姐夫喝酒自己摔死在沙坑里，他姐姐诬告大姐和饭店老板合伙谋害人，也是他亲自来办理案子，给大姐和饭店老板洗清了冤屈；这次发生这起特大经济诈骗案，又是他在身缠疾病、刚办了退居二线手续的情况下，主动请缨参加了专案组，奔赴南方山区，抓获了犯罪嫌疑人，就在犯罪嫌疑人被抓获的同时，他却倒在了抓捕一线的山上。”宝根说得有点激动，眼眶都有点红肿了。
“宝根，你说的这个人我可能认识，他是不是姓宋，在咱镇上派出所干过？”春花问。
“对！是他，他叫宋大成，现在已经是咱们县公安系统的英烈。他也是三姐的养父，他为了抚养三姐可是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与爱啊！可是，在为他举办追悼会的那天，三姐却没有从新疆赶回来为他送行。我也不知道三姐是咋想的。”宝根叹着气说。
“宝根！春花！”这时，躺在炕上闭目养神的妈突然叫了起来。宝根和春花刚才只顾说话，竟然将身边有病的妈忘在一边。春花和宝根赶紧凑到妈身边，春花小声问：“妈，你是想喝水，还是想下来上茅房？”
东霞轻轻摇了摇头，说：“春花，宝根，你们刚才是不是说春草了？她是不是在新疆？”
宝根点着头说：“是！”
东霞望望春花，又看看宝根，说：“你们能不能，给春草打个电话，就说，妈想她了。妈就要死了，妈想在临死前看上春草一眼……”
春花握住妈的手，说：“妈，你不要胡说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吗？这点儿小病不要紧的，医生说了，让你心里不要乱想，好好歇息几天就好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打电话，让春草回来看你，啊！”
东霞摇了摇头，说：“妈的病，妈知道。宝根，春花，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妈得的是心病，医生治不好的，你们也治不好的。”东霞有气无力地说着，可能说累了，就停止不说了，扭过头，继续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春花和宝根互相看着对方，姐弟俩同时决定，给新疆打电话，让春草回来，了结妈的这个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