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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星殒月落(5)

散花仙子如同彩霞缤纷,自空中翩翩而降。她身在高处,早已发现戴面具的人猛下毒手,只是隔得远些,无法抢上去援救,她一望声呼:“芸妹妹快躲!背后有人暗算你!”同时她那奇妙无比的钢丸,又大把飞射而下。

夏芸正在欣喜忘形之际,身后的突袭原不曾留心察觉,田敏敏那么大声提醒,她才本能地将娇躯向前闪躲。

可是已经迟了,她幸好算是躲开了那人的手掌,但是掌上寒风,依旧使她砭骨生凉,嘭的一声,背上痛得皮肉欲裂,而且浑身起栗,不自主地颤抖起来,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向前趴跌下去。

散花仙子的钢丸,刚已如漫天花雨,同时打中了劳山双鹤和那戴面具的人。三人都齐声惨呼,向一旁闪避。

散花仙子飘飘而降,一把抱起夏芸。

夏芸已不省人事,而满口牙齿还吱吱打着寒战。

玉面神剑也同时落地。熊倜一剑逼退叶清清,他慌得跳至三人身旁,只叫了一声:“常大哥,田姐姐。”

就俯下头去,察看夏芸的伤势。

铁面黄衫客仇不可,一看见是点苍派玉面神剑夫妇来到,他面上神色一变,对方又来了这么两位骇人听闻的高手,今夜是很难讨着便宜了。

仇不可和黑衣摩勒等站在一处,他又撮口长啸,大袖挥动处,三面毒弩,如同漫天的花雨,嗖嗖而至。

熊倜忙和常漫天相背而立,把剑光舞起“八方风雨”的妙招,把散花仙子、夏芸二人一齐掩护住。

散花仙子气得变了颜色,她可也顾不得多伤人,又施展散花仙子撒出无数钢丸,向四周那些毒弩手打去。

一刹那间,星光飞泻,夹杂着黑衣人的呻吟之声,那些天阴教的毒弩手,也不是不怕死,一阵纷扰之后,没有受伤的所余无几,也都撒腿跑得远远的。

仇不可见他们的人负伤累累,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连劳山双鹤、日月头陀、洞庭双蛟以及戴面具的人都受了伤,真是天阴教人空前未有的惨败。仇不可以极沉痛的语调,向熊倜、常漫天拱拱手说:“点苍双杰、熊小侠,你们请吧,常漫天夫妇竟来架起这个梁子,老夫决报禀本教教主,改日惩罚你们这些肆无忌惮的恶徒!明春清明节,把以往所有的过节,都在君山作个最后了断!老夫决心那时奉陪你们三百招!”

散花仙子田敏敏娇笑说道:“黄衫客,你话说得很硬,那又何不目前就较量一下呢?”

常漫天立阻她,向仇不可拱手还礼说:“贵教这么多的弓弩,恕常某夫妇不能不多伤几个人了!仇不可你既划出道儿,常某焉能失约!只是熊老弟还有个朋友铁胆尚未明,请贵教以礼送回,免得再伤和气!”

仇不可神态仍然傲岸如故,狂笑一声道:“点苍双侠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和武林朋友,仇某又向何人要回公道?尚当家的也是绿林有名瓢把子,只要他肯真心投入本教,绝不伤他一毫一发,否则本教还有纵虎归山,自贻伊戚之理!”

他又道了一声“再会”,就和司礼双童去救治那些受伤的人去了。

熊倜和常漫天夫妇,由散花仙子背着夏芸,一同消失在黑暗里。这片广场上,一切又归于寂静,只许多人呻吟哀呼声与秋虫唧唧之声,遥相呼应。熊倜第二次亲身经历了天阴教的恶毒阴险。

他三人以极快的身法,奔回荆州城内,天光已快大亮,遂找了个客店歇了下来,为夏芸医治所受的伤。

熊倜的心情,为着夏芸一刻不能平静,他焦急之色溢于眉宇,其实田敏敏也非常着急呢。

夏芸伤在背上,有巴掌大一团紫黑色肿块。常漫天久历江湖,他呀了一声说:“这是恶毒的阴煞掌伤啊!”

熊倜惊问:“怎么?这种掌伤该怎么医治呢?会不会伤及内腑?常大哥身旁带有医伤的药吗?”

常漫天恐熊倜心碎,勉强笑了笑,令田敏敏在伤势四周缓缓捋按穴道,皱皱眉说:“这自然不是普通伤药所能疗治的了。受了这种毒掌袭击,寒阴之气侵入骨髓,若没有上好的益气活血之药……”

熊倜道:“需要什么珍贵的药?”

常漫天道:“我视察过她的脉势,她受伤并不重,只要一个月内找到千年首乌、成形老参、天山雪莲等其中一样,就可使她完好如初。”

熊倜道:“那……”

常漫天道:“我看你最好把她送回落日马场休养。”

熊倜道:“尚大哥怎么办?”

常漫天道:“我去打探一下,看他被关在哪里,再设法救他。”

熊倜道:“我也去。”

常漫天说道:“不,你留在这里,先以真气压制住她的伤势,我一个先去探听一下,回来再研究对策。”

熊倜看看夏芸苍白的脸色,只得点头,和散花仙子留下照料夏芸。

常漫天再到白凤总堂的大宅第时,发现主人已换,天阴教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于是,常漫天便要熊倜送夏芸回落日马场,自己则和散花仙子追查天阴教踪迹,伺机救回尚未明。

四人黯然惜别,约定九月下旬在武当山相会。

马蹄轻扬,车轮辘辘,落日马场已经逐渐接近。

愈接近落日马场,夏芸的心情愈显愉快。

熊倜却快乐不起来,他并不是不快乐,只是,他心中忽然兴起一股莫名的预感,觉得愈近落日马场,悲剧也愈来愈接近发生的边缘。

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心情,完全跟天色一样,阴暗异常。

夏芸并没有察觉熊倜的心情,她只是愉快地指指点点,述说道路两旁她熟悉的景物。

远处已出现成群的骏马。天色更阴暗,暴雨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一阵强劲的风忽然卷起,沙尘飞扬,马嘶不已。

忽然,一匹全身雪白的马向着熊倜的马车急驰而来。

“爹!”夏芸一看到那马,就高兴得大叫起来。

熊倜看到白马上的人时,脸色忽然大变。

“他是你爹?”

“是呀!”

“你为什么不姓萨?”

“你怎么知道我爹姓萨?”夏芸诧异地问。

“你说,你为什么姓夏,不姓萨?”熊倜的声音非常焦急。

“萨跟夏声音很近,所以我一入江湖就改名叫夏芸。”

熊倜脸色大变,心中思潮起伏。因为,骑在白马上的人,就是他的仇人,宝马神鞭萨天骥,而夏芸偏偏就是他的女儿。

“你怎么了?”夏芸惊问。

这个时候,宝马神鞭的马已经立在马车前面了。

萨天骥看到女儿,脸上的兴奋神色还没有维持多久,忽然看到熊倜恶狠狠地盯着他看,脸色马上大变。

狂风刮得更急,沙石纷飞。

轰隆隆,天上忽然响起了雷声,一道闪电在乌云中划过,仿佛上天忽然张开眼睛似的大亮了一下。然后,豆大的雨就倾盆而下。

“你们——”夏芸看到他们的神色,心中忽然兴起一阵恐惧。

熊倜忽然抽出贯日剑,一翻身,人在空中,猛然向萨天骥刺去。

“倜哥哥——”夏芸以极高昂极可怕的声音大叫。

但熊倜的剑什么也刺不到,因为萨天骥已经翻身下马了。

“苍穹神剑?”萨天骥站在地上,惊魂稍定地问。

熊倜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挥手中剑,又向萨天骥刺去。熊倜不说话的原因,是怕一说了话,夏芸一定会劝他解释,那时,在爱与恨中,他的抉择是太难太难了。他不敢望向夏芸,他怕夏芸眼中的爱意会使他丧失复仇的决心。

他只有猛攻。

他只能让心中的恨,化成点点剑花,射向不共戴天的仇人萨天骥。

萨天骥抽他的神鞭。可是,没有两三下,贯日剑就已把神鞭削成数段。

雨更急更大。风更狂更暴。

熊倜的怒火更炽。

夏芸吓得呆住了。

忽然,夏芸看到熊倜正猛力一剑刺向萨天骥的胸口。

萨天骥噔噔噔退后数步,才避过杀招。这时,萨天骥的后背,已经贴在马车边沿上。

熊倜举起剑——

“倜哥哥——”夏芸凄厉地高喊。

萨天骥闭起双眼。

熊倜的剑火速刺去。

夏芸忽然一个翻身,抱住萨天骥。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熊倜的剑已经刺穿了夏芸的胸口,直入萨天骥的心脏。

“芸妹——”熊倜愣住。手松开,剑依旧插在二人身上。

轰隆隆,又是雷响,一道闪电又划破了黑暗。

萨天骥的口角有鲜血渗出,凄然地露出一个悲惨的笑容,向着熊倜说道:“她……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熊倜的心中响起无数个霹雳,他惊骇得全身发抖。

“芸妹!”

无论多凄厉的叫声,也叫不醒夏芸那一缕芳魂了。

当雨点逐渐细小下来时,熊倜已经挖好两座新坟。

他将夏芸的尸体放入右边的坟坑内,注视着她的容颜,良久,才用手把泥土慢慢盖上。

然后,他砍下一段粗大的树干,用剑削成一块木板,在上面慢慢地刻上字。

他把刻好的木板,放在两个坟坑的中间。

他开始想:大仇已经报了,还有什么未了的事?

倚天剑和贯日剑的秘密,他根本就无意去知道。

尚大哥的下落呢?

常漫天夫妇一定可以救出尚大哥的。

天阴教呢?

以常漫天夫妇的功力,加上重入江湖的号召,迟早总会消灭天阴教的。毕竟,邪恶绝对战胜不了正义。

还有什么事?

江湖上的恩怨,对他来说,已经了无意义。

夏芸已经死了,江湖还有何欢乐?

他凄然一笑,抬头望天,天色忽然转晴,露出一抹蓝色。

大地又复苏了,然而,对他来说,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于是——他纵身一跳,跳入夏芸左边的坟坑内。

他拿起贯日剑,向自己脖子上抹去——在雨后新霁湛蓝天空下,两个新坟默默堆在大地上,新坟中间,刻着两行字:

亡妻芸

愚夫倜之墓

《苍穹神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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