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总是美的如画,一场春雨后,山间一夜便换了模样。
草色仿佛比往年更要苍翠许多,梧桐树竟也开了幽香的白花,山间除了草色葱绿,野花终也是耐不住寂寞与长久的压迫,从绿茵里娇媚百生。太山上下,萧城内外仿佛都因前夜的一场细雨,摆脱了从秋冬便耐着的枯燥脾性。这场雨水也并不如谁想象的那般走着朦胧烟雨的浪漫意蕴,洋洋洒洒干干脆脆得便浇湿了这一方的土地,随着日升开始潜着一丝温润滋润小草枝叶,大大方方的将生机二字,描绘的淋漓精致。
小木屋的四周,一直都是枝叶浓茂,护的如密林中的别院一样,清幽恬静的依附在太山的荒野之间。这片密林不大,经历了昨夜的一场大风,枯枝残叶早落了满地的伤,失了往常那般干净整洁条理清晰的模样。
屋子门还是开着的。
原本花草艳丽的院落里,此时此刻被残叶枯枝散落的一片狼藉。没人知道这里竟是生了何等的变幻,太山上依旧安静的一如往常。落日照常低垂着窥探着这里的一切。
仿佛应着初春的景色,院落一角的枝蔓中,依然跳出了一朵不俱风雨摧残,笑颜的粉红花朵,霎时间便让院内的气氛好了些许。
一只彩蝶悄无声息的飘落在院角的栅栏上。似是因那朵红花而来,却又放弃了曼妙的身姿,不再翩翩起舞,只是静静的匍匐观望院内的一切。
华光掠过,眨眼便降临在这朴素而凌乱的院内,仅转瞬之间也就显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麟儿此时依而沉睡在李弈肩头,却不曾知晓自己此时已是置身梦境中的天堂。
清风不时的从门外吹了进来,床头的风筝便也随之来回的飘荡着。
随后,院内莫名的生起一阵清风,一股肉眼可见的光波,以彩蝶为中心如水波般向四周荡漾开来。光波所及之处,地面先前所留下的杂草枯叶,便化作飞灰不见踪迹。片刻后,院内便也就恢复了往常的生机,就连屋内家具上的尘土,也像是刚被人细心打扫了一般,洁净如新。
蝴蝶并未恢复圣女之身,掸翅来到了麟儿的头顶盘旋着,良久……这才见那趴在普尘肩头的麟儿缓慢的睁开朦胧的双眼。
眼帘微起,麟儿便见到那只彩蝶正于自己的眼前翩翩起舞,或上或下,忽左忽右……
看着眼前的彩蝶,麟儿并没有一丝久梦困倦的意味而动弹分毫,目光却是被眼前的那只蝴蝶给吸引了去。
蝴蝶很美,美得让他说不出好坏来,打心底里谨慎的偷瞄着眼。他更奇怪这只蝴蝶给他带来的亲密感,仿佛一眼万年,却又看不穿彼此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一样,但那莫名的熟悉感,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他怕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惊吓着蝴蝶,所以,他只是晃动着眼珠跟着蝴蝶的身影上下左右的转动着,就连那只搭在李弈肩膀上的小手,都未曾动弹一丝。
感应出蝴蝶方才盘旋之时所释放的那一波神念,李弈知道此时的麟儿已经苏醒过来,只是让他奇怪的是,为何醒来的麟儿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能让他感觉到对方苏醒的迹象,就连手指都不曾动弹分毫。
沉默了许久,蝴蝶这才从麟儿的视线里,绕过李弈的宽肩,来到李弈的视线之内。而此时的麟儿,却在李弈皱眉不解之时,跟着蝴蝶划过的痕迹,从李弈的怀抱里挣脱开来。
李弈没有丝毫阻拦任由他去。
回头用复杂的神情看了眼李弈,麟儿又将目光转向空中正掸翅向着屋内飞去的彩蝶。
似乎对眼前的环境有所陌生,见蝴蝶朝着屋内飞去,麟儿不置可否的将询问的目光,迫切渴望的仰视着眼前的这位大哥哥。后者察觉出麟儿眼中的祈求便要开口言语,可就在这时,忽然心神之内传来一个女子空旷的声音……
“他已经不记得这里的一切了,也不要告诉他这里的一切和曾经的所有。”
李弈没有说话,满含复杂的微笑着朝麟儿点了点头,后者天真无邪的微笑后,便随蝴蝶而去。虽只是转瞬之间,李弈却能借着夕阳的余辉,看出了眼前这少年最纯真的笑脸。
年少便是如此的天真无邪,不懂得世间的险恶,只要有一丝阳光,也能发自内心的灿烂许久。
这一刻不适合李弈平静的去怀念童趣,更不能如那个跺步前行的娇小背影一样天真。他的内心深处反而多了一丝纠结、不忍、自责……即便眼前的一切跟他没有任何关联。
当然,圣女的意义何在,难道真的只是带着麟儿,回到故居怀缅曾经?
麟儿跟着蝴蝶来到了屋内,桌子上物件依旧保持着昨天的模样。那盘晾的发干了的红烧鱼和其他菜色未变,瞥了一眼之后,目光很快便又追寻着彩蝶而去。
此时的蝴蝶,似乎对麟儿的表现有些许的落魄。在屋内转了一圈之后,才胆怯的驻足在麟儿的肩头。
麟儿很好奇蝴蝶的举动,他对眼前的小东西充满了好奇,虽心底无比的欢喜,但还是没压制住内心的冲动,便将小手慢慢探了过去。
蝴蝶没有被惊走,视若旁骛的驻足未动。但麟儿也没有去触摸它的双翅,只是小心翼翼的在它的面前挑逗着手指,似乎在示好,向对方表达着自己的善意。蝴蝶这才胆怯的踱步到麟儿的手背之上。麟儿将手放在眼前,仔细的看清这小家伙的肢体,片刻这才面露欣喜的笑着。
半晌后,蝴蝶从麟儿的手背飞起,向着里屋飞去。
内屋很干净,床上的被褥整齐的叠放在那里,未染一丝尘埃。但麟儿对这一切仍是没有一丝的记忆,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却呆滞在悬挂于床头的那个风筝之上。并不是因为蝴蝶此时正停留在那风筝之上,而是因为那只风筝,跟蝴蝶好像,真的很像——。
门外吹进的清风,使得风筝来回飘荡着,仿佛即将扑腾双翅翱翔天际。
——良久。
蝴蝶动了,风筝也动了。
悬在房梁上的丝线,莫名的松散开来,就这样,风筝飘落在了那张床上。
麟儿没有表现的太过惊异。慢慢的走到床边,拾起了那个风筝咕噜着双眼来回仔细的打晾着,似是要看清这放大的蝴蝶的每一个细胞结构。
没有再去挑逗着麟儿的双眼,此时的蝴蝶悄然来到门外,在仍止步于门外的李弈眼前飞舞着,片刻后李弈的心神之内,再次传来了那个温婉的声音:
“带他回蜀山吧,我想回昆仑看看。你且回去转告几位道长,明日午时之前,我自会赶到。另外,别告诉麟儿他的真实姓氏和这里的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儿,平平淡淡的度过这几年与世无争的日子。最后……
谢谢你!”
言毕,未等李弈言语,蝴蝶便化作流光消失于天际。
……
麟儿将手中的风筝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忽而想起了方才的那只活着的蝴蝶,便抬头环视着周围,才发现蝴蝶已是不见了踪迹。似乎有些懊恼,但很快他又将目光专注到手中的事物——那个和蝴蝶一模一样的风筝。
风筝很大,麟儿的娇小身影似乎都能让它遮掩了去,但是不沉。左看看,又看看,他这才面露微笑的拿着风筝,向门外走去。
门外的李弈,自麟儿追随蝴蝶进屋之后,便一直站在那里。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是萧条。
麟儿拿着风筝出现在门前,还是什么话也没说,但眼神里似乎有所欣喜,也向是在渴求的询问着李弈。
李弈微笑的朝麟儿点了点头,麟儿这才眉眼欣喜的拿着风筝,跨出门外。
低头看着麟儿,此刻李弈真的有很多话想对他言语,哪怕挤出那么一两句的谎言来欺瞒对方,最后却还是没说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给了麟儿一个温婉的笑容:
“蝴蝶是你的,这所房子是你的,你也属于这个地方。房子会一直都在,永远像现在一样,等你长大了想在这住多久就住多久,想玩多长时间就玩多长时间,但是,那是你长大后的事情,而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舍弃这里的一切,风筝也一样。”
麟儿愣眼看着这位大哥哥,眼中逐渐泛起了涟漪,仿佛在懊恼对方的出尔反尔。但他似乎能够读懂了李弈话语中想要自己明白的东西。
这里和他似乎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他喜欢蝴蝶,飞走的或是手中的,他都不愿舍弃,所以他忧伤了起来,但泪珠始终含着很紧。
年幼的他,对于自己的存在,没有太多理所当然的想法,更没有关心自己的来历,以及所有他该关心的事情,更没有敌视李弈的情绪,只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