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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断鸿山下见真颜

黄破穹见状大为惊骇,急忙将怀中的金画莺推在一边,一时火起,“啪”的一掌打在金画莺左颊上,只打得她金星乱冒,软软地倒在枯木旁。黄破穹急忙奔到上官素娇身前,不由分说,脱下自己大衣,在空中挥舞,呼呼生风,不住地拍打上官素娇身上的烈火,不多时,火焰便大多消灭。上官素娇闭了双眼,两道血痕划过脸颊,已然昏去,黄破穹望着她秀丽的脸庞,忽然想起方才二女的一番对话,心中大震,却又难以接受,手中的大衣落在了地上。金画莺爬起身来,用袖子拭着泪,放声大哭,颤声道:“你……”黄破穹一时失了计较,双手张着,怔怔地立在那里。金画莺哭泣失声,胳膊一甩,便跑走了。

这时虽然已近初春,但冬末的夜晚,寒风仍然凛冽地肆虐着。黄破穹伫立在风中,浑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抱起上官素娇,回到屋中,放在床上,给她双眼止血,又接着施运内力,为她恢复体力,就这般直过了一夜,直到第二日破晓,燕拂空悠悠醒来,忽见上官素娇闭目坐在床上,黄破穹盘腿在地,双掌按在上官素娇肩部。燕拂空心下一阵惊疑:“他们这是……”但见黄破穹并没甚么越礼的举动,而上官素娇似已受伤,这时方知黄破穹是在给上官素娇疗伤。燕拂空心道:“上官妹妹何时受伤了?破穹哥又怎的与她一起?”

这时黄破穹微微睁目,看到燕拂空一脸疑惑,便停了掌力,道:“拂空妹,昨夜可睡得好么?”燕拂空道:“我很好,可是破穹哥,你貌似并不太有精神。”黄破穹笑道:“昨夜我听到金姑娘和上官妹妹打斗起来,上官妹妹受了伤,正好被我撞见,便在此为她疗伤。”燕拂空点点头,心中却想:“这件事情那里却有这么容易?金与上官二人为了什么而打斗,这才是关键所在。”黄破穹只怕燕拂空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会对上官素娇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他自己并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然而燕拂空聪颖过人,从黄破穹的神情中,早已看出了不对劲,心中已闪过了二三十个念头。

上官素娇忽然睁开双目,笑道:“破穹哥哥,你在干甚么?”黄破穹、燕拂空都吃了一惊,不知她何时醒来。黄破穹强笑道:“不知为何你受了伤,我看见了,便为你疗伤。”上官素娇笑道:“破穹哥哥,开甚么玩笑?妹子现在可没了眼睛啦,看不到你在作甚。”燕拂空听了此言,一阵惊骇,急忙看去,只见上官素娇双眼仍然睁着,却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失去了以前的灵气,急忙问道:“上官妹妹,究竟怎么回事?”上官素娇忽然推开黄破穹,身子腾空而起,跳到床下,瞪着二人,大叫道:“你们……你们这些虚伪的人!你们明知我被金画莺弄瞎,还问来问去!”燕拂空惊道:“说哪里话?我却怎么知道了?”上官素娇冷笑道:“不知道?那就问你的破穹亲哥哥去啊!你的破穹哥大半夜的不睡觉,蹲在大门口听了大半夜,可是辛苦得紧!”燕拂空听她的语气不似从前一般温顺可人,心中一凛。黄破穹却呀然一惊,心想:“原来她早知道我在偷听!”其实上官素娇并不知他在偷听,但当自己被火焰包裹时黄破穹忽然跃出,料想不会那么巧合,肯定是他偷听了许久。越筱柔此时被吵醒,睁开双眼,听到吵闹之声,便又躺下。

燕拂空心中怅乱,定了定神,柔声道:“妹子,到底怎么回事?”上官素娇厉声骂道:“为了黄破穹这挨千杀的,本姑娘和金画莺斗了起来,我戳了她一镖,她抠了我双眼。还需我说的更明白吗?”转过头去,面朝着黄破穹,恨恨地道:“我不想再见到你!”翻个筋斗,“喀啦啦”地撞碎窗户,跃了出去。

燕拂空只看得目瞪口呆。她自然不知昨晚发生之事。在她心里,实在搞不懂这个曾经乖巧可爱的小妹子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越筱柔忽道:“黄大哥,我……我想去看看我的爹娘。他们或许并不是有事,而是……”说到此节,嘴唇发颤,泪珠滚滚而下。黄破穹大惊道:“越姑娘,此话何来?”越筱柔嗫嚅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到我爹娘血肉模糊,前来找我……”黄破穹与燕拂空对望一眼,心中惊异,已然猜了一半。越筱柔匆匆穿上衣服下床,盈盈奔出屋外。燕拂空道:“破穹哥,我们走!”黄破穹点点头,拉起燕拂空的手,并肩走出。只见雪已化了大半,弥天昏暗,浮云满空,一股凄凉气氛。越筱柔在不远的前面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泥土路上留下了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她对路途却似甚为熟悉,脚步慌乱,但步伐甚速。黄破穹心中暗自诧异:“她如何知道爹娘去了哪里?”

这时三人已走到一片不长草的荒漠旁,迎面有两棵弯折的枯树,有如老者作揖一般。左边那棵枯树上吊着一位老妪,越筱柔迟迟地凝望着,向前迈了一步,险些跌倒。黄破穹恐有诈,运起轻功,抢在越筱柔前面,呼地一掌,“喀啦啦”的声音,枯树迎面倒下,黄破穹急忙接住那老妪,仔细端详,却正是越婆。但见越婆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皮上翻,已然断气。黄破穹心中隐隐觉得不祥,转头看那边时,越筱柔呆呆地伫立在那旁的枯树下,上面吊挂着一位老翁。燕拂空快步上前,取下了越翁的尸首,与黄破穹将二老平放在地。越筱柔抽出一条锦布,不住地抹着泪,失声哭道:“爹,娘,你们在梦里指引我来到这里,不料你们果然魂归在此!”哭到伤心处,忽然跪倒在地。黄破穹心中甚感悲哀,燕拂空已然泪盈双瞳。

黄破穹心想:“越姑娘分明已得救,他们为何在这里双双自缢?”燕拂空却想:“二位老人家在此自缢,分明是为了肖迷发疯狂杀江湖豪侠,为二老所见,二老心中料定刘掌门以及我和破穹哥无法为他们夺回越姑娘,而且担心这些冤仇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于是趁早自杀了干净。”想到此处,幽幽叹了口气,道:“二位老人家,受苦了!”越筱柔泣道:“黄大哥,燕姊姊,小妹父母自尽在此,还望二位能助我些力,让他们长眠在地下。”二人道:“那是自然。”三人同心合力,不过许久,葬了二老尸首。燕拂空自集上买回了寿衣,越筱柔一袭白衣,跪在地上,泪水不断掠颊而下,一只白袖伸出,纤白的右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竹棍,搅动着裹满烈焰的黄纸。微微的寒风吹来,杂乱的火星在空中飞动。越筱柔呜呜哀泣,燕拂空双眸湿润,从地上摘取了几根枯草,插在坟头,退回几步,与黄破穹一齐拜了几拜。

渐渐过晌,黄纸已然烧尽。越筱柔盈盈起身,抹了抹泪,强笑道:“黄大哥,燕姊姊,你们这般关照我,小妹在此谢过了。”说着便要作揖,黄破穹与燕拂空急忙劝住。燕拂空道:“越妹妹,今后作何打算?”越筱柔侧头望了坟头一眼,叹道:“小妹今已无依无靠,孤零漂泊,只有就此别过了。”黄破穹道:“那怎么行?我们终究朋友一场,那里忍心看你独自漂泊?”燕拂空柔声道:“不错。妹妹,还是跟我们作伴罢。”越筱柔心下对二人甚为感激,敬慕黄破穹英雄侠义,跟燕拂空的清纯柔美也甚为相投,当下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三人于是结伴同行,夜住一栈,如此大约过了七日。这七日间,越筱柔与二人已互相得知了各自的经历,嗟叹万分。此时已是第七日。三人行走于集市之中,来到一家饭馆饮食。黄破穹手持木筷,方欲夹取食物,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声。他抬起头,看到客栈柱子上挂着一只精致的鸟笼,里面一只黄莺扑棱棱地飞来飞去,撞得鸟笼砰砰直响,时而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啭啼叫。黄破穹凝视着那只黄莺,忽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姿,窈窕纤瘦,眉目如画,一身黄衫,银铃般的笑声甜甜萦绕,却是金画莺。黄破穹心想:“七日过去了,莺儿她,……也该去到另一个世界了罢?”念起那日打了金画莺一巴掌,不禁黯然生悔。想到此处,不禁呆了,手中的一对木筷,滑落到了地上。

燕拂空早已看到黄破穹不大对劲,回头一望,只见黄破穹正在怔怔地注视着那只黄莺,目光中充满柔情与悔恨。燕拂空不解其意,想了又想,忽然一凛:“黄莺,金莺……金画莺!破穹哥这是……”一时心中略微生了一些醋意,但又转念一想:“金画莺刁蛮乖戾,又怎能和破穹哥合得来了?”不禁心宽。

木筷砰然落地,黄破穹猛然一惊,转过头来,望到燕拂空的复杂的神情,不禁满心有愧,低下头去静静饮食。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笑声。黄破穹心中一震,这次不好再抬头观看,便斜眼用余光往客栈外看去,只见客栈大门的墙角露出了半边俏脸,一双灵动的凤目正悄悄注视着自己。黄破穹急忙收回目光,心道:“她,她来了!……”心下按耐不住,又将目光移去,那张脸却已然消失。黄破穹心乱如麻,轻咳一声,站起身来,走入内舍。燕拂空手持木筷,怔怔地望着他走开,秀眉微蹙,心中不悦。正在此时,越筱柔紫裙微动,翩然起身,走入了内舍。燕拂空目送着越筱柔的背影,身体不住发颤,搁下木筷,跟随在越筱柔身后。

黄破穹坐在床榻的左侧,见越筱柔走入,急忙笑问道:“越姑娘,为何也不吃饭了?”越筱柔轻声叹道:“小妹方才正饮食时,抬头却看到肖迷站立在墙角。不想他竟然到了这里,果然是冤家路窄。小妹心中惊骇,便躲开了。”说到这里,轻轻坐在床榻的中间,心中悲苦,恐怕以后还要遭难,不禁落泪。黄破穹笑道:“越姑娘也不必忧心,谁知道那肖迷不是偶然路过呢?他也不一定注意到你啊。”越筱柔轻声哭道:“可是,他方才就这么注视着我好久,笑容满面,那可怖的笑容,那里是偶然路过而发出的?”黄破穹看着越筱柔流泪之时,双眸有如盈满秋水,两颊绯红如桃,一张娇美的脸庞更增丽色,闻到她少女身上的缕缕幽香,心中砰砰直跳。只是越筱柔天生一股清高优雅之气,人不敢所亵玩,于是大着胆子,挪动到越筱柔身旁,右臂伸出,轻轻揽住越筱柔纤腰,拍拍她,柔声道:“越姑娘不必担心,有我在此,谁敢伤你?”越筱柔微微侧头,与黄破穹的目光一碰,立即移开视线,心底又惊又喜。原来她自从受黄破穹佑护,脱离了肖迷的虎爪,看到黄破穹的英侠气概,芳心微倾,只是看到他与燕拂空神态亲密,自己又是娇弱少言,况且又多蒙燕拂空关照,只是暗暗对黄破穹敬慕,却不敢去拆散他二人。这时被他轻轻搂住,当真是欣喜之极。青年男女尽皆二十出头,未曾有过恋爱,当真经历之时,其中甜蜜,却是旁人谁都感受不到的。而越筱柔身处黄破穹宽大的胸怀之中,心中惊喜而忐忑,脸上娇羞万状,阳光斜投入窗,轻轻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瑰艳无伦。

越筱柔轻轻地道:“黄大哥,我……”黄破穹此时心中又是想着金画莺,又是想着燕拂空,而怀中又是这样一个美艳少女,哪里按捺得住,凑过头去,便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越筱柔羞悦之情不能自已。而这时黄破穹听到门外一声幽幽的叹息。

突然,身后窗户“喀啦”一声破碎,二人急忙站起,一名少女涌身跃入,一个筋斗翻来,稳稳地站在地上,大喝道:“狐狸精,敢在本姑娘面前害人!”越筱柔羞愧难当,垂下头去,不知如何是好。黄破穹见了金画莺,大惊失色,按他方才的心理本当喜悦兼惭愧,可是此时听到她辱骂越筱柔,不禁凛然道:“莺儿,不可辱骂越姑娘。”金画莺也不理他,高声骂道:“你这骚狐狸,刚从魔洞中被我破穹哥哥救出,就在这里诱人心魄,害人不浅!你跟那上官素娇,一样的不是好人!”黄破穹大怒,刷的一声,抽出金龙宝剑,瞬时间已指到金画莺咽喉。金画莺猝然经变,惊骇无比,瞪着双眼,颤声道:“破……破穹哥哥……”声音已十分小了,眼中热泪滚来滚去。黄破穹看见金画莺此时惊惶的模样,心中好生后悔,急忙收剑入鞘,正色道:“越姑娘清高之人,你可不要平白无故辱没了她的名声。”金画莺笑道:“……好!”两行清泪却早已从瞳孔中顺着双颊滑下。黄破穹倏然想起那天打她的一耳光,心中不忍,长叹一声,走上前去,举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道:“罢了!莺儿,这些日子,你中了毒,是怎么过来的?”金画莺立刻破涕为笑,娇嗔道:“亏你还记挂着我呢!这些日子,每天我都定时发作,痛不欲生,而一直到今天,七天早已过去了。”黄破穹惊道:“啊?那你是怎么过来的?”金画莺捂着脸,嘻嘻笑道:“破穹哥哥,你不用装作关心的样子,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快点死呢。这一巴掌,……哎哟,好疼哟!”黄破穹道:“那里话!你快些说。”金画莺笑道:“我本来打定心思是快要死掉的,不想到路上却碰见一个‘好心人’。”黄破穹听到这里,发觉这个“好心人”三字拉得特别长,充满了戏谑之意,不禁更想知道是谁,连忙问:“他是谁?”金画莺微微一笑,摇头晃脑地道:“且慢,破穹哥哥,我问你件事。”黄破穹急道:“甚么?”金画莺笑道:“如果我中了毒在路上被你看见,你愿不愿意当那个‘好心人’?”黄破穹长舒一口气,微微笑道:“那是当然。”金画莺嫣然一笑,一张小脸有如宛如灿烂春华,欣喜地道:“那可真好,你是不恨我的了?”黄破穹道:“不恨,不恨。那人是谁啊?”金画莺道:“你猜不到罢?那人是谁?是铁掌帮的右护掌啊。”黄破穹早就看出张皓瑜对金画莺有情意,早想将他们撮合,听了此言,又惊又喜,道:“是张兄!”金画莺道:“不错,就是那个张皓瑜。上次我自杀,却被这厮将剑夺下,害得我没能死成,继续受这世间的苦恼。这番却又碰见这个冤家了。这厮将我拖到一片林子里,花了三天三夜,用内力硬生生把我的毒逼了出来。只恨啊!……”黄破穹喜道:“张兄救了你,自然是好事,有甚么恨?”金画莺啐道:“那厮给我治伤时,脱了我的上衣,本姑娘岂不是丢尽了脸么?治伤就治伤,脱衣服作甚?”黄破穹本以为是甚么大事,听后忍俊不禁,就连越筱柔也忍不住按嘴而笑。黄破穹说道:“他用内力为你治伤,隔着一层衣服,究竟不舒坦。”金画莺笑道:“如果那个‘好心人’是你,你会脱我衣服么?”黄破穹正色道:“呸,这又是甚么问题了?”金画莺道:“你不说也算啦。最是奇怪的是,‘好心人’给我治伤时,我眼前分明是一张少女的脸庞。”黄破穹惊道:“这是怎么回事?”金画莺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黄破穹虽然聪慧,却一时摸不着头脑。

金画莺道:“其实那就是张皓瑜。张皓瑜这厮身为一个大男人生了一张美丽少女的脸,害得本姑娘还差点认了姊姊。”黄破穹这才反应过来,张皓瑜的确生就一副少女面容,忍不住大笑。黄破穹又问道:“莺儿,你现在去哪里?”金画莺方欲回答,忽然越筱柔惊叫一声,后退三步,“喀啦啦”一声,将桌子碰翻了。金画莺正要叫骂,只听门外一片喧嚷叫哄之声,紧接着透过窗户看到外面许多人四散逃走,便住了口。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喝:“都让开!”这喝声响震云霄,整个客栈内听到都要为之震颤。黄破穹吃了一惊,道:“这是肖迷!”越筱柔站立不稳,急忙躲到黄破穹身后。黄破穹本来机敏过人,如果时间宽限一些,或许可以随机应变,只是此时时机实在太过紧张,心想只好赌一把,低喝一声:“越姑娘,快跑!我与莺儿在此支撑支撑。”因为那日金画莺扮鬼吓肖迷,而肖迷尚未见过金画莺真容,不会起疑。金画莺听了“我与莺儿”这四字,不禁暗喜。越筱柔尚在迟疑,黄破穹已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掷在窗外,紧接着低身倏地躲进床下。正在此时,屋门砰地被踢开,肖迷大踏步走了进来。

肖迷方才亲眼看到越筱柔走进了这个房间,这时破门而入,却只看到一个美貌金衣女郎坐在床上,不禁大感惊疑,问道:“小姑娘,你看到一个跟你年纪相仿的漂亮姑娘么?”金画莺一脸痴笑,嘿嘿地道:“好,好漂亮。”肖迷道:“她穿着紫色衣服!”金画莺摇头道:“她漂亮不漂亮?她不漂亮,不漂亮。不漂亮。”念叨个不停。肖迷心想:“原来是个傻姑娘!也可惜了她这副美貌!”背着双手,晃晃悠悠地在屋里来回搜看。黄破穹此时躲在床下,一颗心砰砰直跳,本以为肖迷直接会走开,不料肖迷却在屋内搜了起来。忽然,他心中一凛:“拂空妹,拂空妹却如何了?”想起方才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与二女交谈,却不曾去关照燕拂空,不禁大悔,心中满是自责。然而此时生死攸关,他也不敢多想,念头一变,专心应敌。

脚步声渐近,黄破穹在黑暗中已看到肖迷的两只鞋出现在眼前。只听肖迷道:“小姑娘,你下床去!”金画莺嘻嘻笑道:“是甚么?”肖迷不耐烦,运力轻轻一推,金画莺跌了个踉跄,急忙扶墙站住,脸上仍然带着一副傻笑,一颗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黄破穹右手食指与中指运转内力,只待肖迷一探头,就双指齐出,废了他的一对招子(眼珠子)。

黄破穹心念已定,只待肖迷探头,忽然耳边一阵风起,眼前一阵明亮,是肖迷一脚踢翻了床榻。黄破穹只叫得苦:“这贼究竟见识多。”顾不得多想,霎时间如闪电般伸出双臂,一把握住肖迷的两条小腿,猛力一拽,肖迷仰面跌倒。要知肖迷虽然武功高强,黄破穹经过这许久的磨练,武功也自不低,固然远不及肖迷,这一拽却也叫他屁股生疼。黄破穹丝毫不敢怠慢,右拳猛地击向肖迷脑门,左掌却暗暗运起“灭宙圣龙诀”,拍在肖迷小腹。肖迷只感内力哗哗流出,大叫一声,左手飞出,握住黄破穹右拳,“喀啦”一声,黄破穹右拇指手骨断折,左掌也被震开。肖迷一跃而起,双掌迅猛拍出,黄破穹痛叫一声,肚腹中招,只觉自身内力向外涌动,传向肖迷身体。金画莺见状,手中朝华鞭飞舞,刷刷刷向肖迷劈来,刚打及肖迷手臂,“砰”地一下,便被震开。黄破穹心想:“这是什么诡异招数,两次将我制住?”忽然,只觉身内再次饱满,看肖迷时,肖迷已然怔住。黄破穹心道:“良机!”他此时右手受伤,左手呼地一下,金龙游动而出,猛袭肖迷胸口,肖迷却狂叫一声,哇地大吼,掌力乱发,黄破穹早已见过这种画面,急忙拉着金画莺跳出窗外。金画莺见越筱柔仍然蜷缩在窗外,一股娇弱之态,不禁啐骂道:“呸,见我们受难,也不来帮上一把!没用的骚狐狸!”越筱柔听了此言,泪水滚滚落下,不停呜咽,秀发一甩,转身跑去了。

黄破穹急忙欲追,忽然肖迷从客栈跃出,身形幻移,卷起地上飞雪,漫天纷舞,黄破穹急忙遮住眼睛。睁眼再看时,越筱柔早已不知到了何处。而肖迷仍然张牙舞爪,到处横冲直撞,百姓纷纷逃走。黄破穹生怕客栈掌柜再生事,急忙运起轻功逃走。金画莺拉住他道:“破穹哥哥,……我……我跟着你一起罢!”黄破穹想起她刚才骂走越筱柔,又念起燕拂空失踪,满腔喜悦关爱顿时转为厌恶之情,怒叱一声:“去!我不要你跟着我!”金画莺一脸惊愕,泣道:“不!”黄破穹愤怒已极,甩开她的手,运起轻功,飞奔而去,转头一望,金画莺正在奋力直追,又跑过几里,只见金画莺已然被甩开,长舒了一口气,便换了一条路,默然前行。

正走间,天空忽然阴霾一片,阴风飞旋,呼啦啦地下起雪来。黄破穹顶着大风,默默前行,自言自语:“将近春天,如何又下起这般大雪来?”他运起轻功,发足便奔,顶着狂风却也憋得难受,只好停下,慢慢走路。没过片刻,大地上已经一片厚雪堆积。黄破穹回头一望,早已走过城镇数程。他举头仰视着一团团乌云,想起昨天还是四女相伴,顷刻间已剩下孤身一人,不禁大是落寞。黄破穹正望着天空,忽然见一对燕子伴侣叽叽喳喳,逆风而飞,拼命展翼,却被狂风顶得不知去向。黄破穹看着那对燕子,忽然想起燕拂空,心道:“我和拂空妹如果也能像这对燕子一样在天空中自由翱翔,尽管被狂风吹倒,共同死去,也没有甚么遗憾了。只可惜……没有机会了!”不禁热泪盈眶,流过脸颊。黄破穹一边慢慢前行,一边心想:“我究竟……这是怎么了?我自问对拂空妹一片真心,为何方才在客栈中却把她当做了空气?为何每遇美女我便有所动摇?拂空妹呢?她……她定是对我真心的,她是见到了我亲吻越姑娘,伤心离去的!一定是。我何时能找到拂空妹,能和她相守到海枯石烂?……这世间的情与爱,究竟该如何判别?我爱惜上官素娇,她却屡屡负我。莺儿真心待我,我却接连伤她。越姑娘绝美尤物,却是无法得到。我待她们每个人,究竟是对是错?我费了这一番心事,为何最终落了空?”想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泪落如雨,混杂着皑皑雪花,翩然飞坠。忽然他心中一凛:“那么,杀姊之仇呢?师父慧风呢?失踪的兄长呢?中毒的嫂嫂呢?他们……他们……”不禁思绪越来越乱,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放声长吼。

黄破穹思念燕拂空,却又无从寻觅,只得冒冒失失前行,只盼老天开眼,将燕拂空送到面前。他踉踉跄跄,连走了数日,浑身是雪,已然狼狈不堪,有如山外野人,忽然心想:“兄长炜鸿,现在或许也是我这番模样。咦?哪里来了这一片雪野啊?”此时大雪已停,寒风仍然凛冽,四周一片迷茫,已来到一片广袤的雪野。他偶然垂下头,只见雪地上纷纷杂杂延伸着三对小小的鞋印,前面又有一对更小更浅的脚印。黄破穹端详良久,心道:“这恐不是脚小,而是轻功高超,有如雪上漂。雪中不留痕,这等轻功,可当真了得。”他见鞋印延伸得很远,即便运起轻功,循着鞋印飞奔过去。

连奔数里,鞋印之间的间隔忽然变得狭小。黄破穹驻足,缓缓前行,心中推测:“据这鞋印来看,必定是三人追杀一人,而那一人轻功又较三人为高。他们是谁呢?……鞋印变窄,料定在这附近。”雪野上冰丘广布,黄破穹正在前行,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人,正在蹑手蹑脚地步行,心中大急,急忙躲在一旁冰丘后,露出半张脸观看。那人背影甚为眼熟,但隔得太远,看不清晰。黄破穹便轻步于后,只见那人忽然转过脸来,连忙躲避。却见那人是个女子,身形纤瘦,乌衣黑脸,双目如星,正是铁掌帮中的女弟子“遁地泥鳅”李旻。黄破穹见了,长舒一口气,心道:“原来是她!那么张护掌与……彭兄弟或许也来了。”他躲在冰丘之后,悄悄观看,只见李旻一脸惊慌,轻手轻脚地离开。李旻拐了几个弯,黄破穹便沿着冰丘跟在其后,迎面有两个男子走来,一个身穿黄衣,面容俊秀;一个身形高瘦,纤眉细眼。黄破穹认得他们正是张皓瑜和彭嘉宁,心中欢喜,想道:“他们为何来到这荒无人烟之地?”

但见张皓瑜道:“李师妹,可找到那家伙了?”李旻道:“唉,说来奇怪,我没找到那家伙,只是看到地上一滩血迹,延伸得特别长。还有坑坑洼洼的脚印。”张皓瑜问道:“脚印很多么?”李旻道:“是。”张皓瑜微微沉吟,道:“这苦寒之地,已是辽国边境。我们来到此地是为了追杀恶贼,可是怎么还有人来到此地?他们必定是辽人。……”彭嘉宁插口道:“辽人?上次耶律炀被慧风方丈打成重伤,说不定这血迹就是他流下的。”李旻惊喜道:“彭师兄说得在理。说不定是他们呢。”三人料定四周没人,说话声音不小,不料却被黄破穹躲在冰丘之后一一听在耳里,心中惊讶:“原来他们不是追击辽人至此。那么,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一阵洪亮的笑声响彻苍空。黄破穹心下大惊,急忙探头去看。只见那人身材矮壮,腮旁一块红记,左手提着一条九齿钉耙,头上顶着一顶斗笠,站在雪地之中。黄破穹一惊:“是他!”

张皓瑜掬手道:“是徐冉大哥。徐兄何来?”徐冉朗声大笑道:“在下追杀辽贼到这断鸿山,本以为苦寒雪原之中必死无疑,不想见到朋友们!太好了,哈哈哈哈哈!”他大笑之时,中气充沛,震得四周枯木瑟瑟发颤,寒风呼呼吹来,将他的声音送得甚远。张皓瑜道:“徐兄小些声,契丹狗可能就在附近。”徐冉大笑道:“那不正好,让我们宰了这些叛贼!”黄破穹心下犹疑:“这家伙为甚么无缘无故地大笑起来?总不是他性情豪爽,这笑声也忒诡异可怕。且慢!……辽人在这附近而他又大笑起来,还将笑声传得这么远,他仗着深厚内力,想将辽人引出来,让辽人知道三人在此!他……”一时间,心中泛起无数疑团。

这时,传来一声吼叫:“你们这些逆贼,竟然追到这断鸿山了!”黄破穹只觉这声音甚是熟悉,悄悄望去时,那正是丁蹂泉。他一看到丁蹂泉狰狞的面目,不禁心头火起,想起家破人亡、颠沛流离都是为了此人,险些就要冲出,幸亏忍住。紧接着,辽国一行都走了出来。闻忠博喝道:“你们这些落魄鼠辈,可真是些狗皮膏药,追得够紧!”张皓瑜微微一笑,说道:“谁稀罕追你这狗贼?你不如用镜子照照自己,谁能有你们落魄?”闻忠博听了一怔,辽国一行互相对望,不禁面面相觑。原来各人曾经都身份显贵,在路上落荒逃命,只欲先回大辽,再做计较,却遭到各路好汉、百姓的殴打追击,实是难堪之极。如今互相一看,看到各人脸上的尘土与血迹,才知道自己已沦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黄破穹躲在一旁,一眼望到丁湮日,只见他虽仍是面目英朗,但却遮不住遍身的枯草、灰尘、血迹,心想他贵为辽国北院大王,却沦落到这般地步,虽然脸上从容,心中却早已笑得不行了。

张皓瑜叱道:“吴长阳,快把帮主令牌交出来,不要逼我们动手。”丁蹂泉掣锤喝道:“不可无礼!”吴长阳摆摆手道:“不须王爷挂怀,待小人自己清理门户。”于是大步上前,大喝道:“你们三个叛帮小弟子,不快快自裁,还要让本帮主动手么?”那里李旻虽武功低微,却最为性急,钢鞭挥舞身形滑动之间,已跃到最前,直劈吴长阳。吴长阳铁掌发出,李旻钢鞭脱手,掌风将及李旻脑盖。眼看李旻生死系于一线,张皓瑜呼地一掌拍出,抵挡住吴长阳掌力,彭嘉宁将钢鞭扔给李旻,接着上前助战。二人即便对峙在一起,彭嘉宁心道:“张护掌虽可暂时应付,时间过长,或许会败给吴长阳。需要速战速决。”于是与李旻双鞭并举,前来助战,吴长阳接着挥出左掌挡住。张皓瑜双目圆瞪,大喝一声,三人一齐用力,吴长阳忽然双臂一颤,翻个筋斗,跌倒在数丈之外。李旻喜道:“吴长阳武功变弱了!”彭嘉宁道:“不是的,他是毒瘾发作了。”

果不其然,吴长阳倒在地上挣扎,张开双手朝着丁湮日。丁湮日微微一笑,从衣袋中掏出一个锦囊轻轻扔去。李旻见了,心想:“吴长阳此时毒瘾发作,不趁此时杀了他,更待何时?”于是施展“泥鳅遁地术”,身形忽地一闪,卷起地上层层白雪,众人急忙闭眼。这时,李旻已跃到空中,飞起一鞭,将锦囊打得粉碎,接着双足点地,一鞭打向吴长阳头盖骨。纵使吴长阳武功高强,这时已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眼看将死。倏忽,空中火光一闪,一根兵刃迎空飞过,快得令人几乎看不清,刷地一下,已刺入李旻后背,九齿尽没,鲜血迸流,那是一根九齿钉耙。李旻大叫一声,钢鞭扔在一旁,当即伏雪而亡。这时一人腾空跃起,如幻影般飞速取出钉耙,那人却正是徐冉。彭嘉宁见徐冉此时背对自己,也顾不得多想,纵身一跃,挥舞竹鞭刷地抡去,徐冉右臂微动,九齿钉耙在空中飞速旋转,刺啦一声,已搠下彭嘉宁左臂。彭嘉宁捧着断臂,脸上惊恐万状,高呼一声,伤口处鲜血流个不住,扑通一声,昏倒在地。张皓瑜面容煞白,急忙把彭嘉宁拉到一旁,撕下衣角一片替他简略敷住伤口。

方才黄破穹在看到李旻身亡时,大吃一惊,即将跃出相助,却被徐冉凌厉的耙风挡回。一眨眼间,彭嘉宁已断下一臂。这手法之快,实在是难以尽言。两方之人都不禁瞠目结舌。黄破穹此时心中一亮:“徐冉果然是辽国人的卧底!不过,他为什么不早下手?”忽然,只听徐冉朗声说道:“黄破穹,你还是出来罢!”

黄破穹只听得胆战心惊,微微一怔,金龙宝剑出鞘,握在手中,一跃而出,喝道:“徐冉,你果然是契丹狗贼!”徐冉笑道:“你错了!契丹二字那里配得上老子?吾本是堂堂鲜卑人,大号独孤然。”

张皓瑜见黄破穹出现,心中又惊又喜,招手示意。黄破穹道:“今鲜卑与汉族早已融合,你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独孤然道:“我又怎能忘记了我的本源?”黄破穹道:“既然你不是契丹人,为何要为契丹人效劳?”独孤然冷冷地道:“这你又何必多问?”黄破穹见了独孤然冷漠的神情,忽然心中一凛:“师父可怎么样了?”忽然张皓瑜大叫道:“是你,是你!”黄破穹道:“怎么?”张皓瑜道:“这些话说来话长,有空时再与黄兄详谈。我们先宰了这家伙。”身子一跃,来到独孤然面前,双铁掌猛然击出。独孤然挥耙相迎。要知张皓瑜虽然少用兵刃,但是当拳脚功夫练到一定境界时,完全可以以手脚代兵刃,其实是同等效果。

丁湮日叫道:“独孤兄,杀了这两贼,本王赏你更多银两!”黄破穹听了此言,微一沉吟。只见两人来来往往,卷起层层飞雪,拆了二三百招,未见胜败。黄破穹见状,掣出金龙宝剑,刷的一下,剑尖攒动,向独孤然刺来。独孤然纵身一闪,扫堂腿袭出,黄破穹急跃躲过,于空中又是一剑劈下。独孤然右手举耙,稳稳架住张皓瑜铁掌,缝隙里左脚飞出。黄破穹一来许久未曾练功,二来武艺远弱于独孤然,为足风所迫,连人带剑,冲翻在地。张皓瑜这一瞬间顾及黄破穹,已分了心神,咬牙聚力迎击一掌,独孤然将耙一架,二人都向后退了几步,张皓瑜借势接着向后跃开,去探看黄破穹,黄破穹只受了一点轻伤,紧紧盯着独孤然左手。

丁湮日问道:“独孤兄,还有甚么宝物么?”独孤然笑道:“不错,这里有。”走上前去,从左侧衣袋中取出一本书,双手递给丁湮日。丁蹂泉一瘸一拐走上前接过书来,方欲交给丁湮日。丁湮日忽然大喝一声:“扔掉它!”丁蹂泉不明所以。丁湮日猛地从地上卷起一个雪球,拍的一声,书从丁蹂泉手中飞出,落在雪地上。黄破穹望那本书时,只见那本书背面朝上,弃在雪中,无法看到书名。

独孤然惊问:“王爷,这……这是为何?”丁湮日怒道:“本王雇你来谋杀这些宋人,加上夺取宝物,这多少天来,你以高强武功却只在今日杀了一个小女子,现在难道又想害本王么?那笔重金,你还想要么?”黄破穹与张皓瑜听了,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徐冉是专职雇佣杀手。哈哈,只是他性直少谋,虽然武功高强,却不适合做杀手。一直到今天之前,他何曾杀过我们一人?”

这时独孤然道:“王爷,此话怎讲?独孤某又怎有心去谋害王爷?”丁湮日喝道:“你看看你的左手罢!”独孤然举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自己的左手一片紫黑色脓肿,已然腐烂,用力之时,不听使唤,已然废掉。这一惊简直非同小可,要知练武之人废了一手,只有像南宋神雕侠杨过那种不世出的奇才,方可以再塑绝顶武功,这却如何是好?独孤然惊怒之间,仰天吼道:“老秃驴害我!”黄破穹听了,已猜出他骂的是师父慧风,只是不知甚么原因。独孤然怒道:“这本《洗髓经》,怪不得能让我这么容易捞走!原来慧风和尚另有阴谋!是书上有毒!”黄破穹大惊,心想:“原来这是《洗髓经》!”一步跨出,喝道:“独孤然,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独孤然不答,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左手,许久,竟然流下几滴浊泪。

而丁蹂泉方才拿过这本书,此时惊恐万状,把手举在空中,拼命用口吹气。

原来徐冉绰号“东夷神农”,本是鲜卑族人,族谱上定下他的名字是“独孤然”,北魏胡汉融合之后,几百年来他这一支鲜卑人一直隐居在山东,耕田为生。独孤然多年修炼得高深武功,兼职雇佣杀手,但因为他武艺虽然高强,却是少有机谋,多次失败,然而他“东夷神农徐冉”的大名却威震江湖。耶律炀在莲花山重伤后,得知黄破穹的师父是慧风,便寻到独孤然,以重金托付他潜伏在黄破穹身边,不但谋取性命,更令他伺机夺取慧风身边的武功秘籍。而独孤然有两大喜好,一是雇佣金,二是习武,他比丁湮日更想练成绝世武功。在开封之时,他屡次想杀掉黄破穹等众人,却探不清黄破穹武功底细,更兼有张皓瑜等武功高手在身边,一直不敢下手。而他几次想要偷偷放掉丁蹂泉,却偏偏遇上一个醒睡的黄破穹,每次都失败。独孤然固然性子直率,谋杀对象却一个比一个精明机智,真是令他手足无措。等他在法场上好不容易探清楚黄破穹武艺时,却偏偏在铁掌峰又得到了慧风方丈拥有《洗髓经》的消息,他练武成痴,正好黄破穹又求慧风带走了他,正合他心愿。慧风虽然那日不小心说出了秘密,后来悔恨,早已做了防备,将《洗髓经》中大部分纸张都撕下,只留下一些很基本的武功招数,又悄悄填补了许多平庸的武功。独孤然丝毫不知底细,他料知慧风武功比自己强,于是趁夜偷走了《洗髓经》,待要一耙打死慧风,却不料慧风新近正好练成了金刚不坏体神功,一耙击下,反将他弹开,慧风与李吉萌同时惊醒。慧风明知独孤然偷书,闭眼装睡,李吉萌却忍耐不住,与独孤然交手。李吉萌虽然得明师传授,但此时与他武功相差实在太远,一招相交,便将扁担震飞,只好躺下装死。独孤然唯恐惊醒慧风,也无暇去检查李吉萌,左手拿起《洗髓经》装入左衣袋,一溜烟逃走了。独孤然最爱练武,今日得到这种宝物,又岂能不先看?于是他一路上频繁用左手取出《洗髓经》,用左手翻页,而书上又有毒,因而左手中毒而烂,只是他当时并未发觉。而当他练功许久之后,发现上面所载的不过是一些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武功之后,便放弃了练功的念头,转而把它交给丁湮日。

这时独孤然发现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甚么也没得到,还废了一只手,仔细想想也不是辽人的错,都是自己大意和敌方奸计相害而导致。想到此处,目光一转,狠狠地瞪着黄破穹。黄破穹喝道:“独孤然,快把《洗髓经》还给我!还有,我师父和李吉萌师弟怎么样了?”他心里料定师父和师弟必遭毒手。想起二人,不禁又念及兄长。兄长失联已数月,却仍然没有他的消息,不禁甚是担忧。

独孤然恨恨地道:“还给你!”耙尖挑起《洗髓经》,嗖地掷给黄破穹,黄破穹刚才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这本秘籍有毒,急忙跃开。《洗髓经》落在地上,已裂为碎片。黄破穹大怒道:“你损坏了我师父的宝物,我让你赔命!”他精研掌法,此时掌功远胜于剑术,便将宝剑入鞘,施展轻功向独孤然奔来,独孤然举耙猛击,黄破穹挥右掌一架,左掌一招“灭宙圣龙诀”,向独孤然拍去。独孤然将身一侧,用左臂胳肢窝夹住钉耙,腾出右掌来迎击。两掌相对,独孤然只觉自己体**力哗哗流失,不禁大惊,心想:“这小子会吸取内功的邪门功夫!”急忙收手时,却难以拔出,黄破穹觉得体内渐渐温暖充实,不禁大喜,主动收了双掌,变掌为拳,一招“空拳不空”,右拳猛袭向独孤然胸口,独孤然挥耙招架时却挡了个空,而此时黄破穹双拳刷的一下,已如幻影般打向独孤然天灵盖。独孤然一时无法还击,狂吼一声,双臂急展。他毕竟拥有数十年的功力,这一声大吼,再加上双臂运力,内力汹汹发出,黄破穹双拳一震,顿时扬开,这雄厚的内力震得他凭空翻了个筋斗。张皓瑜见黄破穹武艺精进,正自欢喜,忽见此变,不及多想,脚下幻移,擦起朵朵飞雪,双掌冒火,呼地向独孤然打来。然而独孤然此时钉耙已然迎空刺出,搠进黄破穹前胸。黄破穹飞在空中,惨叫一声,全身顿时软绵绵地好似散架,而张皓瑜此时铁掌已然击到,一招“尽情燃烧”,双手充满烈焰,拍向独孤然面门。黄破穹在空中连翻筋斗,独孤然飞起一脚,“喀啦啦”响处,黄破穹后背肋骨并断,“扑通”一声,趴倒在地。正当此时,拍的一声,张皓瑜双掌打中独孤然双肩,独孤然仰面跌倒。这时,吴长阳已食了鸦片,双掌狂舞奔来。张皓瑜闪身躲过,一咬牙,右手扬出,刷刷刷三声,吴长阳翻身倒地。丁湮日只感自己身上一阵剧痛,定睛看时,却是自己肚子上中了一枚飞镖。吴长阳环顾四周,惊道:“我和独孤兄的身上也中镖了!”张皓瑜强笑道:“嘿嘿,契丹狗,快放我们走,否则你们休矣!”丁湮日笑道:“这不过是你们平常的灵燕镖,又有甚么稀奇了?”冷笑一声,手指伸出,微微咬牙,将飞镖拈出。张皓瑜笑道:“那你可错了。这不是灵燕镖,叫做灵燕毒镖!”原来这并不是铁掌帮弟子寻常的暗器灵燕镖,而是染了毒的暗器。为防止众弟子生衅惹事,历代帮主自身有十枚,给副帮主、左右护掌各六枚,寻常弟子每人三枚。那日上官素娇飞镖射金画莺,就是这灵燕毒镖。这灵燕毒镖一旦射入人体,每日都会使人痛不欲生,七日之后便死。当下吴长阳颤声将此事告知了丁湮日。众辽人听了全都失色。张皓瑜拿出几个五颜六色的小瓶,掬手道:“现下快将我三人放走,解药在我身上,下次奉还。否则,我将这些解药摔碎,你们都别想活命!”吴长阳哈哈大笑道:“张皓瑜,你蒙得过别人,可蒙不过本帮主!本帮主在铁掌帮这么多年,难道会不知道这毒可以让他人用内力逼出么?”张皓瑜也哈哈大笑,说道:“张某就是知道这个方法,所以将你们中央内力最强的三人射入毒镖。哈哈,你仔细看看,其他人中,谁还有这等浑厚内力能将你们三人的毒逼出?如果你们三人想互相逼毒,嘿嘿,那只不过是毒液互染,死路一条,死得更快!”众辽人听了,尽皆骇然,默然不语。耶律炀烦躁不堪,迎空摆摆手。闻忠博道:“王爷,就这么放他们走?”耶律炀眼皮微颤,叹道:“放去便是,下次再将他捉来。这些宋人虽然诡计多端,但行走江湖,终究是讲究信义的。”

要知丁湮日向来足智多谋,此刻得知张皓瑜深远的计谋,却也不禁全身颤栗,一筹莫展,只好眼睁睁地望着张皓瑜就地埋葬了李旻,背起彭嘉宁与黄破穹,如风一般飞奔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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