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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漂泊朝廷回长安(1)

事情的发展告诉崔乾佑,他此次的筹码押对了!因为从他作出决定到最后冲出峡谷,他们冒着枪林箭雨,他们最终还是逃出了死神的魔掌!虽说是以四万人马和大量的物资作为代价的,但是,主力尚存,还有和唐军一决高下的资本、还有彻底翻盘的机会!

时间仿佛就在他们冲出重围的那一刻凝固了,死神仿佛已经远离他们而去了!

“唉!”呼吸着新鲜空气的崔乾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慢慢地向长安城西门走去。

“终于安全了!”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每一位将士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重获生命的喜悦!

但是,一种不想的预感打破了他们暂时的高兴,让他们意识到危险就在他们附近。

远远望去,巍峨的长安城矗立在一望无垠的关中平原上,给苍茫的暮色增添了几分庄严肃穆的气氛!作为帝王之都的长安城在他的外表上就显示了他的威严!血色的晚霞映射在灰色的城墙上,更是会让人产生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西门敞开着,城墙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面面旌旗在风中迎着微风轻轻地拂动!空旷的原野上静得出奇,只留下一个个被马蹄践踏后的脚印!

崔干佑回头望瞭望身边的几个人,只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惊恐!

忽然,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阵金属碰击声从城中传出,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了!喊杀声、哀嚎声、武器撞击声,组成了一首让人心惊胆战的交响曲,让崔乾佑等人同时产生了一种莫明的恐惧:难道长安城有了不测?

“驾!驾!”只见张通儒和田乾真狼狈不堪地从西门逃出来,他们身后就是一队衣衫不整的叛军官兵!

“不好,城中有变!”崔乾佑那种不祥的预感终于得到了证实,他飞奔上前,接住了张、田二人,再也顾不得张通儒的监军身份了,扯住田干真的衣襟,厉声问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帅!大事不好了!”仓皇从城中逃出来,田干真早就吓得脸色铁青,再被崔干佑这么一扯,他更是三魂被吓掉了两魂,愣了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今天中午,李嗣业率领五千人马,穿着我军的衣甲,打着我军的旗号,声称是回来运粮草的,骗我开了城门。进城之后,李嗣业的安西劲卒就对城中的大燕健儿大开杀戒,杀的我们是措手不及啊!万般无奈之下,末将只好从禁苑中翻墙而出,逃出了北门,遇到了从前线回来的张大人,再次组织人马杀入城内,正准备将李嗣业绞杀在长安城中之时,谁知,一直呆在太原李光弼身边的李安带来的一万人马在崔光远、薛景仙的引导下,从玄武门突入,再次给我们当头一棒,打得我们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啊!更可恨的是,几乎所有的城中百姓都对我们放冷箭、捅黑枪啊!”一想到这些,田干真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啊!”崔干佑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所谓祸不单行的滋味他今日总算是领略到了,曾经辉煌无比的他也终于领教到了跌入低谷的滋味!

“杀!”响彻天地的喊杀声再次在他身后响起,一面绣有“唐”字的大旗在他们身后的空中迎风招展!唐军主力已经从他们身后掩杀而至!

“杀!”一群衣甲怪异的人马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剽悍的身躯,黝黑的脸庞,健壮的体魄,这是塞外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练就出来的民族气质,高亢的喊杀声,悠扬的马嘶,这是一个游牧民族的个性正在张扬······

随后,王思礼、荔非元礼二人也策马飞奔而至,他们身后也是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什么倒霉事都让老子在今天给撞上了?”崔干佑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一天之内竟让他倒霉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了,即使在谷中没有被郭子仪给整死,看来,这出谷之后的日子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长安城,只见一位须发花白、目光如炬的消瘦老人和一位满脸虬髯的关西大汉从北门并辔而出,冷冷地注视着这片旷野,几员战将在他们身边一字排开,大队人马从城门洞中缓缓涌出。

“看来,只有捡个软柿子来捏了!”崔干佑苦笑道,他心里明白,他身后这群人,无论是谁,他都惹不起,李嗣业苦战了一天,应该没有什么体力了,至于那位老者,应该是这一群人中最好欺负的。“弟兄们,冲进长安城!让这群狗贼投鼠忌器!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崔干佑右手将佩剑向东方一挥,就有一个身强力壮、满脸横肉的副将便急不可待,挺枪跃马,直扑那位白发老者!

“看来是人不服老不行啊!”白发老人摇头笑道:“这群兔崽子们都和我叫上劲了!”

“安老,要不你老人家······”李嗣业关切的叫道。

“不必了!”老人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只是朝李嗣业摆了摆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名莽汉瞬间之后便冲到了他们的身边,将手中的长枪对准那位白发老人狠狠地刺下······

老人身子微微一倾斜,那位汉子就随着自己那股惯性直向前扑去,老人顺手抓住那名汉子的腰带,轻轻地往上一提,就将他从马背上给提了下来,左手在他的两臂上一拍,只听见“咯嘣咯嘣”两声闷响,那名汉子手中的长枪就掉在了地上,双手无力地垂着······

“原来是如此不济事啊!”老者将手中那人望空中重重一抛,只见一人的身体呈拋物线的形状腾空而起,上升到三丈高的高空后迅速落下,重重地砸在了正在冲锋的叛军队伍中!

“啊!”“啊!”两声凄厉的惨叫再次传入了人们的耳朵,两位承受了自由落体者下落时带来的能量的叛军士兵当时就被砸的变了形,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就连正在冲锋的人们也不得不停下了匆忙的脚步,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位老者,心中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原来他并不是软柿子啊!”

“那位老人是谁?”正在谷口观战的李豫看到那位老人如此神勇,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莫明的惊讶,悄悄地向郭子仪问道。

“大漠神鹰——李安!”郭子仪兴奋的说道:“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敢去撩拨他老人家,那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李安?”李豫大吃一惊,“就是契丹王李楷固的生死之交,早在四十年前就威震塞外的大漠神鹰?”

“就是他!”郭子仪点了点头,“一个曾经让大漠群豪闻风丧胆的人物!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销声匿迹的大漠神鹰!”

“看来此次由崔干佑受得了!”叶护也在一旁兴奋地说道:“据说李楷固担任幽州大都督之时,塞外诸胡不敢靠近幽州一步,就是由于李安的存在!”

“难道他就是李安?”崔干佑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身后的田干真。

看到那双矍铄的眼睛,田干真早就吓得脸色苍白。在长安城中他就领教过李安的厉害,可以说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囊中探物。在城中,若不是自己机灵,扮作小卒摸样翻墙而逃,恐怕此时的自己早已上了奈何桥吧!他无话可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他妈怎么不早说?”面对眼前这个窝囊的田干真,崔干佑有一种杀人的冲动,但是,就是讲田干真大卸八块,恐怕也是于事无补,“罢了,罢了!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这等狠角色,就算我崔干佑认栽,这长安城不要也罢!”说罢,他手中令旗向东南方向一指,几万人马便乘着月色如潮水般向东南方向的潼关涌去!

“杀!”郭子仪手中令旗重重一挥,包围圈外的十几万唐军便如潮水般向叛军撤退的方向涌去。

长安城外的战斗进行了近一个时辰,崔干佑再次以损失接近四万人马的代价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包围圈,跑了两百多里路,赶到了潼关附近。

事情的发展太顺利了,胜利来得太突然了。李豫有一种超脱现实的感觉,两年前,他随他的祖父、父亲仓皇出走,就连自己的妻子也没顾的带上,最让人心疼的是,就连最后道别的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每当年幼的儿子(李恬)哭喊着要娘亲时,他总是无言以对,抱着年幼的儿子低声啜泣;不知今日的她是否还在长安城中等待着他的凯旋而归。自己的同胞兄弟与自己一道出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可如今呢?最爱的人身在何处?最好的兄弟身在何处?物是人非,怎叫人不落泪呢?

“官军回来了!”“官军回来了!”长安城内一片欢腾,两年间受够了叛军欺凌的长安百姓听说官军回到长安城的消息之后,一个个激动无比。家家户户、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跪在大道两旁的的百姓更是个个脸上都挂满了泪珠。

“安叔,别来无恙!”郭子仪跳下马背,疾步上前,紧紧地握住李安的手,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郭帅,老奴这厢有礼了!”见郭子仪下马相迎,李安连忙下马拱手作揖,深深地鞠上了一躬。

“安叔,折杀子仪了!两年不见,太原城可平安?光弼可安好?”郭子仪他乡遇故知,而且是还是在战场之上遇见了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激动无比。

“元帅,微臣替你引荐一下。”郭子仪拉着李安的手,走到李豫跟前,“这就是昔日威震长城内外的大漠神鹰——李安李老英雄!”

“草民李安参见广平王殿下!”见到李豫,李安连忙跪了下去。

“李老英雄快快请起!”李豫连忙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李安,还竖起了大拇指,由衷的叹道:“李老英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元帅谬赞,草民受之有愧!”

“李老英雄老当益壮,微风不减当年!”李泌也缓步上前,微笑着说道。

“广平王殿下!”“广平王殿下!”长安城中的百姓们见李豫跃马入城,纷纷跪在大道两旁高声欢呼道。

“我们终于有成为大唐朝廷的子民了!”更多的百姓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

“广平王殿下!”叶护纵马上前,附在李豫耳边轻声说道:“如今京师已经收复,是否应该执行皇上当初对我们回纥的恩赐呢?”

“叶护王兄!”李豫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急忙跳下马背,对着叶护深深一拜,“请王兄体谅,倘若今日兑现了对回纥的承诺,那洛阳的成千上万的百姓听说这一消息之后便会死心塌地地帮助叛军死守城池,那于天下、于大唐、于回纥、于百姓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李豫恳请王兄三思!”

“微臣虑事不周,请殿下恕罪!”叶护见状,连忙下马跪在地上,双手捧住李豫的双脚,哭泣着说道:“回纥将士愿鞍前马后,誓死追随殿下,说明朝廷收复两京、平定叛乱、重塑太平!”

“万岁!”大道两旁的百姓一起欢呼起来:“广平王乃华夷共主!”

“元帅!”仆固怀恩等人快马上前,用急切的语气对李豫说道:“崔干佑、张通儒、李归仁、田干真等叛贼向东南方向突围以后,向潼关方向逃去了!末将愿率领五百人马前往追击,定将这几位叛贼捉拿归案!”

“仆固将军,今日一战,所有将士都奋勇杀敌,一天下来,早就疲惫不堪了。还是让大家休息一夜再作计较吧!”李豫望瞭望激情澎湃的仆固怀恩,又回头望瞭望身后的将士,最后摇着头对仆固怀恩说道。

“元帅,崔干佑、田干真等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叛军中的悍将,若让他们今日逃脱,他日卷土重来,必然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啊!”仆固怀恩跪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了!

“此事明日再议吧!”李豫弯下身子,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仆固怀恩,“京师初定,城中还有许多事等待着我们处理,希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唉!”望着李豫离开的背影,仆固怀恩狠狠地跺了跺脚,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当晚的长安城,全城上下都沉浸在一种喜庆的气氛中。唐骏的到来,让被叛军蹂躏了两年之久的长安百姓自认为得到了解救,似乎找回了那种作为盛世子民的优越感,殊不知,那种开放、和谐、包容的盛世经历了这一次沉重的打击,与千千万万唐朝百姓的期望是越来越远了!给他们留下的,也就是后来的史学家们提出来的一个有一个问号!

李豫,作为皇室成员之一的他以三军主帅的身份,又一次踏上了长安城——唐朝的首都的土地,他是最早回到这里的皇室成员,在这里,曾经留下了他少年时代的回忆(只不过,那些回忆中几乎没有一件不是刻骨铭心的,而且还是苦不堪言的!)在这里,让他看到了曾经的一幕幕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并且还一次次地把他父亲和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在这里,让他领略到了世人难以领略的人情冷暖;在这里,曾经让他失去了自己的至亲和至爱(他的母亲韦妃在韦坚一案中被李林甫所害;他的妻子在长安沦陷时留在了城中,至今下落不明。)

这是他的伤心之地,但是,作为皇室的一员,作为皇帝的嫡长子、作为太上皇的嫡长孙,他又有义不容辞地义务将这座城市从叛军的手中夺回来,重新作为唐朝的首都。而且,收复了长安城,也就意味着他的人生之旅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从此以后,他作为储君的身份就以这一次功劳而变得不可动摇,李亨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也许不会落在他的头上了。

但是,这种待遇的获得是以他手足情深的弟弟的生命作为代价的。李倓的死对他来说无疑又是一次巨大地心灵创伤。生性恬静的他,早就厌倦了那种尔虞我诈,充满了血雨腥风、隐藏着刀光剑影的宫廷生活。在太平盛世,尤其是在他爷爷当皇帝之时,他最大的烦恼就是生在了帝王之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像一个平常百姓那样,平平安安的过完自己的平凡而又充实的一生!他自道,他的那位弟弟无论在胆识、勇气,还是在才智、能力上都胜他一筹。所以,他也希望自己和当年的李成器一样,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李倓,说不定还会获得另外一种尊严。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泌的建议打破了他的选择,在元帅的安排上,力主李亨认定他,将万里江山的重担压在了他那孱弱的肩头上。他本想逃避,用一种无为而治的态度来衬托李倓的光环······谁知,李倓的锋芒太盛,导致了自己计划的全部落空。

“物是人非事事休,斗转星移几度秋!”他在大明宫前久久伫立,目光紧紧锁住这座巍峨雄伟、富丽堂皇的宫殿,这是几代李家人心血的结晶,更是几千万老百姓血汗的凝聚,这是当时天下各地都不得不仰望的地方,也是决定着全国千千万万臣民生死予夺的地方,在这里,他的先人们曾经用自己的辛劳和汗水,创造出了一个空前强盛的王朝,一个空前的盛世,把中国的封建社会推向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峰

但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都成为了过往云烟。昔日的手足之情还能在这儿找回来吗?昔日那份情窦初开的恋情还能在这儿找到影子吗?

“倓弟!”李豫仰望星空,撕心裂肺般地叫了一声:“你在哪里?你看到了吗?你能听见我在呼唤你吗?这两年来让你寝食难安、日思夜想的事情为兄帮你做到了!你能含笑九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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