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点点头,示意甄公子开始。
甄公子静下心来,细心弹奏,点滴似流水,嘈切如刀弓。
舞者身着霞衣,头戴粉红丝带,手戴镯子。随着琵琶,左手往前伸去,顺滑向下,露出一手镯子,碰碰作响。右手缠着长绸,画出流水模样。人们心醉,叹其美妙。
她又往前一步,花裙晃荡,长绸绕着腰间飞舞,突而抽出,朝上扬去,镯子声由静变浊。刹那,仿佛一场刀枪箭雨即将展开。众人观之,无不屏息静观。
接下来,舞者的舞步与甄公子的琵琶相应,好比钟子期与伯牙。
甄公子愈弹愈快,舞者旋转起来,花裙柔滑,显出她曼妙身姿,镯子哐当作响,长绸若起若潜。丝带抟飞,弦落步停。舞者谢礼,掌声起,屏风遮。
白布挡起,鼓瑟吹笙,又只见到舞着的影子了。各个角落恢复了原本的热闹。
甄公子扶着琵琶,长吁一口气,道:“当真痛快!”
“不知公子是什么人?”舞者下台来,在我们的桌子边旋步,“这一舞,实在是瞩目,若是出名了,应该多谢公子了。”
“他是甄公子。”我介绍道。
甄公子手提琵琶,起身说:“是的,在下甄澧。”
舞者似乎思索到什么,说:“沅有芷兮澧有兰……”却不记得下一句了。
“思公子兮未敢言。”甄公子接道。
“是了,是了,”舞者脸上透露着她的惊喜,“传说中的芷兰甄公子,曾为当今王上的御用乐师。”
甄公子“呵”了两声,说:“往事不必重提,现在我靠在茶馆弹上一两小曲,寻一时的乐趣。再赚些小钱,用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上了。”
原来甄公子认识王爷——也就是说当今的王上!难怪……难怪他说认识一个有权势的人。如果他开口,或许可以杀了算命师,救出师父。这样,无论杨戬有无延后,都能够救出师父来。
可是,甄公子为什么不继续当乐师,反而来到这座城镇里,靠弹曲谋生?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舞者也有这样的疑惑,向甄公子提出我心中的疑问。
我本以为甄公子不会答话。没成想,他请舞者坐下,道明了他没有做乐师的原因。
甄公子从前被王爷宠信。可是国师说他使王爷沉迷其中,辞罢了他。
“那王爷宠信你,怎么会听信国师辞退了你?”我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总在王爷接客时弹奏。国师对我说,不杀我已经是大量了。”甄公子答下来,干笑了几声,“说实话,我怎懂得将王爷所接客人、发生的事说出来。再者,琵琶演奏时需要一心一意,我又哪里听的清王爷与客人说了什么。”
“那当今王上他还会给你个面子,放了我师父吗?”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甄公子微低头,想了下,说:“大概可以,只要没有得罪国师……”
这……
果然还是不行。
我叹气道:“我想你还是帮不了我。”
“你得罪了国师!”甄公子惊诧道。
舞者听着听着,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忙说:“小女子还有事,先回去了。”
甄公子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大声了。他赶紧牵着我离开大堂,去到后面的花园,连侍女都没有的地方。
“你可知,刚刚说的话,如果被有心人听到,我们随时没命的。”
“啊……好像是甄公子你比较激动了。”我提示他,“刚刚我没有说是得罪了国师的,反而是甄公子你太过于敏感了。”
甄公子还是不放心,把我带进草丛里,四处张望,认为没有人才悄声说:“那你怎么说不行,莫非你说的那位大有来头?”
“大极了,是天上的神仙。”我夸张地划着手势,以便吓唬甄公子,“他可以倚靠天上的神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你想想王上怎么对付得了他。”其实这也对了一半吧,那个国师——也就是算命师,借二郎神君来糊弄我,险些信了他的鬼话。
甄公子抽动着嘴唇,眉头搐着,额头也动着,终于忍不住捂脸笑道:“别闹了你。”
“这世界还真有神明。”我坚定地说,今天早上才见过。
“要不你带我去瞧瞧?”甄公子压制住笑意,“说不定我真信了。”
我应了。
我们俩起身整理时,却不小心碰到来这里缠绵的情人。那女的诧然道:“这不是青楼吗?怎么……龙阳之好的也会在这里……”男的轻捂住那女子的嘴说:“不要管这些了,我们去别的地方,不要打扰别人幽会。”
我有些好奇,从前没有听说过龙阳之好,就问了下甄公子。
甄公子忙着用袖子遮脸,小声说道:“你不知?”
我点点头,甄公子招手,让我凑过去听:“也就是男子之间与男女爱人一样相处。”
我身体一抖,扯着甄公子的衣服,跑到我居住的小楼前。
“跑,跑什么?”甄公子抱着琵琶喘着气,问道,“这,这不是坐人口实吗?”
我却是没想到有这种情况,还以为离开就好了,没想到这样麻烦。急得我直冒冷汗:“那要怎么办才好?”
“还,还能怎么办,跑都跑了。不如你现在带我去看你的那个神明吧。”甄公子累得用琵琶支持着身子,“顺便歇一歇,你跑得太快了。”
我领着甄公子进房,指向木桶的位置说,这就是那个神明。不过我想,甄公子看到的也是和伏岺一样了,只有一个神像吧。
甄公子走向前,低头望进木桶,又把手放进水中,撩起水来,荡起层层涟漪。
“甄公子,这可是我很辛苦收集的无根水,用来洗涤神明的……你是在做什么?”我跑上去,撇开甄公子放进去的手,“你不怕猥亵了神明么?”师父能不能救出来,也只能靠木桶里面的杨戬啊!
甄公子放下琵琶,抽出帕巾,擦干自己的手,“里面没有你的神明,会不会是,他飞走了……”
焦急往木桶下望去,只有水光和木桶的颜色。把头潜入水中查找,也不见有杨戬。去哪里了,他可是唯一一个方法的关键了。不能失去他的,不能,不可以的。
我慌张起来,四处乱翻。不可能的,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他。他浸在无根水里,应该不会乱跑的。怎么可能不见了呢?莫非他是在骗我,是骗我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我推翻了木桶,水花四溢,打翻了桌子,踢翻了椅子。
“莫要生气了,门外的女孩敲门很久了。”甄公子按住我的手臂说。
侍女低头对甄公子言谢,又说:“客人,伏先生请你过去。另外伏先生说,甄公子如果愿意也可以跟来。”
“我不去!”我一边破坏着这间房的摆设,一边叫道,“救师父的唯一希望没有了,我不如像刘辉那样离开这里,或许靠着自己的双手也能救师父呢。”
侍女说:“你如果不去,便是不给伏先生面子了。这房间里的事物价值虽不高,但你还是需要赔偿的,算来大约十万两。”
“十万两!”甄公子吓得一跳。
我不明白多少钱,问那侍女:“所以是多少呢?”
“你在青楼里打一生的工,子子孙孙也陪着,大概……”侍女掐着手指算道,“大概要还二十个子孙后代的一生就行了。”
真令人乍舌。
侍女补充说:“不过如果你是伏先生的朋友,伏先生大概不会让你赔钱的。”
“那我去我去,”我瞄到甄公子想溜,便推揉着他,“甄公子你也陪我去吧,给我……壮壮胆。”
“我要走了,”甄公子像是想到什么,“今晚好像有事……”
“别管那些事了,陪我去吧。”我推着他,跟着侍女去到了伏岺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