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星驰电卷而来,因速度奇疾,而携有磅礴之力。
力量没能倾泻在目标上,那便只能释放在空气里。但空气里除了无形无质的灵气微质以外,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若无法抵消速度、卸去力量,他便只能一直飞下去,一直飞到空气一点一滴地磨去自己的速度,或是撞至前方的树木山石之上,借之硬性解除高速,以承受莫大反噬,骨肉受损,显出致命破绽的代价。
力若不能伤敌,那便只能伤己!
不受控制的力量,便不能无备地使用。
不受控制的力量,根本不能称之为“力量”!
若遇高手强敌,如此疏漏,那便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心中有悟,一闪而过,他背后黑纹血翼的振速,便突然更疾了起来,却非是增速,而是反向急扇,以求降速。
同一时间,更是变拳为爪,令指携劲如锥,狠狠地抓向了身下的森蚺,而双足则如农夫挥锄掘入泥壤一般,猛地砸破了身下的硬鳞,刺入到了身下的蚺肉之中。
他欲将自身巨速,转移到这森蚺的身上,用它的庞大身躯,摩擦地面,撞树蹭岩,进而减速卸力。
然而——
他身形刚变,姿势刚定,这只森蚺便因吃痛,而剧烈地挣扎了起来,跳脱如离水之鱼,翻滚似分食之鳄。诸般扭转之力,登时就有一部分,分散传递到了他的身上,歪曲起了他的躯干与四肢。
顷刻之间,他便又进入到了风雨飘摇的境地里,且比之先前,还要不堪。
感应至此,他自是一瞬暴怒。
孽畜!
本可只受些皮外伤,如今看来,你倒是非死不可了!
眸光乍而转阴,显凶露狠,宛如雕鸷见肉,于是乎,十指一紧,双足微起,复又斜向再陷,他便将自身的支点,上下颠倒了过来,随即双手却又变爪为掌,一抽一落,便挟起了拔山掷岳的巨力,重重地拍向了蚺背。
足为支点,掌乘反劲,借二者之力,他顿时就欲使自身直立而起,摆脱危局。
却还未直起,他竟又面色再变!
因为前方,霍然有几颗人头大小的石块,被一只仓皇失措的野猪给蹬到了中间,一根婴儿小臂粗的树枝,也被一只怪叫连连的黑猿给踩压了下来!
必经之路上,突有异物不速而至,忽有东西从天而降,平常自是无甚大碍,然而此等速度之下,一旦发生撞击或是弹蹦——
那可就危险了。
蓦地一声冷哼,他便强行顶着掌间的反推之力,抗着体内的反噬,将腰身的昂起之势,逆转为了俯垂之趋,同时则化十指为爪,复又插入到了森蚺背上的两个血肉大坑之中。
这只森蚺为凡,受其一击云门散手,震劲入脑之下,自然当即就被拍了个半死不活,已然可受他任意摆布,而不生抗拒干扰。
于是他两爪反向一转,作上托之状,狠狠地一握,便似生了倒钩一般,紧紧地抓住了森蚺体内的两截骨骼,接着,便用出了不逊于同阶妖兽的大力,使得整个蛇身,如同布帛皮革一般,环卷扭曲了起来,围护住了自己,陡然蜷缩成一抱耳蹲坐之貌的身躯。
随后的光阴里,这化作一体的一人一蚺,便既像是从山上落下的滚石檑木,又宛是一个巨人掷入水面的飘石一般,碰碰撞撞地,一路蹦飞了过去,狂气十足地,轰开了前方挡路的俯行百兽,撞飞了所有触身的禽猿枝桠,碾过了铺满一地的蛇鼠虫蚁。
十多丈外,那只白毛妖犬见得云山如此狼狈之境况,诡谲的青瞳之中,顿时就有一丝残酷与暴虐浮了出来。
凿齿磨牙,而后,獠口蓦地一张,便有一声暴怒的咆哮,从其中迸了出来。
其音响若洪钟,闷如夔鼓,低沉雄浑之色,竟隐隐如龙!
此音一出,便有股浩大而奇异的威压,轰地一下弥漫了开来,一时之间,如有往古巨兽缓缓苏醒,却也类若那九天大佛降落尘寰。于如斯灵压之下,此间诸物,不管是妖豸凶虿,还是俗虫凡蚁,尽皆息鸣,低伏战栗,无论是天上绕飞之禽潮,还是地面圈溃之走兽,全都在瑟缩收声,畏葸后撤,便连云山,也是骤感了呼吸不畅,心生压抑。
霎时之间,他竟也是暗自骇然了起来!
于是乎——
牙关遽合,猛地一咬舌尖,他便通过剧痛,清醒了略显迷蒙的心神,即时脱离了震慑状态,而后刹那,更是迅速收起了黑纹血翼,以此减小了受风面,只余下血色光衣在外,用来卸御不断出现的碰撞之力。
而另一边——
在此之际,随着吼音的出现,白犬身周的空气里,则就更有了狂猛如涛的灵流,极速蜂拥而至!
其与音波相合,转瞬便化为了无数淡白得近乎透明的音纹,然后就不断扭曲变形、重叠组合,俯仰之间,便有一只磨盘大小的凶恶头颅,倏地显化了出来!
马首铜眼,六须独角,细齿如梳,似马非马,似龙非龙!
此颅甫一成型,其旁便风起云涌。
也就一弹指的光景,六个海碗大小的白色气旋,便已相继凝化了出来,旋又接连没入到了虚幻头颅的内部。而随着这些白色气旋的涌入,此颅的灵威,当即就又暴涨了起来,只是其体型,却反倒是在不断地变小,不断地缩炼与凝聚,直至化为了一颗醋钵大小,且再非虚幻的水晶头颅,才蓦然射了出来,直奔云山仍在滚动翻飞的身躯。
其速快如奔雷,疾若闪电,竟与此先云山突袭它的速度,相差仿佛,慢不到半筹。
而在二十丈外——
云山却是在这四面八方,都有碰撞袭身的情形下,在这雨僝风僽的境况里,即时散去了护身卸力的血色光衣,并且还当机立断地,撤出了用于固定蚺尸的右手,只余左手抓着蚺骨。
五指间光华一闪,锦蔓金珠便又冒了出来,随后瞬间,法力便惊涛骇浪般地灌注了进去。
从森蚺伤口中被带出的数滴血液,还没来得及溅至近在咫尺的他的皮肤上,金纹木刀便已固定了形态。而此刀一现,立时就被他倒执于手,重重地插入到了土壤里。
以刀之横面,划地破土,依靠这巨大的阻力,他的飞退之势,立马就被遏了下来。
但其右手以外的身子,却犹被森蚺带着后退。
捱着右臂上的扭曲撕裂之痛,抓着蚺骨的左手五指,立刻就往外侧狠狠地一拽。
变力刚使,其去势刚显,左手犹在那蚺肉之中,他便又松爪为掌,手腕横翻,如圆似弧地,往外一带、一推、一抽,令那森蚺之躯,往其左侧甩击了过去。
又因右臂之定势,与森蚺的滚飞之势,二势相合相逆,于是他的身子,便再次横直了过来。
随即,双腿从屈膝之状骤然伸直,方向微微斜上,猛地一蹬,同样也就从其血肉之中,猛地抽了出来。
于是乎,借着左手和双足之上的反推劲力,以金纹木刀为轴,他的整个身子,便旋转着甩了过来。
而这森蚺,则是被恰到好处地甩飞而前,准确无误地击到了那颗飞来的水晶头颅之上。
“嘭”的一声巨响!
长近九丈的庞大蚺身,顿时就被断成了三截,然后又被霎时漫延而出的风属锐劲,撕成了漫天的碎块。粗大者不过人头大小,细微者,芥子可纳。而那水晶头颅,却还是原模原样,光彩依旧。
只是,这森蚺的撞击,终究是令水晶头颅的冲飞方向,歪偏了些许,而再加上云山停滞住了滚动蹦飞之势,又以精妙技艺使得身躯旋转避让,故即便是那白犬在攻击之初,就已预估了他的应对,却依旧是被他给差之毫厘地躲了过去。
差之毫厘,那便是失之千里!
失之千里,那便是于敌无损!
看着面前不过一尺之处,电掠而过的水晶头颅,感应到其上的暴烈灵元,他竟不但毫无胆怯惧怕之意,反倒是嘴角蓦地斜挑,遽闪而出的狰狞与横戾之中,甚至还夹杂着浓厚至极的讥嘲。
来而不往非礼也!
卿如此厚待于我,我又怎能拂卿美意,不作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