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如不见
汤闻鼎正在宾馆房间里翻看材料,忽然房间门半开,阿贵陪着小心闪进来,说:“汤总,伟力来看你了。”
紧接着,一个穿着西装衬衣、三十岁上下的男青年跟着进来:“爸!”
汤闻鼎颇为不悦地站起身,对阿贵说:“嗯?谁让你带他过来的?”
阿贵迅速关上门,一脸为难地说:“这个我也没办法啊,今天一大早正好撞见,他就坚持要来见你了。”
汤闻鼎更是不悦:“还有这么巧的事呀?你的行踪也太容易被人发现了吧?”
“爸,你就不要怪贵哥了,是我非要他带我来的。”那个男青年——也就是汤伟力——忙笑着迎向前去,“原来爸你也来中山了,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呢?”
汤闻鼎阴沉着脸:“我到中山又不是来探望你的,还用得着事先跟你汇报一下吗?”
汤伟力笑笑:“爸,看你说的。我也是听说你来了,心里高兴啊,这样我们在中山就能有个照应了!”
汤闻鼎依旧不冷不热:“你不用高兴,我来只是办我的事情,你的事你自己解决。”
“爸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打扰你的。”汤伟力知趣地说,然后还不忘介绍一下自己的业绩,“我已经结识了中山最大的开发商——广弘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正准备和她们公司进行第一次合作。我们已经拿到一个好地段,就在濠生村,离这宾馆还不算太远。”
汤闻鼎懒得听他的废话,直接问:“你要在中山呆多久?”
“很难说,不过呆个三年五载应该不成问题。中山好地方啊,空气好,人也好,我还真想在这儿定居呢。”汤伟力满脸堆笑,“爸,那你又打算呆多久?”
“我说不准,你也不需要知道。”汤闻鼎不为儿子的笑容所动。
汤伟力热心地说:“爸,要不你搬到我那儿住吧,我看你现在住这种地方……”
“省点心吧,我没有你那么娇气。”汤闻鼎止住他,然后随口问道,“你怎么打起中山的主意?中山房价不是挺低的吗?”
“就是低才有上涨的空间呀。你看中山周边城市,什么广州、佛山、珠海、深圳,房价已经涨了不少啦,中山离投降已经不远了。”汤伟力一副得意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趁着它还没涨,谁先进军谁更有好处。现在在中山拿地还是比较容易的,地价成本低,房价暂时低一些也没关系。等房价一涨,地价跟着涨,那时候我们都站稳脚跟了,不怕,可其他房产商想挤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些话都是你老婆教你的是吧?”汤闻鼎泼冷水道。
“嗐,这谁教谁不还是一样嘛。”汤伟力有些不好意思。
汤闻鼎却没想着给儿子留点面子:“你老婆是董事长、大老板,你充其量也就是个经理、跑腿,你好意思啊?”
汤伟力笑笑:“爸,看你说的。两夫妻,分工合作而已嘛,哪分那么多虚的名头?”
“其实我对你老婆真的没有什么好印象。”汤闻鼎似乎对一些事情耿耿于怀,“我倒是觉得你以前那个叫方若云的,更适合做你妻子。”
汤伟力颇不自在:“爸,这些陈年旧事,还提来干嘛?不是说了那个方若云没有生育能力的嘛,我娶了她也是白搭啊。”
汤闻鼎不屑地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就不信请不到好医生治好她的病。你和你老婆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不也是一个孩子都还没有吗?”
汤伟力连忙解释道:“这不一样,我们只是暂时不生,又不是不能生。你也知道的,我们现在正处于事业发展期,经常在不同城市之间来回跑,照顾孩子很不方便啊,等我们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之后,就会把生孩子的事情提上日程的了。”
“依我看,你当初就是图你老婆那些钱,才和她结婚的。”汤闻鼎一下戳中儿子的软肋。
“爸,看你说的。”汤伟力也只能笑笑。
“你今天找我实在没什么事吧?没事就早点回去,我的事还多着呢。”汤闻鼎下驱逐令了。
“其实我就是很久没见爸,特意过来见一见而已。现在见着了,心里也踏实了。那爸你忙你的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汤伟力自讨无趣,便不再多说,转身准备离开了。
阿贵帮汤伟力拧开门。
汤闻鼎最后留给儿子一句:“我提醒你,千万不要到处得罪人,中山不是我的地头,你要是惹了什么麻烦,我也罩不住你。”
“爸,我知道了。”汤伟力点点头,走出门外。
阿贵立即跟上:“伟力,我送送你吧!”门迅速关上。
好一会儿,阿贵才再次开门闪了进来:“汤总,我已经送走伟力了。”
汤闻鼎命令道:“赶快给我另外找一个住的地方。这家伙嘴巴不牢靠,还不知道他来的时候有些什么人跟着。下次你再看见他,没有我吩咐,不要带过来。”
“是。”阿贵转身又要出去。
汤闻鼎补充一句:“还有,派几个人盯他一下,有什么异动及时向我汇报。”
“哦。”阿贵应道。
2.终难久留
临近中午,周末休假在家的瞿宇石又独自在厨房准备饭菜,正切肉之际,却见江雪儿出现在厨房门口。
“雪儿,不弹琴了?”瞿宇石抬头笑问。
江雪儿有些局促:“哦,我见伯伯你要做饭,觉得自己老呆在你家不干事,不大好,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哎呀,你也太见外了。我早把你当成是一家人了,你随意就行。”瞿宇石说着,把切好的肉拨到一边。他又抬头看看江雪儿,见她似乎进退两难,便说:“不过既然你来了,换点事做做也是好的。来,这个丝瓜和生菜,你就帮我洗洗吧!”
“好啊!”江雪儿欣然进来,拿起菜篓里的瓜菜,放到水池子里用心地揉搓起来。
瞿宇石在一旁看着,微微一笑:“雪儿不是经常做菜吧?我看你洗菜的动作还不够娴熟啊。”
江雪儿说:“哦,我确实不常做菜,而且我会做的菜式也不多。”
“没关系没关系,我今天也没这么多菜给你做出丰富的菜式呀。”瞿宇石呵呵笑着。
瓜菜洗好后,江雪儿拿起一个丝瓜问:“这瓜要削皮吗?”
“要削。”瞿宇石见江雪儿随手就要拿起一把菜刀,赶紧递给她一把小小的削皮刀:“你用这个削吧。”还先给她做个示范,“像我这样削,这丝瓜的皮不需要削得太干净。”
“哦。”江雪儿接过削皮刀,学着瞿宇石的样子削起来。
瞿宇石说:“看来你真的不常做菜呀。慢慢来,不用着急的。”
不过江雪儿适应得挺快,不一会儿就把瓜皮削完了。她又问:“还要把它切开吧?”
“对对,像我这样切。”瞿宇石又拿起一个丝瓜做示范,“你小心点,千万别弄到手。”
“嗯。”江雪儿把瓜放砧板上,拿起菜刀刷刷刷就切起来。其刀法之凌厉迅捷让瞿宇石吃了一惊,没等他再次提醒她小心切到手,她已经把第一个切完的瓜拨到一边,把第二个瓜拿上来了。
“你刀法不错啊,很到位。这回看上去又像是经常做菜似的。”瞿宇石不由点评道。
***
今天中午瞿旋极和瞿幽极两兄弟也回来吃饭了。餐桌上,瞿宇石招他们起筷:“来来来,今天雪儿也下厨了,这丝瓜就是她做的,你们尝尝她的手艺如何?”
两兄弟很是高兴,各夹一片丝瓜品尝。
瞿旋极说:“这瓜貌似咸了点。”
瞿幽极则说:“还行吧。”
“我也尝尝。”瞿宇石也夹了一片放进嘴里,“还行,不过旋极喜欢吃清淡的,可能就有些不习惯了。”
瞿旋极对江雪儿哈哈笑道:“你看,我爸和我弟都偏向你喔。”
“我也尝尝吧。”江雪儿有些羞涩,忙夹起一块瓜放嘴里,“嗯,是有点咸。”
瞿宇石说:“旋极,别挑剔啦,雪儿不常下厨,能做这水平不错了。你再吃这生菜试试?也是雪儿做的。”
“好!”兄弟俩一边吃,一边说些鼓励江雪儿的话。
忽然,江雪儿说:“我来你们家也有三天了,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我觉得我身体已经好多了,可以不用再麻烦你们了。”
“欸欸雪儿你千万别说这种话,我们可是把你当成我们家的一份子呀,你尽管住下去就是了。”瞿旋极连忙挽留道。
可江雪儿却说:“我想我还是明天就走吧。”
瞿幽极急了:“雪儿你不是没有亲人在这附近吗?你离开我们家,还能住哪里?”
江雪儿说:“我可以去找份工作,然后租个房子住。”
瞿幽极劝道:“你这又是何苦?你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哪找得了正规的工作?而且如果你去打工,工资会很低的,可能连房租都交不起。”
瞿宇石提议道:“要不这样吧,雪儿不是没学上吗?我们想个法子让她继续上学,以雪儿的天赋,上完大学应该没问题。”然后又对江雪儿说:“雪儿你就安心上几年学,等大学毕业后,找份好一点的工作也不迟。”
“不不不,我不需要上学。”江雪儿赶紧拒绝,觉得自己用词不大对,又补充说,“我是说,我不想上学了,你们不用操这个心。”
瞿幽极则认为让雪儿上学的提议不错:“其实雪儿你很有音乐天赋,如果我们把你送去好一些的音乐学院深造的话,说不定你可以成为一位钢琴家。”
“不用了不用了,我真的不用上学。”江雪儿忙不迭推辞。
瞿宇石和蔼地说:“既然雪儿不愿意,我们就不要勉强她了。”然后又招呼大家道:“先吃完饭再说吧,菜好凉了。”
3.忍辱求存
一无所有的刘婉霜已经艰难地爬行了一个上午,她多次呼唤路人给点吃的或喝的,然而只得来猜疑、厌恶乃至鄙视。大多数看到刘婉霜的人都把她当成是那些装残疾人、施苦肉计的骗子中的一员,小部分人则虽感同情,却由于怕惹麻烦而远远躲开。
刘婉霜更渴,更饿,更累了。为了生存,她只能暂时放弃一切尊严。由于双目失明,加之切身的难受,她只能认为这是一个黑暗的世界。
她闻到前方一阵饭菜的香味,应该是到了路边的那些小饭店了。她燃起了希望,再次鼓起劲,右手撑着地往前爬。
“给我点吃的好吗?”刘婉霜尽量提高声音,“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我快饿死了,真的快饿死了。”
正在路边餐桌旁吃午餐的人忽见一个满身污秽的乞讨者在自己脚下爬,顿时大倒胃口。当然,他们当中也不乏同情者,不过他们做的也仅限于小声议论而已。
一家小店门前放着一碟吃剩一小半的狗食,因饥饿而嗅觉变得异常灵敏的刘婉霜闻到了剩饭汁液的气息,兴奋地往那碟狗食挪移过去。她右手往前抓去,却扣到了碟子的边缘,一下子把碟子打翻。剩饭剩汁倒了出来,她顾不上许多,直接把嘴凑过去啃着,舔着。
“汪汪!”没等刘婉霜把狗食吃完,一条觉得自己大受侵犯的小狗忽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朝刘婉霜奔去。
“啊!”刘婉霜一听狗吠声便吓得哆嗦了一下。但她没法跑开,她也不想离开,她用右手死死护住地上那一点点还没吃完的狗食。
幸好店主人及时赶出来,喝止住他的狗。然而他也很不快地冲刘婉霜说:“喂!你别挡在我门口,快到别处去吧!”
刘婉霜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明白那个人是在说自己。她慌忙说:“求求你行行好,我吃完就走的了。”说完,她立即低下头去把地上的狗食吃得干干净净。实在已经在地上舔不到什么了,她又把右手伸到嘴边,把粘在手上的饭粒和汁液舔干净。这一切做完之后,她才终于挪开了。
其实她吃的这点东西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但就像落水者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终归不至于直接饿死。
刘婉霜爬过了路边一间又一间店铺。爬到服装店门口时,她听到有人在谈论买衣服,心想:我如果能有件衣服穿,或许别人就不那么讨厌我了。虽然知道几乎不可能,但她还是嗫嚅道:“给我一件衣服好吗?”
她听见一个小女孩的说话声,待那小女孩从身边经过时,她猛地伸出右手,抓住小女孩的裙沿。“呜哇!”小女孩吓得大叫,慌忙把裙子从刘婉霜手中扯回来,惊恐地躲到她妈妈背后。
这时,刘婉霜听到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别怕,超人变身!这只怪兽好恶心啊,等我踢死它吧!”说着,那小男孩狠狠地一脚一脚向她身上踢去。她没喊痛,也不爬开,默默地任他踢,只是心里想:为什么连六七岁的小孩子都对我这么狠毒?
没等小男孩踢几脚,就听他妈妈制止他说:“你踢她干什么?把鞋子都弄脏了!”然后那小男孩果然没再踢了,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时还可听到那个妈妈数落自己儿子调皮的声音。
我把他鞋子弄脏了。刘婉霜在心里默念。我把他鞋子弄脏了,把他鞋子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