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什么玩笑！搞什么堕落？难道你就想着依附别人过日子吗？依附的人没了就活不下去了？你又不是没能力好好活的人，干吗搞得像要死掉了一样？就算你突然间失去了很多，难道你就不能振作点，去寻找一点新的生活动力吗？”
小白果一阵咆哮，我不想听，干脆把耳朵也给捂上。
“好了小果子，别那么激进，给她点时间恢复。”是老师的声音，我不敢睁眼看他，怕看到他担心的样子。
“我生气啊！她这个样子做给谁看呢？”说着她还扯了扯我的被子，“真正该看的人看不到，让我们在这儿穷操心，大好前程等着她呢！有本事就做出点成绩，让那个人看看你有多出色，活得多好，让他后悔放弃你了呀！放开我，我要骂醒她！”
小白果的咆哮声越来越远，应该是老师来把她给拽走了，最后门被关上了，隐约还能听到她在门外的叫嚣。
房间内突然安静得出奇，让我心里空掉的那一块显得格外零落。
我知道小白果想说什么，但我不想懂，也不想明白，因为如果我真的明白了就意味着我是彻底失去城羽了，所有过去的一切都会变成海上的泡沫被浪冲得支离破碎。
我一翻身，压到了刚才小白果拿来的那张纸。犹豫了一下，我从背后抽出来眯眼看了看。
是一封电子邮件的影印件，寄给小白果的，但信上想找的人是我，景雨。
发信的人是一家儿童刊物出版社，我听过，算是行业中的新星，网罗了不少年轻的儿童故事作家，故事新颖有趣，也富教育意义，在年轻妈妈中很受好评，也有不少幼儿教学机构开始引用他们的刊物加入启蒙的课程。
他们希望我能为他们的新版儿童杂志画故事插画。难怪小白果说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是啊，昨天之前我做梦都想有这样的机会，但那都是为了城羽，为了让他能看到我，让他能找到我。现在我去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
小白果说我要为自己活，我明白，除非我现在就死了，否则我不可能就这样活。但城羽呢？我可以就这么把他从我的生活和记忆中抽除吗？如果我像小白果说的继续堕落下去的话，对她，老师，还有裴先生是不公平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活得更像我自己？而我又该是怎么样的？
那些过去从未被解开的疑问，以及未来那一片迷雾茫茫，在我脑子里就结成一个雪球越滚越大，我觉得自己就要被压垮了。或许我就不适合独自去思考这些问题。
我把那封信盖在脸上作最后的内心挣扎，许久，给自己做了个决定后便起身梳洗，随后便拿着信走出房门。
他们三个都在，各忙各的，小白果还一脸气呼呼地样子。他们看到我先是诧异，随后是一种放松的温和。他们一定都是在等我自己走出房门吧，我突然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
没有多余的问题，我刚一坐下，他们就围过来坐在我旁边，小白果还拿来了点心和茶水，个个都是准备听故事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开始娓娓说起过去的一切，从城羽搬来我们岛上的那天开始。原本以为很难跟别人分享的故事，突然变得流畅的字句，连我自己都讶异竟然可以这么平静无波地去说那些旁人无法想像的事情。
“真的假的啊！你这简直就是写悬疑小说了嘛！死而复活的人什么的，太离奇了。”听完我的故事，小白果第一个从震撼中恢复。
“其实这个事情可能没我们看到的那么复杂。照你说的那样的话，陈小雅没死的可能性不大，至于现在的黎瑞兮应该不是同个人，只是碰巧长得像罢了。你们岛上的人决口不提当年的事情想必是受到威胁和压力，至于这个压力多半来自于程家，可能当年的事情对他们家族很不利，必须对岛民施压。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查不到陈小雅和她爸爸的资料，可能他们的存在都被一并抹去了，只为了保护程家的利益。”裴先生则是对目前的情况作了分析。
“哇！裴大哥你了不起，这么快就能作总结了啊，我还在雨澄姐的故事里兜兜转呢。”
我低头思考裴先生的假设和分析，有道理的，其实我自己静下来好好想想可能也会得出相似的结论，只是我脑子里乱得根本无法思考，特别是连自己爸妈都是那样的态度对我，好像我真的脑子出问题了一样。
“这些都是猜测，而且还有太多没办法回答的问题，比如陈小雅的爸爸到底是死是活，当年陈小雅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他们和现在的黎家有没有关系。在我看来他们的联姻利益用途大过两情相悦，这么多的巧合放在一起，我们只是差一个关键的提示，而这个提示我觉得最好由事情的当事人来回答。”说着裴先生看向我，问，“你也想亲口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吧？如果只是从别人口中得到答案，你真的甘心接受吗？”
问城羽？我该去问他这些问题吗？他会回答我吗？如果他一脸不屑让我走开呢？但裴先生说得没错，如果我不去问他，可能我这辈子都会活在这个死胡同里走不出来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况且我现在连见他都不可能。”就是这样的，只要程家有一个人不乐意我见他，包括他自己，那我可能到死都不可能见到他了，他们家就有这个能力，这在六年前我就了解了。
“原本想怎么见他的那就怎么办呗！而且机会不就在眼前吗？”小白果指指我手上的信，意思很明显。
一直没插话的老师也终于开口了：“小果子说得没错，反正就算见不到你还是需要好好生活的。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也是你想做的事情，那你就好好把握，一边寻找自己的人生的新目标，一边尝试找你想要的答案。现在发生的一切还不足以让你裹足不前，我决心带你回来并不是想看你现在这样自暴自弃的。”
“老师……”是啊，老师给了我那么好的条件学画画不就是为了帮我完成梦想吗？我的梦想又怎么可以仅仅是找到城羽呢？我从很小的时候不就希望长大后能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希望走出那个拘束我的小岛，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好啦雨澄姐，你现在就好好准备，跟出版社接洽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除了感谢我还能说什么？身边有这么照顾我关心我的人，我有什么资格自怨自哀？
时间过得很快，算起来自参加城羽的订婚宴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时间的齿轮带动着生活的节奏，自从接下插画的工作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忙碌。除了画画之外，出版社还给我送来了很多童话故事的稿件，这也是这份工作的第一个任务，熟读并理解那些作者的故事，必要的时候我还要联系编辑和作者，以便自己能画出更为切题，更有表现力的图画。我还花更多时间去孤儿院陪孩子们玩，和他们一起画画，从孩子们的眼中看世界，寻找更多灵感，想象他们心目中的童话世界。我小时候的世界是黑白的，然而现在的工作是充满色彩的，我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的童年去描绘绚丽的世界。
这是一个挑战，当我切身融入这个工作中后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闲心去思考城羽的事情，甚至他们公司寄来的广告设计退稿信我都没工夫多研究，因为我老早就知道希望渺茫，就算失望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第一份画稿很急，下个月初出版的杂志就需要刊登，截稿日是这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也就是三天后。经过这些天的努力，我得以在那之前完成。看着未干的水彩画，我顿时觉得特别有成就感，想象这些作品在下个月会被千千万万的大小读者看到，那种满足感并不是用简单的言辞就能形容的。
继《雨城》之后，这是我第二组成功的作品。而我决定，将来的每一组插画都会是我成功的一部分，为了城羽，更是为了我自己。
这样的生活一晃就是两个月，刊载我作品的杂志也已经出了两期，据出版社的编辑透露，市场反应相当好，除了内容本身非常吸引人，看书的孩子们对于故事的插画非常喜爱，甚至有一些幼儿园的美术课用我的作品为教材让孩子们临摹。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也成了这本杂志的新读者，每次我去都缠着我问一些连载故事的后续。
“雨澄姐姐，为什么不是你写的故事呢？这不是你画的画嘛？”
小柿柿依然不明白画插画和写故事为什么会是不同的人，纠结着小眉头重复问着我相同的问题。
“因为我是看了人家的故事才画的画呀。”
“那雨澄姐姐也写故事嘛。”
“可是我都不会写故事怎么办呢？”
“骗人！雨澄姐姐小时候都没有好玩的故事嘛？”
小时候？我小时候哪来的故事？要有故事也是从城羽出现之后。我和城羽的故事吗？这能算得上是童话吗？
“雨澄姐姐给我们讲故事嘛，讲你的故事！”
我被他们闹得不行，只好凭感觉编一个他们爱听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