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光景对世间恋恋不舍,仍然未完全退却,清爽和煦的暖风却早已就迫不及待地缓缓吹来,柔柔地莫名叫人心软,正是飞花时节。
山坡像是一幅天宫织锦,满眼翠绿之中姹紫嫣红星星点缀。我提了药篮子,款步走在还沾着湿漉漉细雪的花草丛中,孩子们见到我,都格外亲热,把手中的药草递给我。
“这个很好,这个应该再采上一些…”我俯首看去,胸口的伤未痊愈,说话仍然微微有些力不从心。
“姑娘。”山野之间,响起男子谦谦的玉石之声,清新爽朗,如同暖阳。
孩子们闻声,早一哄而散。
我寻声回头,看见儒雅少年跟浑身灵气的女孩儿朝我走来。少年越发丰姿美仪、一身正气朗如日月,至于她身边形影不离的女孩子,还是一身貂皮装扮,肘处有护甲,长发全束起裹住,肤色白皙,轻巧玲珑,英风飒飒。
“连翘姑娘。”男子已经大步到我跟前,笑道,“何须亲自采药?”
“我旧伤未愈,只有我才知道适合自己的药材。”我看着他,慢声回答。
“原来姑娘记得我。姑娘慷慨大义,于我有恩。”他忽然郑重其事朝我一拜。
我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只是我份内事,不必言谢。”
此人契罗,正是前丞相之子。山鼠之灾让他家族被灭,于是死里逃生后,满腔热血替民请命,皇帝却要杀他的头。那日踏上刑场,见他跟女孩儿已被跪绑,我目冷心寒,皇帝坐立不安,见我上前,赶紧问道,“法师,寡人听闻法师为了驱赶山鼠以护皇城,竟然伤重,寡人心焦不已,如同五内俱焚,又不敢擅闯神社之地,得见法师完好如初,真乃寡人之福。”
“此事乃是妖魔作乱引起,人犯纵然语悖失常、亵渎皇尊,也是出于爱民之心。皇上不顾惨祸在先,杀忠臣良子在后,就不怕动摇国本吗?”
皇帝的脸色冷下去,“法师,你可知君无戏言?这可是寡人的江山!”
我的脸色比皇帝还要冷,“吾皇岂不知先失民心、再失天下的道理?”
刑场之上已经有人窃窃私语,大臣在皇帝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皇帝的脸色松垮下去,最后变成无奈,手一挥,立刻松绑。我看一眼那一男一女两人,分明心地干净,无一丝污浊,哪里像是蓄意冲撞之人。
回想到这里,我对契罗说道,“旧朝丞相乃是忠臣典范,你果然有世家遗风。皇上已经答应会安抚民心,想来不至于在金殿之上食言,你大可宽心了。”
“其实不劳姑娘搭救,那些人若敢真动手,管他什么皇帝白帝,我让他试试我貂爪的厉害。只不过契罗是呆子,说什么几代忠君之意,不相信皇帝会杀他,一直不许我乱动,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女孩儿的嗓音清美娇脆,却性子利落,透着绝毒狠辣。
见我盯着她,她又说道,“我叫貂儿。”
“她是我山鼠祸害之中偶然遇见,因见她一身灵邪、行动敏捷如风,所以为她起了貂儿这名字。”契罗解释道。
“连翘姑娘,好一个拯救苍生的大法师。”貂儿又说道,语气凌厉,“真是天不负我!”
我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阴戾仇恨,心里已经有底,她未等话音落下,果然迅猛如风,动作招招致命,飞身朝我夺命,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影、反应不及。我集中意念单手一击,她瞬间浑身麻木,被我弹开出去,我的掌上有流窜之力,能够立刻把她全身血液震麻。
契罗赶紧扶住她,见她僵硬,脸色发白,急急地问道,“貂儿,这是为何!”
我也不急,等着她开口,我知道,凡事必有因果。我胸前旧伤乃是妖魔邪气入侵,不比一般肉体之伤,最忌妄动,刚才这一出手,使得我身体微微发颤,细汗沁出,在清冷的风中越发感觉单薄。
“你可记得神社几年前曾经杀过的一只黑貂妖精?那是我的至亲!我本是山野弃婴,她在山中化作人形,并未曾伤我,还把我养大,教会我一身敏捷如飞的生存本领。她下山靠近皇城,不过是因为要给我带些我没见过的好东西,没有伤人,你们竟然把她杀了!”
貂儿说到此处,神情激动、暗暗运力,“我苦练本领至今,就是为了等待机会灭掉神社所有人,我不会放过你!”
契罗挡在她身前,劝道,“此事怕是有误会!”
我走上前,平静说道,“黑貂的确是因为神社而死,也可以说是死在我们手上,但并没有人直接要杀她,她的死都是自己造成的。她不应该存有贪欲,老祭司本想放她生路,没有攻击她,只是在她离开后设下了咒术结界。本以为她一去不回,谁知她却回头,被结界上的咒术缚身而死,我当年亲眼目睹,没有任何必要欺骗你。”
“不可能!”貂儿听不进去,执意要杀我。
“貂儿,我求你不要伤她,连翘姑娘手上握着万千生灵的性命,你忍心杀了她之后黎民遭劫吗?”契罗死死抓着她,貂儿的眼神分明红了,不敢相信。
“她不过在刑场为你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你竟然如此偏向她,我可是跟你同生共死的,刑场上我可以为你拼命!”貂儿又看向我,“好,今日我且给契罗情分,可你记住,杀不了你,我不会甘心的!”
说完,一把推开契罗,跳出几丈之外,转眼不见人影。
契罗转眼看着我,似乎是做错了事情,“连翘姑娘…”
“你放心,我并不在意,从我成为大祭司那一刻开始,想置我于死地的何止一二?我早习以为常了,何况误会迟早会解开的。”我抬头看他,轻声道,“只是我还有要事,不能细细等她想通了。”
“姑娘。”他忽然开口。
我打断道,“你应该跟别人一样,叫我大祭司,或者法师。”
“可你分明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