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雪铁龙汽车公司旗下的探险队虽不能和美国地理学会的“正规军”相比,但就一般企业所组织的探险队而言,其获得的成绩是极其优秀的。他们曾驾驶履带式牵引车穿越撒哈拉沙漠,接着又途径波斯,横穿中亚来到了北京城。
接下来的第三站目的地早已选定,待雨季结束就能出发。这次他们去的地方可不一般。不像前两次需驱车前往,因为他们要深入秘境,踏入前人从未到过的神秘地带。
说来说去,到底是哪里?有的读者该觉得我是在卖关子了吧?地球上真有这种地方吗?当然有了,而且,还不止一处呢。
须知,探险家使用的高精度的地图上面,可还有四五个被标着白圈的“未知地带”呢。此等神秘之地,不进则已,进则惊天动地,仅闻其名就能吊足听者胃口。
首先,还是来介绍一下这几个探险队选定的候选地吧。这样各位便能对谢罗恩探险队即将踏上的艰程有个大概了解,知道这几个地方在探险史上是何等重要。
一、南美亚马孙河腹地——“Rio Folls de Dios”。
二、临近北极,格陵兰岛的中央,一块方圆千里,被称为“冥路之国”的冰原——“Ser-mik-Suah”。
三、中国青海省的“Puspamada”,金沙河喜马拉雅巴颜喀喇山脉中的桃源仙境。
四、?
第一处亚马孙河腹地是“Rio Folls de Dios”,译过来乃“神狂”之意。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医药学系主任拉马宾博士曾去过此地,但他没有到达核心地带,最后被当地充满瘴气的腐雾阻挡在魔境的门外。据拉马宾博士回忆说,他用望远镜观察到河面上到处都是载满累累白骨的肉食性巨莲。
那第二处秘境,乃是格陵兰中央地带的邪灵栖息之所。当地的爱斯基摩人居然会死而复生,并且驾着雪橇进入雪山!此地极光耀动,冰峰耸立,纵然是皮尔里[1] 与诺尔登斯基沃尔德[2] 两人来了,亦要望之却步——那雪原的深处总让人隐隐觉得有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
再说第三处,在梵语中有“花醉境”之意。从远处眺望,观者看到的是一片乳气蒸腾的雾海。一旦踏入秘境,立觉花香冲鼻,世间一切烦恼皆断,如入圣境。这里正是喇嘛教僧人的“无何有乡”(Utopia)。众僧称此地曰“莲中宝芯”,致力攀登此峰,但至今为止,却无人有幸遂愿。据古书《山海经》记载,此处乃是“独臂人”的栖所。那部新片《消失的地平线》[3] 就是借鉴这里的一些资料。
至于这第四个地方呢……以上那三处秘境似乎都无法与之并论,非是“不及”,实乃“有过”……到底是哪里?读者诸君想必等得烦了,且听笔者细说。话说赤道中央、非洲刚果东北地区,有一处在刚果班图族语中被称做“Mlambuwezi”的神秘地带。“Mlambuwezi”者,“恶魔尿池”是也。此地杳无人烟,是传闻中巨兽化尘归土之处。
或许会有人质疑敝人所言的真实性,为了证明这些秘境并不是像我这样的奇谈作者胡编乱造,我可以摘录一段英国资深航空杂志Flight刊登的演讲稿给各位看看。这份演讲稿的口述者是威露斯航空公司一位名叫福吉斯的飞行员,他驾驶飞机来往于内罗毕(Nairobi)与姆万扎(Mwanza)之间。
我曾数次发起向“恶魔尿池”进发的挑战,却皆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得出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根本无法从空中征服“恶魔尿池”。
虽说这交通便利的时代不该有飞机无法到达的地方,但为何驾驶飞机挑战“恶魔尿池”却屡战屡败呢?难道是乱流太过强烈的缘故?其实,这只是困难之一。
“恶魔尿池”的北侧是背山绝岭,在绝岭前是被称为“赛路查”的流沙地带。此地上空的空气非常稀薄,经常发生只有沙漠地带才会出现的“热真空”现象。
能飞及此处,我已觉不易,但往前再要飞时,竟发现绝壁下“恶魔尿池”前方还有一片被浓稠蒸气覆盖着的热带雨林。那雾气是雾霭还是沼气?灰原雾海中更是时不时凸现出异样的斑点。
我咬紧牙关,眼看即将到达目的地,便降低了飞行高度往前冲去。待飞近了才发现,刚才那些不知是雾霭还是沼气、一团团像云层似的东西,竟然是无数细微的昆虫。方圆三十英里宽广的“恶魔尿池”上空,漂浮着遮天盖日般的虫云!那虫云中有携带疟疾、登革热等致命病原体的蚊子和携带嗜睡症的乌蝇、毒蚋,还有那些口器就像利刃一样尖锐的大马蝇。唉,真是妖虫云集!
若不穿过这片妖虫横行的毒云,纵使“恶魔尿池”中深藏黄金、细埋宝钻,又或栖息着何种珍禽异兽、上古原人,对探险家来说都是毫无意义。但要清除这些生生不息的妖羽毒蚋,恐怕只有出动一个头戴面具,具有完善防化设备的工兵师团,花费数年时间才行。
这便是那位飞行员观察“恶魔尿池”后所得出的结论。接着,他又提到“恶魔尿池”的深处,有着一个巨兽墓场。各位读者,我想你们知道,类人猿生物及野象在死期将至的时候,会前往人类无法到达的密林深处静静地等死,而“恶魔尿池”正符合“杳无人烟”这一条件。以下这段记叙或许是作者帕拉弗·杨格的杜撰,我们姑且引用他在非洲游记《从刚果朝尼罗河源头进发》中的一段,来看看探险者对“恶魔尿池”的描述。
天气晴朗时鲁文佐里山是一个辨识方向的好目标,但此时下起了雨,水汽凝结的雨雾笼罩着天际,我们便只能靠双腿在密林中徘徊。伴随着泥泞、荆棘与蔓草的阻碍,我们向密林深处前进,时而像跳舞似的提起脚尖避开地上的那些蚁群,时而又跃入那些约有腰深的大象足印里。
突然,前方约百码处传来树枝折断的响动,一个赤色的生物似乎正在移动。是大猩猩!自从我来到刚果腹地深处,还从未见过大猩猩。兴奋之情难以言喻,我下意识地举起手中那只温彻斯特步枪,一个土人却倏地冲到我面前,阻止我射击。
“老爷,那只大猩猩是救命恩人。动手杀救星这种事儿,可不像英国老爷的作风。”
土人称呼那只大猩猩为“SoKo”。我看到那些土人竟会认识那大猩猩,惊讶之情不禁胜过愤怒。
“为什么不能开枪?这可是捕获大猩猩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您听我说,老爷。刚才掉进象洞时,磁针坏了,我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走出这片森林。但您看,老爷,那只大猩猩前进的方向告诉了我们答案。也就是说,从刚才开始,我们一直在往正北方前进……”
“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只大猩猩正在前往森林的坟场,它要去的地方就是我们要躲开的‘恶魔尿池’。大猩猩在下起雨时就会像它那样把手搁在头顶上,弯着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小时候,每次下雨都能看见大猩猩像被死神牵着似的一直往‘恶魔尿池’深处走。”
我一听见“恶魔尿池”这个词,脑袋里不禁嗡地一响。那土人说得没错,我们的确迷路了。密林外某个原始部落里的土人曾告诉我,“恶魔尿池”中弥漫着一团如雾的虫云,他们称之曰“Kungo”。想到这里,我顿觉寒气在脊背游走。如果那只大猩猩没出现,现如今我们也会像那只大猩猩一样,把手放在脑袋上,迷迷糊糊地前往死境。那只大猩猩的确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为前往坟场的旅人祈祷冥福。
之后,杨格就仓皇逃离密林,捡回了一条性命。如果他们继续往北前进,等待他们的会是瞬间就可以将人吞没的流沙地带。“恶魔尿池”的另外三面丛生着连巨蟒也无法自由穿行的气生根,即所谓“类人猿栖息地带”的巨型密林。然而,各位读者,你们可知有个日本医生曾踏进这片密林?他虽然没有活着归来,却奇迹般地留下了一份探险记录。这份记录由雪铁龙公司的文化部对外发表,接下来,我将用小说风格来复述这份记录。
葡属东非首府莫桑比克,此时正值雨水最稠密的雨季。
连日的阴雨简直要让人生锈发霉,黑人身上长出了白发般的丝状霉菌。湿气弥漫在莫桑比克城中。这座岛屿连续数日不停地洒落着豆大的雨点。
意大利迈德纳大学动物学教授奥克罗迪正坐在房间里等人。房间位于座间的研究室中,为防止蚊蝇肆扰而四处封闭。他神情焦躁,大粒汗珠从他的络腮胡子上滴落,那模样就像一条因闷热而不停喘气的狗。
“座间君,卡科到底要给我看什么?他说准保让我大吃一惊,说完就下船了……”
“先不告诉您,您好好猜猜。”
“是俄卡皮鹿还是大猩猩?”
“哈哈哈。若是那般普通,我们也不会当宝贝了。”
座间卖着关子,对奥克罗迪微微一笑。他三十而立,身形不高却有着一张大脸,眼神温柔如水。从肤色便可知道,座间并非纯血的日本人,而是一个多种族混血儿。他的父亲是个在亚丁做生意的日本人,母亲则是黑白混血的意大利人。座间结束医专的学业之后,没有留在日本,而是远赴重洋来到莫桑比克,从事热带精神病研究。
具体地说,他研究的项目包括亨廷顿舞蹈症[4] 与马达加斯加男性特有的Koro症[5] 。座间得到当地一位大富豪阿马洛·迈德萨的援助,建立了一家从事医学研究兼顾医疗救助的研究所。在当地黑人的心目中,座间成为了神明,而他决定将自己的一生献给这片土地。生于斯,死于斯,将那些苦难的黑人从愚昧的附体迷信中解救出来是他的生平夙愿。
座间常和卡科同赴莫桑比克内地考察,并有幸结识了奥克罗迪教授。这位教授刚在南非登陆便受到了座间的邀请。座间究竟要向教授展示何物?想必是一些能让教授也感到惊奇的东西。
话说到这儿,门口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黑白混血儿。他肤色浅黑,面相整洁精悍,肢体语言丰富,像野地里的羚羊般充满生气。
乔治亚·卡科——这个美籍猛男因捕获受保护动物并四处贩卖而广被业界所知,但他也因此触犯了法律变成了在逃人士。
卡科笑说“让您久等了”,右手按住大门,却没有跨进门槛。一转眼间,教授的视线顿被他手里牵着的那个“东西”给吸引住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完全出乎奥克罗迪的意料。那是一只世间少有的奇异生物。只见他一手提着单片眼镜,张着嘴,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是……有尾人!”教授喃喃说道。
那生物全身长着暗褐色的毛发,高四英尺左右,就像一个人类的儿童,但腰椎骨上却拖着条一英尺长的尾巴。从骨骼形状来看,那生物完全就是一个人类,但头盖骨内斜,仿佛被削去了一块,眉骨附近的上眼窝弓高耸,鼻子扁平,鼻孔很大,下颚骨异常发达,雄性特征十分明显。
先不说这些外形特点,有尾人身上传出的那股羊骚味可比黑人的体臭要浓烈数倍,让人无法忍受。怪味在闷热的房间内弥漫,奥克罗迪教授用手帕捂住鼻子,睁大双眼继续观察有尾人。
“嗯,性情十分温和啊,看来他已经和你们很熟了。”
“呵,您说得没错。”卡科吐着烟圈答道。
“那样看来,你们捉到他有一段时间了吧?”
“没有,七天前我刚把他带过来。其实多多落在我手里还不足两周。”
“多多……”
“是我取的名字,这位绅士就叫多多。”
“哦,呵呵。原来有尾人叫多多啊。”
奥克罗迪教授微笑道,他的眼中流露出一道迷惑的神色。野生物种,何况是高智能的类人兽类,用仅仅两周的时间就能和他如此亲密?
“对了,你是在哪儿捉到多多的?”
“你问是在哪儿捉到他的?”卡科若有所思,没有直接回答教授的问题,而是叙述起捕捉多多的经过。
“我们能捉到多多纯属巧合。我看了教授您发表的大猩猩定期躁郁论,便想到利用这个理论来捕捉成年大猩猩。”
奥克罗迪教授前年在学会中发表了一篇论文《大猩猩躁郁理论》,在学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大猩猩会周期性地进入忧郁、恐惧状态,发作时极具攻击力,非常危险,当大猩猩的苦闷积累到一定程度而无处发泄时,它会通过舔舐一种名叫蹄兔香的液体来缓和情绪。它是“蹄兔”的尿液蒸发后残留的一种黏液。卡科用蹄兔香当诱饵,在树洞上布置了一个陷阱。
“我在陷阱旁苦等了四个昼夜,终于在第五天上午等到了它,但我面前是茂密的草丛,一时无法看清那东西的样貌。树丛附近传来了啪嚓啪嚓的折枝声,无疑,那东西正在向陷阱靠近。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巨响,陷阱前腾起一团烟雾。成功了!一只活的大猩猩可值十万美元呢!我和土人帮手跳出草丛,谁知……那只本该掉入陷阱的大猩猩一见我们靠近,连滚带爬地跑了。”
“呵呵,掉进陷阱的不是大猩猩,而是多多吧?”
“您猜对了。我们发现它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了。”
“我想也是。你这个‘动物爱好者’肯定非常震惊。一开始它没有抵抗吗?”
“没有,它身上长了颗很严重的莓果痘[6] 。当时也不知怎的,我突然起了恻隐之心,立即拿出水银软膏给它擦。那颗莓果痘不疼了,它也不用像之前那样拼命地用身体去蹭树干,或者用脏兮兮的泥爪去搔,变得十分听话。
“多多一直盯着我的手,似乎很想要我手里那个装水银软膏的罐子。我想干脆把它带回去吧,就用那个罐子做饵,让多多服服帖帖地跟我来到了最近的部落。”
“原来如此,不愧是丛林通,才会想出这么个点子。”
奥克罗迪教授不禁钦佩起卡科。
“后来,多多经过座间医生的治疗,身上的莓果痘完全好了。还多亏了这个活宝,我和座间医生得以跟这间研究所的出资者迈德萨先生的女儿诺尔拉小姐相识,并且成了朋友。”
话说到这里,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门外,有张俏脸正向室内探视。俏脸的主人自然就是卡科谈及的诺尔拉小姐。这姑娘全身上下干净得就像一块洁白而又整洁的床单。她是座间的未婚妻,两人对人道事业拥有同样的热情。
“教授,请问您觉得多多是怎样的生物?我很想听听您的意见。”
诺尔拉小姐那明亮的嗓音让奥克罗迪教授感到十分悦耳。教授立马发表了自己观察后的想法。
首先,他指着多多的尾巴,称其为腰椎骨畸形,也就是所谓的“软尾体”。接着,教授又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多多身上覆盖的绒毛,他认为这种特殊的排列类似黑猩猩。而且多多后脑部分扁平,这和“黑猩猩秃头”(一种类人猿生理现象)十分接近,耳形也跟黑猩猩相似,还有它的眉毛,上眼窝弓高耸,这也是黑猩猩的特有表征。最后,教授发表了结论——多多是人类与黑猩猩的杂交种。
说到这里,教授突然改口,把手放在多多的头上,说道:“但是,这种‘小头’骨形证明它的头骨不发达,脑容量较小。也就是说,它的智商十分低下,与原人相近。”
原人?众人觉得十分诧异。诺尔拉小姐首先提问道:“您说多多是原人?但原人不是几百万年前就死绝了吗?”
“这都是假设。但我可以肯定,现有的人种资料中绝对没有如此低等的头骨。”
活生生的原人啊,拥有血肉之躯的原始人!这肯定是个会让自然学界为之沸腾的大发现。
但紧接着,问题又来了。多多从何而来?如果它真的是原人,经过数百万年的时间,它的体型为何没有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