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暗室里,只有屋中一角的案桌上燃起了一根蜡烛,耸立的烛火安静的燃烧着,烛蕊燃透后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小小的火苗散出朦胧的光,将四周照亮。太子踏进暗室后,直直走向横置在角落的木床,朦胧的烛光映在白色的床纱上,太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一侧的床纱,柔和的光倾泻进去,将静静躺在木床上的女孩裹进了暖融融的光晕中,秀黑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慵懒沉静,面容安详。
柔软单薄的里衣露出白净的脖子和锁骨,微微起伏的胸口微有节奏感,让人不禁会将她和沉睡的美人鱼联想在了一起。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处偏远的小山村里,有着一潭极其漂亮的蓝色湖泊,蓝色的湖水一年四季温热适度,有乡民路过湖边的时候看见湖底翻滚起了大小不一的水泡,遂跑回村将看到的情形告知众人,乡民们商讨后觉得,水下之所以会翻出水泡,是神明告知众人此地乃是福泽之地,有神明护佑着乡人,因此便落下了个神湖的美称。
偶然有一天,一个打马而过的少年见到这湖水的中央又翻起水泡,胆大的少年下马行至湖边掬起一捧湖水洗脸,温热的触感让奔波了有一段日子的少年倍感轻松舒服,他不顾乡民的劝阻执意下到了水中,决意要舒舒服服的泡个澡,湖中的水泡越翻越大,似是快要将少年席卷其中,乡民们见了后恐是天神发怒,四散逃回了村中,后来……后来少年就不见了。
乡民们带着砍刀锄头赶来的时候,湖水已经静了下来,只余下圈圈涟漪浅浅散开,有人猜测道是天神发怒将这位玷污了湖水清净的少年永远的留在了湖底,当然,也还有一种凄美的传说随之流传了下来,说是湖底住着的是一个极其漂亮的美人鱼,只是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沉睡了许多年,湖水翻涌的时候将少年卷入了湖底,他看到了美人鱼且被她的美丽所打动,少年挣扎着游了过去在美人鱼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少年用自己的生命唤醒了沉睡多年的美人鱼,化身成了湖神,再也不能离开湖面,却也和美人鱼得到了永恒的相守。
太子想到这里叹气道,“当人们面对问题的时候,总是宁愿相信其最美好动人的一面,面对美丽的事物,乡民们宁愿相信少年是因为唤醒了美人鱼而变成了湖神,也不愿意相信少年可能已经溺毙在了湖中,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少年已经泡完了澡,打马离开了……”
“这个传说我也听过。”床上的阿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歪头打量坐在床侧的太子和这间昏暗的房子。
“你醒了?”太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眼中的波澜更甚,涌出来的是讶意的惊喜。
“太子为何要这么做?”阿吟反手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她觉得他们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着实过于亲密了些。
太子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背后塞了一个靠垫,像是照顾一个病人那样体贴入微,毛茸茸的脑袋擦过阿吟的颈侧,她不适的偏了偏身子,又问道,“太子?”
“阿吟,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会帮我么?”太子背过身,面容隐在了烛光照不进的黑暗里,声音平静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阿吟有一瞬的讶然,太子也会需要她帮忙?
“我不想逼你,可是我想留住你……”
“太子想要我做什么?”
“用你拿起古吟的手,替我斩断日后继位时所有的牵绊。”
“太子高看我了。”阿吟苦涩的笑道,原来救她不过只是为了利用她,或者根本谈不上救,这出假死戏,本就是他为了将自己据为己用而编导的。
“或是我将你并未死的消息公之于众,看着护女心切的丞相大人将会如何对付你们一家?”赤裸裸的威胁。
“你……”
“秋婉吟三天前就已经死了,死于东宫的地牢中,你是裘影,和古吟一样,是我手里摄魂的刀,为我所用,替我斩去隐在暗处的敌人,阿吟,你做的到么?”太子徒然的转变让她措手不及,凌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把无用的工具般冰冷,徒转的语峰刺骨冰凉,阿吟抬手拢住膝盖,望着被绢帕裹住的手掌又是一怔,呆了半饷,才干干的开口道,“我做不到,我连古吟剑都驾驭不了……”
太子欲提步离开,“这些日后再论也不迟,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送你出宫。”暗门渐渐合上,余留下阿吟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发怔,头埋进膝盖里,白色的里衣被泪水浸湿,她无力对抗太子的胁迫,在他眼中,自己就是和古吟一般无血无肉的存在,梦里听他说起那个传说时,原以为他们会有一样的观点和想法,其实不然,在日后他将会是驰骋江山的帝王,而她依旧只是一粒不知将会被风带往何处的尘沙。
翌日,太子如约的来到暗室,看到抱膝歪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女,心中泛起一丝不忍。太子的手中托着一套黑色的侍卫服,他走到床边将衣服轻轻放下,对着床上的阿吟道,“换上衣服,我带你出宫。”
“恩。”阿吟轻轻应着,身子却没有挪动半分。
“我在外面等你。”太子说完提步离开。
半响后,暗室的门由里侧被推开,着一身黑色侍卫服饰,腰束短剑,头戴高纱帽的阿吟走了出来,长长的黑发被挽在脑后藏在了帽子中,清秀白皙的脸还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不适感,微蹙的眉,冷淡的眸。若不仔细瞧阿吟清冷的眉眼,倒真像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侍卫。
太子围着阿吟绕了一圈打量着,黑色的衣袍穿在她的身上略显宽松,身形也越发的清瘦,转到阿吟身前的时候,他伸出手替阿吟将腰间的佩剑束好,小声道,“会骑马吧……待会跟在我身后,记得不要抬头。”他突然伸出手轻柔的抚弄阿吟苍白冰冷的侧脸,将一撮俏皮的发丝挽到耳后。
阿吟呆怔的任由他摆弄,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却使她暗自心惊,太子温柔亲和的一面她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多半是他和太子妃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如此。此刻近在咫尺安静的看着他的容貌,已没有了最初的那份畏惧和胆怯,她反而觉得,太子是个喜欢将心事藏于心底而不露于表相的人,身在帝王家,就注定不再只是一个普通人,权谋和心机无论是少了哪一样,都或许会被抹杀的丝毫不剩。
“在想什么?”见她盯着自己沉思不语,太子奇道。
“没有。”阿吟慌乱的瞥开眼,觉得有些好笑,如今自己的命运都握在他人手里,又有什么资格替那人担心。
“那走吧。”太子抬脚走在前面。
阿吟连忙跟上,“恩。”
月上树梢,寒风习习。
太子骑着马带着一队侍卫出了东宫,踏着长长的青色沥石路,两侧高高的围墙耸立着,骑马行走于阴影间被黑暗笼罩全身的阿吟闷着头跟在太子的马后,哒哒的马蹄敲打着阿吟的心弦,虽然知道太子定然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却还是被紧张感充斥着四肢,她抬眼小心翼翼的瞧着前方那抹青色的背影,心绪微定,跟在这样的人身后,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会有办法解决的吧。
队伍一路出了南门,未遇到过任何阻拦。太子将她带到了黎城偏远的边角,百米外是一间极其简单的客栈,侍卫上前将准备好的衣物和钱银还有缠满白布条的古吟剑通通交到她的手中,便退了下去。太子看着一手提剑,一手拎着包袱的阿吟打趣道,“这么看还颇有些游侠的风骨。”
“恩。”阿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轻声应着。
太子抬头瞧了一眼月色,叹道,“从此地出发南下到剑之都郡城,那里也有一个游侠名为剑如命,他是我的朋友,喜欢钻研铸剑之道,在此方面也颇有些作为,他答应过我会帮你重新铸造古吟剑,且帮助你提高内力修为。阿吟,你需跟他好好学习,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我明白。”
太子翻身上马,没有过多的叮嘱便策马扬尘而去,心中汹涌的翻腾着像是怕再多停留一秒,阿吟望着策马离去的背影,只到他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才转过身,向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