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晋缩在一个拐角处,他记得小时候有个漂亮的女人一直牵着他的手,那个女人有的时候会很温柔,有的时候却又很暴躁。
好像从自己记事起,她便一直存在在他身边。她好像很讨厌他的父亲,每次父亲来看他,她都不高兴,虽然脸上还是笑着的。
她会笑的格外温柔,只是手中的帕子却被攥到变形。父亲离开后,她便眼神狠戾的瞪着他,并用指甲掐他肚子上的软肉,那一片通常都是青紫的。
他不敢哭,因为有一次他受不了疼痛哭了出来,她用柳枝抽的他下不来床。只是每次被这样对待过以后,她便会很愧疚,对他更加温柔。他喜欢她对他的温柔,所以他不介意。
她清醒的时候,看着他身上的伤痕,也会抱着他说,“对不起,晋儿,若下一次我这么对你,你便叫我小姨。”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哥哥总是对他一副嘲讽的表情,明明是哥哥先来偷看他的,每次他带着父亲做的玩具去找他,都会被辱骂。
小时候他不懂,长大后他明白了,因为父亲把作为一个父亲应有的疼爱全部给了他,哥哥只是在嫉妒,而他的作为则更像是一种炫耀,一种施舍。
别人都说那是他的母亲,可是那个女人却说,她不是,不准许他在没有人的时候称呼她母亲。她说她是他小姨。
年少贪玩,不爱舞文弄墨,偏偏喜欢拳脚功夫。每每逃学去学功夫,一日,被一伙人绑走了,那几人将他丢在山洞里,不给他东西吃,也不给他水喝,他蜷缩在哪里三天。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她从天而降,像一道光照亮了他。那是她第一次生气,她打了他一巴掌。久未进食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惊人的力量,耳口出血,人也昏聩过去。
那是一种濒死的感觉,像是在母体内被羊水包裹的甜美,他沉浮了几日,才醒来。印象里的她总是干净美丽的,带着淡淡的微笑,而迎接他的是一个眼睛红肿,发钗凌乱的女人。
他想问她怎么了,却被她的哭声打断。那是第一次,他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么直接的面对了那残酷的真相,入一桶冰水兜头浇下,遍体生寒。
他站在那从未去过的地方,听到了他的身世,也明白了她对父亲的厌恶。那些绑匪是害死他母亲的人派来的,他一直尊敬的哥哥,便是他的仇人。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非常沉重的打击,女人指着他母亲的棺木道“你知不知道你母亲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才把你生下来,你不好好去听夫子上课你想做什么!你母亲希望你成为一个清正廉洁的大官而不是一届武夫!你是要对不起你母亲的牺牲吗!”
女人的声泪俱下让他惊惧不已,他没有见过女人如此失态的模样。这让他觉得难受,他怔怔的看着那具冰棺,里面的女人微微笑着,与他的脸几近重合。
他靠近时会有一种求i的感觉,那是血脉流通的亲切感。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他是从这个女人的肚子里出来的。这个事实击溃了这个少年,他跪在那冰棺前,下决心要好好听课。
随着少年一天一天的长大,他的面相出人意料的像他的母亲。她看着他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时候她的性格已经接近扭曲。
如果有一点不如意便是一番斥责。那****又想起那个教他武术的武师,便趁着下课,去偷偷拜访了他。
回来却见到了面色青白的她,她表情扭曲,将他提到他母亲的墓前。她依然像多年前一样,用一根柳枝抽打着他。
那是很痛的,只是她的声泪俱下已经令他厌烦,他紧咬着牙一声不吭,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一滴一滴的落下。
他的背上已经出血了,柳枝也换了一根又一根。冰棺里的女人温柔的看着他,他突然觉得不能忍受,他突然站起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面色一样的铁青,一脉相承。
他们对视了许久,终于还是她败了,她投降了。她颤抖着手给他上药。开口问道“从明天起,我教你武术。你的功课不能落下。”
他记得他去参加春闱前一夜,她给他送了夜宵,在他书房里犹豫许久也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她是在担心他,可不知道怎么开口。
揭榜那日,她心神不宁,茶盏都打翻了好几个。他夺取功名她十分高兴,半夜时他发现她去了他母亲墓前,与她母亲说他的成绩。
后来,他的杀母仇人将手伸到了他的婚事上,她终于忍不住报复起这个家族了。
他睁开眼睛,仿佛她还在他面前,眼尾含笑与他轻声说话,二人言笑晏晏。可睁开眼睛,便又是她决绝的模样。
陆听雨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林晋的眼角滴下一滴泪来,她想林晋一定还是记得的,别人都被改变了,只有林晋他一切都记得。
林晋睁开眼睛,对上了陆听雨的眼神,他的眼睛依然与以前一样,温凉干净,只是送上的却是一个傻笑。
他只会说“姐姐,我要吃糖。”
可是梦里的他还在流泪。他不愿意面对这个没有晴的世界。他宁愿做一个疯子。这可能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陆听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