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毫无意义的奔波,我拖着疲累的身心回到住的地方,一心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然后安静的睡着或者失眠。
打开门,房东大妈和她老伴正坐在沙发上闲适的看笑傲江湖,我看着电视里李连杰飘逸的轻功,暗想要是自己会点的话此刻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房东大妈见我倦怠到居然不和她打招呼,稍有不满,主动放下手里缝补的东西和我打起招呼来:“回来啦,小烨。”
我点点头。
她见我反应不大,很是不满,又问道:“你的房租什么时候交啊。”
我又点点头。
她很诧异我这个点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她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是无法用点头来解答的。可是我实在是累到不想张口,于是这个问题暂时也被搁浅。如果她一定要我给个解释的话,我会说这个点头的意思就是房租你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交。
我的一直沉默深深伤害了大妈的自尊,她自问沦为租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拽的房客,当即脸一拉,也不顾电视里李连杰和林青霞正打的尽兴,指着我说道:“年轻人一天到晚这副德行,一点精神都没有,我看你还不如死掉算了。”
我仔细聆听她的这番话后鄙夷的摇摇头,想你这种粗俗而没有气势感的言论跟我老妈当年教育我的那些演讲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我承蒙家中老母关照听了小20年的演讲也就这副德行,你今天随便说说我就能改掉?想到这我轻叹一声,又是点点头。
大妈见我点头,彻底无话可说,开始担心我会不会把她的劝说当场实施。我见她嘴张半天一言不发,开始担心她是不是被我刺激到脑溢血。
正在我和大妈彼此为对方担心的时候,她老伴忽然跟着电视里的人一起唱起来:“沧海一声笑,涛涛两岸潮。”顿时现场气氛无比紧张起来,我和大妈俨然就是两位武林高手剑拔弩张准备动手。我们这边一直僵持着,而她老伴兀自唱着,还时不时高兴的打打拍子,比我无视大妈还要无视我们。
我看大妈一直没动静正寻思着敌不动我不动,她老伴却忽然冒出一句:“这东方不败也是的,一开始就告诉令狐冲喜欢他不就好了嘛,非要搞成这样,想这娃也不是不漂亮。”
我一听这话相当无语,想老爷子你在这沧海一声笑笑了半天居然连东方不败的性别都不知道,你这笑的是个什么劲。
大妈估计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立刻对老伴说:“你知道个屁,东方不败是不能和令狐冲在一起的。”
老爷子诧异,问:“为什么?”
我正想着果然还是大妈对情节比较了解,谁知道她来句:“因为东方不败是有钱人家女儿,令狐冲是个毛头小子,没钱又没权的。”说完不忘看看我,意思是你小子同上。
我听了更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人家东方不败明明是个公公大妈你何苦要把她成什么大家闺秀,令狐冲明明是男一号,怎么被你这么一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大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继续说道:“你没看东方不败都只敢偷偷见见令狐冲吗,两人虽然深深爱着对方,但是东方不败要女扮男装考功名。”
这话说完我已经是满头汗,想大妈你无缘无故把东方不败替换成祝英台是何苦。笑傲江湖这部电影我也看过不下20遍,从来就不记得里面有任何关于考功名的镜头。
老爷子就是老爷子,并没盲目相信大妈的扯淡,抱着自己的观点说:“也没说东方不败是大家闺秀啊。”
大妈听完嘲讽的噗嗤一笑,说:“不是大家闺秀她天天捏着绣花针干嘛。”
我惊讶的看着大妈,心想人家东方不败的针是拿来缝人的好吧,照你这说法令狐冲要是使了绣花针那他也是大家闺秀。
老爷子听了也是噗嗤一笑,说:“你扯呢,她那是武器。”
大妈一听极度不爽,当场变身东方不败,拿起刚缝补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抽出针来,说:“我这也是武器。”
老爷子看看锐利的针尖,又看看自己的细皮嫩肉,意识到自己和令狐冲存在一定差距,便坐下,镇定的说:“你说的完全正确。”
于是大妈笑笑,满意的坐下又缝补起来。
我亲眼目睹这场惨无人道的镇压,觉得这些人真是闲极无聊,转身正要上楼,大妈忽然又叫住我:“对了,小烨,上午有人找你。”
我一听顿时绷紧神经,问:“男的女的。”
大妈答道:“女的。”
我问:“是不是白白的?”
大妈答道:“是有点白痴。”
我立刻确定这个人就是桂花,问:“她说什么了吗。”
大妈说:“就说找你。”
我问:“没说干什么吗?”
她答道:“好像是说什么双宿双飞。”
我说:“那她现在人呢。”
大妈答道:“不清楚,听说你不在她就走了。”
我哦了声,陷入沉思中。
大妈见我终于开口,非常激动,立刻抓住这个机会问:“你的房租到底什么时候交。”
于是我再度沉默,点点头,留下近乎抓狂的大妈上楼而去。
回到房里我脱掉捂我一身臭汗的外衣,打开空调,从冰箱里拿出罐饮料喝起来,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不是冰箱空了?”桂花问。
我答道:“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是的,但这个不是主要问题。”
桂花想想,又问:“是不是感觉自己上年纪了?”
我答道:“你这么说我觉得好像也是的,但这个也不是主要问题。”
桂花又想了起来,我却忽然明白过来,猛的站起身来,问尚且在冥思苦想的桂花:“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看看我,说:“我一直在这啊。”
我说:“扯,大妈不是说你走了吗。”
她说:“我从前门走到后门进来了。”
我说:“你在这干什么。”
她说:“找你啊。”
我说:“找我做什么?”
她说:“你不是在找我吗?”
我问:“你怎么知道?”
她说:“我爹心灵感应我的。”
我听完心想这个世界真是要扯有多扯,心灵感应还能感应到人。但是现在扯不扯我暂且不管,只要把桂花带到她老爹那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于是我对她说:“那我们赶紧去找你爹吧。”
她说:“不急。”
我说:“你老爹都快急疯了。”
她说:“他本来就不精神。”
我一听心想你们父女到底有什么仇恨非要互相说对方神经病,虽然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是神经病,但是这么直接的话我当然不能说出口,只能含蓄的为胡自诸辩解道:“他也是爱女心切。”
桂花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突然对我说:“我要和你去个地方双宿双飞。”
我听后有点惊恐,想这小妞还没从跳楼情结里回复过来呢,便劝解道:“何必呢,我们这不都过的好好的吗。”
她哦了声,然后低头沉默不语。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什么时候从市三院跑出来的。”
她答道:“很久以前。”
我问:“那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她答道:“很久很久以前。”
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书?”
她答道:“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一个作家最得意的事莫过于和别人谈论自己作品的优点,就像母亲最爱和邻居谈论自己孩子的长处。此时此刻我便带着这种得意问:“你喜欢书里的哪个部分。”
她答道:“所有部分。”
我听的心花怒放,想自己辛苦这么久终于遇到伯乐,谁知道她忽然又冒出一句:“因为所有部分看起来都差不多。”
伯乐一句话又把我打回原形,我为自己辩解道:“因为生活是平淡的。”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说:“你本来就是个平淡的人,只是总写扯淡的话。”
我说:“你没真正的理解我,我只是不想太出众。”
她说:“你本来就是个大众化的人,只是总写出众的话。”
我说:“看来你是真正的理解我,但是你就不能说点我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吗。”
她想想,说:“你大概以为自己是个不打呼的人,但是其实晚上睡觉会打呼。”
我一听想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是这个我不知道的东西和我们现在所谈及的东西真是相差甚远,我实在不明白她又是如何把这两者给联系到一起去的,便问:“打呼和我的人格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也不想就说:“从你睡觉只顾自己打呼而不考虑别人能否安睡的情况来看,你的人格已经败坏到一定程度。”
我再度佩服她在语言方面超出常人的天赋,暗想这样一个超常的女孩怎么会为一本书而疯掉。其实疯狂这东西根本没有底限,只要你举动稍微异于常人,都会被当做不正常来看待。在这点上我是深有体会,不过我还没有疯狂到被送去疗养的地步而已。
她见我沉默,走到我身旁坐下,轻轻抓住我的手,说:“就是这样一双手,写出让人疯狂的文字呢。”说完把我的手缓缓送到嘴边。
我一看暗叫不好,她一定是因为看我写的东西而疯掉对我怀恨在心,想要啃掉我的手让我再也写不出来东西以消心头之恨。我刚要把手抽出来,她已经把它送到嘴边,轻轻的吻了一下。
她的吻仿佛触及我灵魂深处某个地方,让我有种微醉的沉迷感。那一瞬间我又回想起当初问自己的那个问题:“如果我喜欢她呢?”她闭上双眼亲吻我的手时,一切都显得前所未有的美好起来,如果这个不是感情,它又是什么。我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问:“你这是干什么。”
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我听了很是遗憾心想虽然你很喜欢但是这个我暂时无法送给你,因为我自己还要再用几年。看着她微笑的脸我忽然又想起初次相遇的夜晚,问道:“其实你不是在按摩院上班吧。”
她看看我,问:“你很在意这个吗?”
我摇摇头,说:“只是好奇。”
她看着我犹豫不决的眼神,叹气道:“还是在意的吧。”
我双手攥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她被我看的有点不习惯,低下头逃避我的眼神,问:“你在意的是什么。”
我说:“我在意的是你最在意什么。”
她答道:“我也不知道最在意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很在意你。”
我说:“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我的?”
她答道:“看到你书的那天起。”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呆住的表情下,点点滴滴的感动正慢慢涌上心头。我看着桂花无邪的眼睛,轻轻把她搂进怀里,害怕她忽然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任凭我反复找寻也无法再见。
桂花安静的等我拥抱完,然后再次提议:“我们双宿双飞吧。”
这句话一出口刚才的满屋浪漫不翼而飞,虽然我对桂花的感情已经发生由量变到质变的转换,但是目前我还不想和她一起跳楼身亡。我看看她,说:“别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不要操之过急。”
她说:“我说的双宿双飞不是跳楼。”
我说:“其他的也不行,开煤气啊卧轨啊什么的都不行,先活段时间,实在受不了生活了再双宿双飞不迟。”
她说:“我说的也不是这些。”
我说:“难道你要喝农药?现在农药质量不好,喝了死不死都很难说,最怕喝成个半死不死,到时就有罪受了。”
她说:“我说的不是一起死,是真正的双宿双飞。”
我一听,也认真起来,忙掏掏全身上下所有口袋,只掏出来12块5。我看她正看着我发呆,说道:“发什么呆啊,看你还有多少钱。”
她也有模有样的掏起来,可是她这件连衣裙从上到下我就没能发现一个口袋。掏完她看看我,说:“没有。”
于是我把12块5举给她看,说:“你看,我这有12块5,如果我们双宿双飞了能活几天。”
她想想,问:“一包烟你能抽多久。”
我说:“全神贯注抽的话大概1小时。”
她说:“那就能活1小时。”
我说:“对,但是如果我们不双宿双飞的话,能活几天。”
她又想想,说:“那要活段时间。”
我说:“这样一对比,你觉得我们还该不该双宿双飞。”
于是她沉默。
我说:“别这样,其实只要在一起,在哪都是双宿双飞。”
她听完说:“有道理,那我以后就在这睡了。”
我见她如此实际如此直接,暗想现在年轻人果然太乱,还没确定恋爱关系就先同居,这样下去难免奉子成婚,忙解释道:“双宿双飞不一定就要睡一起的。”
她听完想想,说:“这样啊,那你睡地板,我睡床好了。”
我们交谈至此,基本已经和刚才所说的主要问题脱节。奇怪的是我们并没感到一丝不协调,只是沉浸在相互交谈所带来的平静之中。和她说话时,我总感觉自己是面对一个完全纯净的存在,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污点。这种感觉是我一直努力追寻却从来不曾得到过的,本来我的交际圈就不广,和那些人说话时总要顾忌几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和桂花则不存在,什么都可以畅通无阻的说出来,虽然有时说的完全是屁话。
天色渐晚,外面慢慢黑下来,桂花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像是有心事。
我问:“晚上不去上班了吗。”
桂花答道:“不去了。”
我问:“不要紧吗。”
她答道:“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说:“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
她说:“我不是焦急,是有点紧张。”
我问:“紧张什么。”
她说:“和你双宿双飞是我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我能不紧张吗。”
我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
她说:“性质不同。”
我说:“性质再不同性还是相同的。”
她说:“我追求的不是过程,是结局。”
我说:“所以你是女人,男人就不一样,男人追求的不是结局,是过程。”
于是我们不再言语,静静等待天完全黑掉好双宿双飞。而天真正完全黑掉的时候,我们又期待它赶快亮起来。所以说人真的是很矛盾的存在,总是这样无限循环的盼望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发生。可悲的是在盼望这两种情况发生的时候,我们是站在完全不同的两个立场。简单点来说,就是我们每天都在自己抽自己的嘴巴,有时是因为自己太对不起别人,有时是因为自己太对得起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