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感到宽慰的是老车和赛牡丹。从樱桃的举止中,他们看得出来乔海洋把该说的话都跟她说了,他们相信,长痛不如短痛,过了这一阵子,樱桃会好的,她会像这山里的所有姑娘一样,说婆家,出门子,过几年,抱上个大胖小子,那时候,她会把乔海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在山里,战士们看到的都是两天前的报纸。邮递员每天上山一趟,骑着一辆绿色的自行车,他走之后,宿舍里总是一片沉寂,收到家信的人在喜悦地读着,没有收到的就躺在炕上愣神,这种情景持续半小时之后,再恢复到喧嚣、混乱之中。
这天,叶晓帆的那封信终于寄到了!中午,乔海洋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刘北上就拿着一封信喊着迎了上来:“海洋,你的信!北京来的!”
乔海洋接过来一看,是叶晓帆家的地址,心跳立即加快,他连忙撕开,跑到一旁去看。
刘北上跟了过来,笑着问道:“是叶晓帆的信吧?我早就说过,你别急,早晚她得给你来信,你们俩,是打不散的……”话没说完,只见乔海洋猛然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远处,脸憋得红红的。
“怎么了,海洋?”刘北上忙问。
乔海洋拿着信,失魂落魄地站着发愣。
“海洋,怎么了?”刘北上感到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乔海洋一言不发,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天,乔海洋没有吃饭,到了晚上,发起了高烧。刘北上找来了卫生员,给他开了药,吃下药,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
第三天起来,乔海洋像变了一个人,无精打采,神情恍惚,到小卖部买了一瓶香蕉酒,独自走到野地上,全喝了下去;等刘北上和楚聚杰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从此,乔海洋迷上了酒,几乎三天两头要喝醉。这天,他又在外面一个人喝酒,被刘北上发现,一把将他的酒瓶抢了过来,怒道:“海洋,你不要命了!”
乔海洋低声说:“你别管我!”伸手要抢。
刘北上猛然把酒瓶摔在地上,怒道:“你他妈的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为一个叶晓帆,你至于吗?”
“我、我心里难受!我难受!”乔海洋的眼泪又涌上来。
刘北上已经知道叶晓帆和他吹了,他也为叶晓帆的无情感到气愤,但是他更看不上乔海洋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他气得大声说:“你难受个屁!”说完一把拉起乔海洋,把他扛起来,“跟我回去!”
乔海洋在刘北上肩上打着他,喊道:“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他妈的就废了!”刘北上扛着乔海洋走去。
乔海洋的事情不久就传遍了全连,范学东对乔海洋的表现非常愤怒,他扬言,如果乔海洋再不参加军事训练,就把他赶回三连喂马去。
郑红梅也听说了他的事,来问刘北上,刘北上一口否认,说乔海洋就是感冒,根本就不是因为叶晓帆。
可到了宿舍,见乔海洋躺在床上发愣,刘北上拿起了两套护具把他拉到操场上。
“穿上!”刘北上恶狠狠地对他说。
乔海洋白了他一眼:“不穿!”
刘北上用枪逼着他,说:“让你穿上你就穿上!”
乔海洋把头转到一旁:“我没心情,你要练刺杀,找别人练去!”
“我就找你练!”刘北上猛然用枪捅了乔海洋一下。
乔海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干吗呀?”乔海洋喊起来。
“干吗?我想揍你!”刘北上又用枪捅了乔海洋一下。
乔海洋怒道:“刘北上,你别来劲!”
“我就来劲了,怎么着?有种你敢拿枪和我打?”刘北上依然用枪指着他。
乔海洋瞪着刘北上,依然没有动。
刘北上出手又刺了乔海洋一枪,比上一枪还狠。
乔海洋急了,拿起枪,向着刘北上刺来。
操场上,二人开始了厮杀,引来一群人在一旁观看。
乔海洋猛然一个突刺,大喊一声:“杀!”将刘北上刺倒在地。
周围的人叫起好来。
刘北上从地上爬起来,摘下了头盔,对乔海洋咧嘴一笑,说:“行,海洋,你这人还有救!”
乔海洋愣愣地看着他。
“走,吃饭去,我买了两个猪肉罐头!”刘北上搂着乔海洋走去。
边疆的供应相比内地要好一些,连队的小卖部里可以买到猪肉罐头和牡丹烟。猪肉罐头一块多一瓶,打开上面一层白油,放在饭盒里一化,香味扑鼻。刘北上把饭盒往乔海洋面前一放,说:“来,多吃点,补补!”
补什么?刘北上也没说,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有什么可补的?就是解馋开心呗!“我说,你也别给叶晓帆写信了!”刘北上把一口大肥肉放在自己的嘴里,边吧唧嘴边说,“她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让你别找她,你再给她写信,有什么意思?”
乔海洋辩解地:“可她总要告诉我理由呀。”
“她要是想告诉你,不就早跟你说了吗?”刘北上把肉咽下去,瞪起眼睛说道,“肯定是她有难处,不想告诉你,你还非要问?人家已经明确表示,和你分手了,你就别问什么理由了,把她忘了得了!”
乔海洋没答话。
“海洋,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能让一个女的,把自己给搞垮了!你要是真那样,我也会看不起你!”刘北上用勺子指着乔海洋说。
乔海洋拿起饭盒来,使劲舀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大口嚼着。
这些天,叶晓帆一直心神不定,她惦记着乔海洋,真想到边疆去,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是,真见了他,她又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晓帆,来,我帮你拿!”下班后,庄会生来接她,伸手要帮她拿饭盒。
“不用!”叶晓帆急忙往前走,她不愿意让厂里的人老看到庄会生和自己在一起。
庄会生知道叶晓帆的心里还想着乔海洋,他决定和叶晓帆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让她正视现实。
“晓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乔海洋!”在叶晓帆的家里,庄会生坐在她的对面,低着头说道,“你拒绝我,也是因为有他,可是,你和乔海洋再合适,他在东北,你在北京,这也不可能!你怎么这么不现实呢?”
“我自己的事情,你别管!”叶晓帆说。
“我不管,你能进工厂,能留在北京?”庄会生抬起头看着她,提高了嗓音。
“你帮了我,我就要跟你好?”叶晓帆的眼睛直瞪着他。
“我、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庄会生躲避着她的目光,“我就是奇怪,你为什么不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叶晓帆看了看他,说:“庄会生,你不要逼我,好吗?我现在就想一个人冷静地呆一阵子,我不想交朋友,也不想又谈什么恋爱!我刚受了伤害,我心里烦,你知道吗?我心里烦!”
庄会生见叶晓帆眼泪涌了上来,忙说:“好,好!你别急,我不逼你,行了吧?”
叶晓帆看了他一眼:“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到工厂接我!”
看着叶晓帆坚定的目光,庄会生只好站起来,走了出去。
回到家里,庄会生一进门就躺在床上,泪水哗哗地流下来。他感到伤心,感到委屈,不管自己怎么做,叶晓帆都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这孩子,怎么也不脱衣服就睡觉?”王妈走进来,见到他躺在床上,忙说。
庄会生赶紧把脸转到一旁。
王妈过来给儿子脱鞋,见到他脸上挂着泪,惊讶地问:“哟,你怎么哭了?孩子!你怎么了?告诉妈,你怎么了?”
庄会生忙擦了擦泪,说:“没什么!”
“你不舒服?是不是病了?”王妈上前摸着他的头。
庄会生推开她:“我没事!妈!”
“那你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上了?”
“我没哭!”
“还没哭!我都看见了!”
庄会生把头扭到一旁不说话。
王妈往前凑了凑,说:“是不是和晓帆生气了?”
庄会生没说话。
王妈叹了口气,说:“晓帆从小娇生惯养的,有什么事,你多让着她!她爸爸走了,妈妈没在家,就她一个人,怪可怜的!”
“妈,不是这么回事!”庄会生喊起来。
“那是怎么回事?”王妈问道。
庄会生停了一下,忽然说:“妈,您当初不该给他们家当保姆!”
王妈一愣,问道:“我当保姆怎么了?”
庄会生看了看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你说,我给他家当保姆怎么了?”王妈追问道。
庄会生猛然坐了起来,说:“她看不起我,看不起咱们家!”
一句话,让王妈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愣愣地看着儿子。
庄会生看着母亲,感到自己把话说重了,用手抱着头。
看着儿子,王妈的眼泪渐渐涌上来,说:“会生,你不是不知道,你爹当年死得早,我带着你们几个孩子,拉了一屁股债,家里没吃没穿,看着你们几个孩子饿得嗷嗷叫,我怎么办?我想出去给人家当老妈子人家都不愿要,嫌我家里孩子多,拖累!是人家叶家看着我可怜,让我去了他们家,给了我每月三十块钱的高工资,凭着这三十块钱,我才把你们几个拉扯大!”
庄会生低头哭泣,他感到自己对不起母亲。
“现在,你嫌我给你丢人了,让别人看不起了!”王妈也抬高了声音,“可是,我当初能有什么法子?我哪会想到,你会喜欢上晓帆,要和人家交朋友,如果我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咱们就是全家饿死,也不会去他们家当老妈子!”
庄会生猛然抱着母亲,哭起来:“妈,您别说了!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