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队长为了稳定军心，还时不时的把黑子打发出去，在汽车围成圈的宿营地转上一圈，让所有的军人都看到他无所畏惧的身影，传达出自己胜券在握的决心和信心，黑子就是他的代言人。
黑子又一次下去巡视的时候，羽队长在酒精的作用下，情绪有些感慨。看着窗外连成线条的雨，打在车头上叮叮当当的，就像在奏乐。想想车队面前的处境，豪迈之情悠然儿生，就摇头晃脑的吟诵起毛主席的诗：“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咣当”车门被打开，黑子带着一身的雨水雾气，就像从蒸笼里钻出来似的上到车里。
羽队长停下还没有吟完的诗，两眼一直盯着黑子身上萦绕的雾气。黑子双手举起雨衣的前襟搭在车门上把雨挡，人从雨衣底下雨水不沾的钻了车里，随手把雨衣挂在倒车镜上，手进来车门也关了。
一气呵成的动作干净利索，哪像喝了酒的人。羽队长好奇的打量着黑子有些不可思议，刚才下车的时候，他还有些笨手笨脚的站不稳，眨眼的功夫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黑子看到羽队长出神的眼神，有些惊奇的问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帅哥？”黑子边说边做了一个女人用兰花指点着腮的动作，还挤眉弄眼的故意出洋相。醉意朦胧的羽队长一看黑子的表现，嘴里“咦……咦……”了几声，浑身打了几个冷颤，酒也醒了几分，摇着头骂道：“你恶心不恶心，五大三粗的像野牦牛还装嫩，叫人活不活了？你不是喝醉了吗？现在怎么好了？”黑子一听“哈哈”的笑了几声说：“我喝醉了？才喝了一瓶酒我就醉了？笑话。我才开了个头，你今天可得管够，不许耍赖。你刚才在车里哇哩哇啦在背毛主席的诗，是不是？如果我喝醉了怎么能知道？咦……你不是说要自己作诗的吗？怎么没动静了？”说完他用挑衅的目光看着羽队长。
羽队长被黑子一激，为了不让他抓住话把，也毫不示弱的说道：“我是想温习一下诗的感觉，找一找灵感，你以为我作不出来吗？这几年我写了几本子的诗，只是你没文化熟视无睹。我……”“我什么我？”黑子一听羽队长又要偏离正题，就打断他的话，愤青的说道：“能作你就快些作，别绕来绕去的把我往沟里带。今天我看在你酒的份上，给你娃个面子，就听你胡扯胡扯。反正下雨没地方去，想躲你也躲不开。”“去你的。”羽队长呵呵的笑着说：“多谢你给我的面子，朝里没马驴也得当差，别无选择啊！就算我对牛弹琴，浪费一会感情，总比没有强啊。”黑子一听正想发作，羽队长急忙用手放在嘴上一嘘，让他安静就是。黑子知道他开始酝酿了，就很很的瞪了他一眼，静静的等待他的大作。
羽队长双目紧闭摇头晃脑的在思考，右手伸出食指，随着头也在划圈。一副故弄虚玄后，激昂的吟唱道：“人生不过几十年，电光石火一瞬间。末使暮年空遗憾，峥嵘岁月吾争先。荒蛮冰雹大如拳，命如草芥风雨狂。关山飞渡只等闲，跃马扬鞭屋脊上。保家卫国成英豪，血染疆场终不悔。自古人间苦无边，成败得失回头间。为国尽忠马革裹，不想青史留美名。豪气壮志……”
“行了行了行了。”黑子不耐烦的骂道：“说上几句就行了，还没完没了？看你那谋不得的样，不就能说几句诗吗？啥事做个差不多，过分了就会烦人，懂不懂？”羽队长正在兴头上，被黑子这么一闹腾，一时回不过味来，傻呆呆的看着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黑子一看羽队长静止在一个表情上，举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坏笑着说道：“你别吓我，你要是疯了，这里可没有神经病医院。咱们说点别的，说些我也能知道的事，好不好？”羽队长回过味来后，他出奇的没有骂黑子，而是把双手指头锁在一起，抬起来抱住后脑勺，使劲的伸了个懒腰，侧头望着黑子说：“好啊，你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黑子取出两根烟点着后说道：“我们家乡凉州城咋没有西城门楼子？是这么会事，你知道吗？”羽队长不假思索的说道：“在嘉峪关。”“啥？”黑子一听吃惊的一个趔趄，差点没有跳起来，说道：“嘉峪关？嘉峪关离我们那里有上千公里路，怎么会到那里去？你再胡说八道也不能太胡说八道吧？你脑子没毛病吧？听你这话咋吓人到怪的。”羽队长哈哈的笑的的浑身乱颤，等平静了说道：“你不知道才问我，我告诉你你又不信，你说让我怎么办？”黑子五里雾中的说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说说看，能不能把我哄信？”羽队长笑着说道：“这是一种传说，带有神话的色彩。凉州城修建西城门楼的时候，嘉峪关也在修城门楼。嘉峪关的城门楼白天修晚上塌，怎么都修建不起来，而凉州城的西城门楼是白天修第二天就不见了。”“为什么？”黑子听的神奇，着急的问道：“怎么会不见了？真的跑到嘉峪关去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往下说，往下说，后来怎么样了？”没文化的黑子就爱听这些神神道道的故事，他着急的催促羽队长。羽队长却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说话的时候，你再不要捣乱好不好？你一捣乱把我的思维都捣乱了，我还再怎么说？”黑子一听急忙表态不再捣乱，羽队长款款的说道：“我们凉州是丝绸之路上的文化名城，物宝天华人杰地灵，人才济济名扬天下，能工巧匠高手如云。修建嘉峪关城门楼的时候，朝廷就到凉州去考察选拔人才。看到修建好的东南北城门楼，气势如虹精妙绝伦，非常欣赏。考察团来到西城门楼的工地一看，城门楼正在施工，当即就决定抽调工匠去修建嘉峪关城门楼。
主持修建城门楼的工匠是师徒两个，师傅年事已高故土难离，就让徒弟去嘉峪关。徒弟年轻力壮可手艺不行，师傅就悄悄的嘱咐他放心去，他会在暗中帮助的。从此凉州的西城门楼就再也修建不起来了，而徒弟修建的嘉峪关城门楼计算精确到城门楼建成只多余出三块砖而名扬四海，令天下人叹服。”羽队长说完了，黑子却听的入迷，没有表示出一点的热情。
羽队长看黑子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就打了他一拳说道：“解放军同志，外面在下雨就够让我们难受的了，你嘴里再要下雨，还让我们活不活了？”黑子从神往的故事被惊醒，“吸溜”的一声把就要流出的口水吸进嘴里，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娃真能编，似真似假的听起来还有点意思。咦……凉州城四大城门楼都是有说道的，听老汉们说，各门有不同的叫法呢。你见过城门楼子没有？你知道不知道是怎么叫的？”“当然知道。”羽队长叹了口气说道：“说起这些来也有些心酸。城是城里人的城，与我们乡里娃无关。我就没有见过凉州城的城门楼子。记得我第一次进城的时候，是九岁那年要上学报名了，家里穷的连笔墨书包都没有，妈妈卖掉了几只鸡，就让哥哥赶了俩生产队的毛驴车带我去进城。”“你过没过驴粪关？”黑子坏笑的说道：“听大人们说，小孩子第一次进城，嘴里要噙一个用小棍戳上驴粪蛋才能进城。要不然驴粪关老爷是不让进城的，呵呵呵呵……”“哈哈……”羽队长也笑着说道：“那是大人们哄小孩玩的，我能上当吗？况且领我进城的哥哥，他怎么会害我？我和哥哥从早晨七点钟出发，到城里的时候都下午一点多了。毛驴车刚到大十字，红卫兵两派武斗了起来，枪声一响起，把毛驴吓惊了。吓惊了的毛驴根本不听指挥，疯了一样的往家里跑，什么都没有买上。”“哈哈……”黑子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们弟兄俩个把个驴都治不住，也太悲惨了吧？哎……别扯远了，说说四个城门楼子是怎么会事吧，小时候的伤心往事就不提了，好不好？”“好。”羽队长本来就话多，再加上喝了些酒，话就更多了。黑子也难得有这样的“学习”精神，他就不厌其烦的说道：“话这四大城门楼子，不知道的都叫东南西北门，而知道的是有文化内含的。先从东门说起，东门凤凰飞，说是东门那片地方曾经有凤凰落过，有祥瑞之气。北门观天眼，说是北城门楼有一根自然天成的柱子，中间有一个小孔，人从小孔望出去，能看到上百里远的地方，就像现在的天文望远镜。”“真的吗？”黑子听的有些太神奇，忘了羽队长的警告，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羽队长说到了关键时刻，又被好奇的黑子打断了，他无奈的瞪黑子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水已经凉的有些冰牙，他望着黑子不怀好意的说道：“老师的口说的有些渴了，连口开水都喝不上，这学问也有些太不值钱了吧？你不掏学费就算了，那是我们两个关系好，我就不计较了。干什么都的付出代价，你去烧锅开水总是可以吧？”黑子一听就翻起眼睛白了羽队长一眼后说道：“你这也叫学问？胡编乱造的哄我，还想叫我掏学费？我听你胡谝都是给你的面子。没开水不会叫你徒弟去烧吗，你还使唤起我来了，你就等吧。”黑子不想去烧水，说完就抽起烟来了。
羽队长一看他的架势会心的一笑，他就知道黑子听不完接下来的故事，就会挠心挖肝的难受。他没文化就看不懂书，想知道自己感兴趣的事，只能通过别人的口舌。此刻是在故意的臭显摆，显示自己无所谓的神态。羽队长讪然的一笑说道：“我不会叫我徒弟烧水的，那娃就够辛苦的了。他管了自己还要管车，又要为我操心，多不容易啊！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就让他高高兴兴的去玩吧。你要不去烧水，我就睡觉了。最近的瞌睡睡不醒，乘着下雨好好把它处理完，别老拽着我。啊哈……”羽队长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不理黑子的就要睡觉。
黑子本来是想装腔作势的逗一会自己的发小，没想到羽队长不吃他这一套。他一看羽队长就要睡觉，就满面笑容的说道：“虎子，别这样好不好？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呐，你这样不是叫我难受吗？还有两个城门楼子没说呢，这算怎么会事？才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说完，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下不去也上不来，你是想把我憋死呀？开水我去烧，剩下的故事你得讲完，行不行？”羽队长一听，就呵呵的笑着说道：“你真是属驴的，拉着不走，打着倒退，骑上就听话了。还不快去烧水，还等娶媳妇哩是不是？”黑子一听急忙的下车去烧水去了，把羽队长高兴的一个人在驾驶室里哈哈的大笑，好像拾到了阿里巴巴的宝库钥匙一样开心。
一杯茶也喝败了，黑子把开水烧好后，重新泡上新茶。清香诱人的茶香弥漫在巴掌大的驾驶室里，在这荒无人烟的瓢泼雨雾里，透着无穷的满足和享受，也别有一番情趣在里头，谁说不是一景呢！
羽队长有滋有味的品着茶，一口接一口的杯子不离手，像没有喝过似的，又像怕被黑子抢了似的。烧了开水的黑子，好像得胜归来的将军一样，一副盛气凌人的姿势。他急等着听“下回分解”呢，羽队长却不慌不忙的磨叽，迫不及待的黑子就忍无可忍的骂道：“驴吗人啥？老汉我为了听你的故事，力也出了，苦也下了，你慢慢腾腾的是不是不想说了？是不是想耍赖？我告诉你，你不把剩下的故事讲完，我就和你没完。”羽队长一听，装出一副怕怕的姿势说道：“你吓死我了，我是被你吓大的，不是吃饭长大的，是不是呀？有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懂不懂天地君亲师是不可以冒犯的？一个人没文化不要紧，可不能没礼貌，再胡说八道小心让高原的神灵把你变成哑巴。”羽队长老是点黑子的死穴，黑子一听“神灵”二字，立刻就肃穆了起来。
羽队长一看黑子的神态，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能让黑子害怕的杀手锏有很多，这是其中之一。于是羽队长清了清嗓门说道：“你可听好了，我再说一遍……”“我知道，我知道。”黑子嘻皮笑脸的说道：“我再不说话行了吧？我就当是哑巴。”惹不过羽队长的黑子，意识到再捣乱就别想听剩下的故事了。此时的羽队长一脸的得意，神情愉悦的说道：“还剩下西城门楼子和南城门楼子，先说南城门楼子吧，因为西城门楼子的故事很多，放到最后再说。南城门楼子叫七星门，城门楼子里悬挂着一把七星宝剑，剑指祁连山。祁连山绵延一千多公里，是河西走廊的保护神，里面有千年不化的冰川雪山，也有金银铜铁，是一座宝山。
有一首诗写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失去胭脂山，令我女儿无颜装，失去祁连山，无处放牛羊……’你说祁连山美不美？可祁连山也有妖魔鬼怪做怪，时不时的发洪水祸害人们，就用七星宝剑镇住，让雨水南北分开，造富人们……”“噢……”黑子情不自禁的“噢”了一声，立刻又意识的自己的不是，就对羽队长客气的说道：“这一回不算，下不为例。你讲的太好了，在家时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没有看出祁连山有什么，经过你这么一说，下次回家我的好好去看一看，是不是有你说的的这么美。该说西城门楼子了，你说我听，决不再说。”羽队长看着黑子这么的虔诚，就不想再扫他的心情道：“西城门楼子叫九谷堆门。说是城门外有九个巨大的土堆，呈九宫八卦排列。土堆本来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你数不过来，就像卢沟桥的狮子一样，怎么数都数不到九个，除非你让九个人站在土堆上，才能一目了然。也是因为这九个土堆的原因，西门无城门楼子。还流传着一句顺口溜：西门无楼子，缘在嘉峪关。”“哈哈哈哈……”黑子放肆的笑声把羽队长吓了一跳。
黑子笑的岔了气，连连的咳嗽把眼泪都咳出来来了。羽队长用手拍着他的脊背，等他缓过气来说道：“怎么了？寡妇梦见好事了？别激动，这里是高原，空气里含氧量低，像你这样激动会要了你的命的。”黑子用袖子在擦眼泪，一听羽队长的话，又笑了起来，等制止笑声后说道：“你才是是寡妇。我是笑你编的这故事还有些屁臭气，也能把人哄的高兴高兴。哎，我问你，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咋知道这么多。”“哈哈哈哈……”这回挨上羽队长发笑了。他笑说道：“我事先给你说了，这都是传说，你以为是真的？还煮的呢。这些都是流传在民间的一种口头文化，寄托了人们的一种美好神往，是没有证实可言的。我也是听大人们说或看书知道的。过去的事谁也不会知道，只能通过看书和遗留的古迹了解过去。每当你打开一本历史书，就像过去和现在架起了一座桥一样，让你缩短过去还现在的距离。唉……我给你说这些不是对牛弹琴吗？”“什么……”黑子举起拳头就要讨伐羽队长……
两个人就这着高原的风雨，喝着开心的酒，打闹着，讲着让吹走什么都不会留下的故事，这就是前古一景，能不别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