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生孩子了,大姨娘特别高兴,大姨夫也特别高兴,高兴的并不是别的,而是可以住在城里面,帮着带孩子。因为表哥的老丈人不同意把孩子放在农村。
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卖了家里面的猪。家里面的猪本来可以卖两千多,因为着急,只给人卖了一千二。
大姨娘带着大包东西走了,进城看孙子去了,可是没过几天,又带着大包的东西回来了。
嫂子在大姨娘去了以后,就对我哥说:“爸爸和妈妈都来了,咱俩的工资能养活的起吗?不如让我妈带着,反正她在家也没事干,咱们把奶粉钱给她。”于是,就由嫂子的娘家人带着这个孩子。
这个嫂子是一个特别懂事的人,做家务总是很积极,没结婚之前,她买东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结了婚以后,她就能不买就不买。想着各种方法为这个家赚钱。母亲曾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夸我哥的这个媳妇是一个聪明人。
我曾经也谈了一个家境特别好的女孩子,我还在自卑的时候,她问我:“你以后拿什么养活我?”我说:“我有一双手。”她最后选择了离开。
人,最重要的是懂事。
我哥一想,凭着他们的工资,养活自己可以,但是养活这一大家子就有点累了。于是,大姨娘和大姨夫又拿着大包小包回到了自己的家。
后来,嫂子又求着自己的父亲给自己的公公婆婆找了一份工作,让两个人在一家养猪场上班。每天只是喂猪,给六七个人做饭,喂猪都是电动的,猪食料有人会调配好,只要把他提到猪食槽子里面去就可以了。
大姨娘和大姨夫又拿着大包小包去了。一个月以后,大姨夫给哥打电话:“老子不在这里干了,你要是不把我接回去,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
于是,大姨夫又回来了。
每逢有人问起,为什么不在那里干了?大姨夫就会说,太臭了不是人干的活或者就说太累了,每天早上五六点就要起来喂猪,又或者是那里太偏远了,最近的即使都在七八里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死在山上都没有人知道,又或者说在家里也可以赚钱。懒人,总是会为自己的懒惰找太多的借口。
大姨夫的辞职,我哥说:“我就是不去接,死就死在山上好了。”嫂子说:“你快去接回来吧,以后不要指望老人帮忙了,只要他不添乱就可以了。他爱住在哪里住在那里。以后再也不要管了。”哥:“让他们再多待两天。”
嫂子后来来我家的时候,道出了辛酸,同我妈讲:“姨娘,你知道给他们找那份工作多不容易,我找我爸,我爸又找别人,我还给我爸说这次他们一定能干下去。可是他们刚去了两三个月就不干了,养猪苦并不是很重,最起码比在家种地时苦轻多了。可是他们还是干不下来,嫌脏。姨娘,我真的对这两个老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要是能学到你们一半就好了。”
母亲说:“娃,我常给我儿子说你是聪明人,要是我儿子以后能给我找到这么懂事的媳妇就好了。不要生气,也不要多想,过去了就过去了。老人指望不上,他们就那样了,你们好好工作,日子还是主要要靠你们自己过。”我就在旁边听着。
嫂子说:“以后再也不管他们了,他们爱咋样就咋样吧,也不指望他打工了,愿意在家里待着就在家里面待着,只要不生病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大姨夫和大姨娘就会去看一次自己的孙子,后来渐渐地就不去了,因为他们在养猪场赚来的工资就要花完了。
外婆住院的时候,大姨娘和大姨夫又有了一点钱。于是就吵闹着不伺候病人了,要去看自己的孙子。母亲也和三姨娘商量,让我回去给娃娃做一顿好吃的,马上去学校了,学校的饭难吃。让把家里面的肉吃一点。
看护病人的一下子走了两个,就如同打球的,正比赛,有球员受伤,退场两个,必须要有替补上场一样。
只是家里的四姨娘和小姨娘都有孩子,这两个替补的队员也满身是伤。在外公和四姨娘一同谴责下,小姨娘不得不上场了。
外公回来以后,时常会来找我聊天,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老不死的驴日的,家里的钱都让花光了。”或者:“还不如死了干净。”或者:“钱都花光了,病就算治好了,回来****去。”或者:“这个老驴日的,临死还要把人整一下。”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也没有反驳。因为你如果不同意他的观点,那么你所有的观点都是错误的。
病情稳住了,于是,来我家说的话也就不是得病时候所说的话了,外公有时候也说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在医院吃了多少,吃住都要花钱,陪护人谁谁谁就想着吃等等。
四姨娘也说:“家里钱快花光了。”又说:“你姨奶奶就说不要去医院看了,让过去了算了,你爸爸就让去医院看。”
四姨娘和外公不敢在我父亲和我母亲面前说这话,就在我面前说。因为他们知道,在我面前说,我不会和他们吵。
父亲说:“你外公不会做人,去医院的时候,饭钱都是我们几个轮流出的,他只出了一次。连个话都不敢说,回来的路上才说‘你们把这几天吃饭钱记在账上,最后咱们一起算,不能让你们照顾了病人还花着自己的钱。’你说,要是你外公早几天说这句话多好,最起码能让人的心里面能舒坦一点。”又说:“你外公和你外婆是真的老糊涂了。”
得知四姨娘和外公一起骂小姨娘的时候,父亲说:“要是我,我就不管。”又说:“你看你外公偏心吧,同样是女儿,同样是外孙,能让出嫁的女儿放下孩子去照顾你外婆,怎么不让自己家招来的放下孩子。”又说:“你四姨娘也是,也不自己在心里面想一下,别人能放下孩子,她怎么就不能放下孩子。”
外婆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可能有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她回来了。一个月之前的她,还能说话,一个月之后的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别人说的话,她能听懂,但是她和别人讲不了话,只能用手指头比划。
外婆在市医院住了几个周以后,病情得到了控制,医生同意让转到县里面的医院。并且让她回家过正月十五。
外婆回到家的时候,我去看了,那时候离开学可能还有几天。她的半边嘴唇是扭着的,人也变瘦了。头发半截黑的,半截白的。不会走路,医生说是左边身体瘫痪,右边的可以动。
我和几个姨娘把她搀扶着放在了床上,她就那么躺在床上。眼睛来回动着。
外婆拉着我的手不放,我学着中医的办法去给她把脉,找不到。我把脉的时候,她的右手转过来,捏了我的手一下。我把的是她左手的脉,手看着好好的,就是不能动。
看着她的样子,我哭了,我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病还是因为她捏了我一下,我强忍着不哭,可是眼泪和鼻涕却自己跑了出来。
外婆看着我哭,也哭了。妈妈和姨娘们过来打劝我:“别哭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会治好的。”我还是哭着,她们又说:“你听话,别哭了,你外婆病不好,医生说不能激动。”我走到了另外一个房子。
过了几天,我走了,去上学,外婆在我上学以后没几天,也去医院继续治疗去了。这一次是在县医院。外婆去医院的那天,雪开始融化,道路也畅通了,一切都是新生的迹象。好像预示着外婆的病就要好起来了。
我的母亲和我小姨娘小姨夫去看护,因为至少要一个男人,要不然搀扶不了,因为外婆的身体特别好,两个女人搀扶不动。
外婆在县上住院的时候,着急着想要自己的病好起来,因为她虽然说不出来话,但是知道自己病了。身体动不了,但是心思还是活着的。从女儿们伺候自己不情愿的样子,就知道了,自己倘若一直这样躺在病床上,是这个家里面的负担。
外婆在快过年的时候,一直吵嚷着自己头疼,那时候,家里人谁也没在意。外公以为外婆的病不严重,说:“那老驴日的又在装病。”他俩就这样骂了半辈子,一开始外公骂着,外婆听着,后来外公骂着,外婆也骂着,外公骂不过外婆,总是在骂不过的时候躲来我家,或者就到街上去找人打扑克牌。
外公特别喜欢打扑克牌,是不带赌注的那种。有时候什么也不赢,有时候就是用玉米粒当钱用,说:“一颗玉米一块钱,输了不准耍赖。”可是从来没有兑现过。
我每次放假的时候都会被外公抓着去打牌,一打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一开始还觉着有意思,后来就觉着麻烦,没意思,能躲就躲了。
四姨夫不能陪着外婆去医院检查,因为他自己也要人照顾。他的脚骨折了,刚做过手术,姨娘又要看孩子,我家虽然住着近,但是在腊月,正好遇到了超市最为忙碌的时候。
于是,外婆就给三姨娘打电话。三姨娘给到了县里面,三姨夫是一个钻采公司的巡警。四姨娘和三姨娘是同一年出嫁的,本来三姨娘能早一点出嫁,甚至能早一年,可是先前准备和三姨娘结婚的那个人突然的就和三姨娘分手了,三姨娘接受不了这个打击,随随便便就找一个人结婚了。给我三姨娘介绍我三姨夫的是我三舅爷,就是那个在我小舅爷结婚的那天,我捅他要鞭炮,被他打了一个巴掌的三舅爷。他来说亲的时候说:“那是正式工,配你娃娃满能行。”外公没意见,三姨娘也没意见。因为她的心已经随着那场失败的爱情而死了,就像一滩死水,小石子是激不起水花的。
我三姨夫魁梧有力,个子特别高,面相有点老,走在街上,和三姨娘不像夫妻,反而像是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