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星期四的早晨，同样踏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早早出门的，还有一群特殊的学生，正手捧鲜花朝着神经病医院走去……
他们，是我的同学。他们是来医院看我，慰问我出院的。全班五十多个同学，来了二三十位，甚至，还来了一位邻班的男同学。一群同学在一位老师的带领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偶尔老师用不满的眼光望他们两眼，他们也只是肃静一小会儿又开始炸开了锅。他们谈论的话题，大多是关于我的，因为全班同学早已知道了我生病住院的事情。
然而，对于我假自杀举动，他们毫不知情。
自以为自己的“小道消息”快得超过光速的同学们兴致勃勃地走近了神经病医院，来到了我住院的病房里。
“同学们，要找谁？”一位穿白衣的女护士问。
“13号房的仇珈宁同学，我们是她的老师和同学。”老师说。
“你们找仇珈宁？”女护士一脸惊讶，“我们早上进去查房了，人不在。主治柳医生还在找她呢。”
“什么？！”
……“什么？！仇珈宁不在？！”“仇珈宁失踪了！”消息在人群里传的沸沸扬扬。萧麟玉一个人站在墙边，手捧鲜花，一脸不安。她的脚边蹲着一只白色大猫，正是陵陌，此刻也局促地呼吸着。几个男生靠在椅子边说起了闲话。一个漆黑色长发的男生似乎显得更加显眼。
这是我们邻班的一位男生，从前我们交往并不多。他的头发夜一般的乌黑，有点儿长，看起来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他只是站在男生们旁边，却并不说话。他叫宁夜凌。
“宁夜凌，你知道吗，你的某某人失踪了！”一个和宁夜凌同班的男生用一种怪怪的眼神调侃道。
“你有完没完！”宁夜凌一把推开他，“我很烦的。而且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对天发誓从来没有喜欢过隔壁班的哪个女生！”
“怕是不敢承认咯……”
宁夜凌并不理睬，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想着什么。“柳医生回来了！”这时，那个女护士突然喊道。只见柳荷医生满头是汗地走了回来。“找到仇珈宁同学了吗？”老师问。“没有。”柳医生摇摇头。
宁夜凌暗暗地握住了拳头，一滴汗从他的手背上滴了下来，他咬了咬嘴唇，突然像是做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奋然地冲出了医院，不顾众人的阻拦。他跑的速度飞快，如一阵疾风……
……
“林黛玉从落花中看到了死亡，你呢？”此时此刻，楼顶上，一片花瓣不知从何方飘了过来，落在了我的手心里，让我的心中漾起一丝感伤。虽然我此举不是真正的死亡，但我意已决……
再见了，这个熟悉的世界。我在心底对自己说。
站立。迎风。
我的力量正随着时间慢慢少去，头发开始变短，如果再犹豫下去，说不定真会死在高楼之下的滔滔江水里。我张开双臂，以一个自由的姿势，跳了下去。
像一片落叶，轻轻飘落，像一只蝴蝶，纷纷飞下。然而，就在我刚刚下落至三层楼的时候，我身体内的能量却突然一下子消失。我像一只断了翅的鸟儿，猛地栽了下来。
不要！
不要！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要！我几近哀求。
…………然而，我没有坠落在地，一只宽阔的手臂将我拦腰托住。我的心跳仍然怦怦。我仰起头，一头已经变短的黑发倾泻在那双手臂上。
“仇珈宁！”一个很轻的声音，像是有些犹豫。我站到地上，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邻班的男孩。
我只见过他几次，每一次，他看起来都好像很冷，很酷，“宁夜凌？”我想试探性地喊。但我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慢着！这里如此空旷，而他跑过来至少也需要挺长的一段时间，从他看到我到接住我……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一定看到了我的魔法。一定。这更让我不知怎么开口。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那你怎么会在这？”我也问。
“算了，不解释了吧。”他耸耸肩说，“仇珈宁，你不用瞒着我，关于你是一个女巫。”
“你知道……”我的嗓子更是有些卡壳了。
“没事……嗯……反我也不是一个普通学生。”宁夜凌似乎有些笑意，但却很有些不大自然。他用眼睛试探性地望着我，似乎在想着什么，又在犹豫着什么。
十二、
他的眼睛望了望我，有望了望天，当我回过神来时，我有些惊慌：“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王老师和同学们！”王老师是我们两个班共同的数学老师。
“放心，我不会。我只是很奇怪你到底想做什么。”宁夜凌说，“呃……为什么要自杀？”
“这不是自杀。”我说。我很想和他解释清楚，但我没有这样，我对于宁夜凌是陌生的，虽然我们的班级只隔着一堵墙。偶尔的偶尔他会在走廊上望我两眼，让我脸有些微红。况且这个计划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我低声地说了一声，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月光谷在哪？”
“月光谷？”宁夜凌有些疑惑，“离这儿挺远的，至少你得坐地铁做到西郊站，然后翻过一堵挺高的墙，有时候会有一些免费的魔法客车通往那儿……不过我没去过，不确定。”
宁夜凌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我，“我也要离开了，去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的后半句话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去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我不亦是如此？
“那么，再见。”我简单地说了声，尽量回避他的眼神，低着头没有目的地走着。我的身后也挎着一个包，那里装着我从柳医生那里偷来的水晶球。我把手放在上面，默默地祷告了一下。
“你在哪，你在哪？”突然，一个声音从水晶球里发出，吓了我一身冷汗，那正是柳荷医生的声音。我慌慌张张地把水晶球放回原处，刚刚的祷告又似乎让我有了力量，我用心去感受那个属于我的地方的方位……
似乎……有了些结果。
我的挎包里还揣着一些钱，我到即将离开的早餐车前买了一碗干面和一杯豆浆。低头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如果不是这个计划，我应该已经出院了吧。这是我第一次逃学走在大街上，我感到内心一股莫名的孤独。我不是一个多么独立的人，和他们一样，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安排过这么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离开父母这么远……
我到精品店里逛了一圈，却只恨囊中羞涩，无力购买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直到中午。我已经没有什么钱了，去吃一顿正规的午餐显然不可能，于是，我买了一块最便宜的面包。
终于熬到了晚上。自从我拥有魔法以来，晚上是我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光。这也是我的魔法力量最强大的时候。我一个人来到地铁站。心里似乎多了几分方位感，似乎我要找的那个世界，离我更近了。我捏着留下来买票的钱，走进了地铁站。
“去哪儿？”
“去西郊站。”
我买了一张到西郊站的票。做到了地铁里。我很想联系柳医生，可惜我没有带手机或者电话。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一顶黑帽子，头发有些泛红，灰色的眼睛。她似乎已经坐了好几站，而且似乎也是一个人。她看起来很闲余，拿着一本文学杂志。
“在看什么？”我凑过去搭讪。
“《儿童文学》。”她淡淡地说了句，“还不错，是吧？最起码不会那么无聊。”
“我以前也经常看。现在有时候也在看。”我说。
“这篇是我写的。”她指着一篇很简短的小诗说。诗的名字叫《鬼火婵娟》，在大大的标题下，俨然写着“千烈”这样一个作者的名字。
“‘千烈’是你的笔名吗？”我问。
“这是我的名字，千烈。”她的嘴角抹上一缕浅笑，耸耸肩。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居然在同一站下车。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凉的空谷，从远处飘来几缕极淡极淡的花香，一会儿又消失殆尽。往往复复。
“这里有车可以转吗？”我问。虽然我知道我是一个女巫，我问的她也不太可能知道，但我依然决定试试。
“转车？”千烈淡淡地笑了下，“莫非我们有同路？我也要转车。”
我们闲谈了几句，知道不知什么时候从远方开过了一辆紫黑色的车子，那颜色和夜空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不仔细观察很难注意得到。车子开到我们旁边的时候就停住了。我很吃惊的是，我和千烈居然都上了车。
我是先上去的。车上很空，从时间表中可以看出，这是末班车了。车厢内和普通的公交车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司机旁边立着的，不是投币柜，而是一个水晶球。
“一个接一个。把手放上去。”司机有些不太乐意地嚷嚷。
我把手放了上去，那水晶球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红色掺着淡蓝的光芒，司机朝我点点头，示意我通过了，可以入座；然而当千烈上来时，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看起来有些犹豫，而当她把手放上去是，水晶球也没有丝毫动静。
“下去，你不能上车！”司机的声音有些粗鲁。
“为什么？”千烈双手交叉，有些不悦，也有些奇怪。
“下去！下去！”司机又开始催促。这是，我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倍感惊讶的举动：我走了过去，冷静地对司机撒了个谎：
“她是千烈，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去探望我一个姑妈。”
“你朋友？你们同行？”司机疑惑地看着过，过了会儿，他不耐烦地把手摆摆，“算了算了，上车上车！”
我们都上了车，入了坐。汽车如一阵风驶过崎岖的郊外小路，向着一个偏僻的、我从没有去过的地方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