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正在钓鱼,然后他就顺着河水飘下来了,然后我一惊就把鱼钩甩出去了,然后?然后又没有人告诉我不能随便钓人……”
流香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个小男孩瘦瘦的,小小的,穿着破破烂烂不合体的短衫,蜷缩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像只小猴子,还是短毛特难看的那一种。
流香的爹娘已经习惯了女儿的奇葩事迹,表示均能以一种淡定的态度面对女儿制造出的各种突发情况,但这回心眼再大也不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了!
他爹把他娘偷偷拉到一旁咬耳朵:“孩子他娘,这个娃怎么办啊?”
他娘抚着额头,觉得头痛症又犯了。
经他们一阵嘀咕,决定等这个男孩醒来再说,要收养还是要放养,看情况……
昏迷了一天一夜,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终于嘤咛一声,悠悠醒来。
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他受到了惊吓!
只见他一股脑地往被窝里缩去,流香爹眼疾手快地把被子扯掉了……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貌似平静地重新从地上捡起被子。
那小娃只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惶无措的望着他们。流香娘立刻心软了,她坐到男孩身边,把被子提到他胸口,柔声说:“娃娃莫怕,我们不是什么歹人。我女儿从河里把你救起来,我们只想知道,你的家人在哪呢?我们好方便通知你的父母。”
流香也蹭过去,好奇地打量他。
似乎是因为同龄人在的关系,男孩渐渐平静下来。他咳了几声,小小声地说:“我没有父母,我生下来就是一个乞丐。因为外面在打仗,越来越讨不到吃的,老乞丐也不要我了,我实在饿狠了,见河上漂着半个馒头,就跳下去抓它,然后,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一阵沉默。
小乞丐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眼中带着微弱的希冀。
流香觉得这是小事儿啊!她一屁股坐到小乞丐旁边,很豪迈地揽住他的肩头,大声说;“我要收你做小弟!我要让全村人都知道,你这口人被我承包了!”
接着被她娘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糊了下去。
她给小乞丐取了个名字,叫小石头,没啥特殊含义,贱名好养活。然后她要求小石头喊她香姐儿,当了这么多年的妹,终于一朝翻身农奴把歌唱,流香表示,当姐儿的滋味,不赖。
小石头特别听话,家务活抢着干,茅坑抢着刷,尤其喜欢跟在流香后面当小跟班,流香往东他绝不往西,流香指狗他绝不打鸡,逐渐堕落成了一条彻彻底底的小忠犬。
流香表示,小石头真好用。
小石头表示,他最喜欢香姐儿了。
有一天,他们去后山的祠堂探险。村中的大人是严令禁止出入祠堂的,但流香认为,既然是幻觉旅团,连自家后山都不能征服,何以遨游天下。于是点了几个亲兵,头上插了一堆树叶,偷偷地摸上山去。
中间惊险自不必一一细说,什么狗剩踩到蛇窝,狗蛋撞到马蜂窝,狗妹儿坐到****之类的,依然无法浇灭流香熊熊的野心!未至山顶,身边亲兵已折损大半,唯有小石头不离不弃地跟着她。
他们终于到了祠堂。
这是一座年岁古老的庙宇,青苔爬满了整个墙壁,堂前大门紧锁,锁上生了厚厚的锈迹。
小石头有些不安:“香姐儿,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流香虽然也觉得大人口中讳莫如深的祠堂也不过如此,但到底有些不甘心,她绕着祠堂转了一圈,希望找个洞钻进去。
“香姐儿,还是回去吧,我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
“你这个胆小鬼,亏你还是个男孩,一天到晚怕这怕那的,别让我看不起你!”
小石头不说话了,流香也意识到自己把话说狠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负气地捡了一块石头扔进了树林里!
“呼哧……呼哧……”
林中草丛突然一阵乱响,传来了动物打着响鼻的声音。
俩小孩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们对望一眼,默契地转身,跑!
一条野狗疯狂地追在他们身后,它似乎怒极,像颗炮弹一样横冲直撞,大有不咬到眼前这两个兔崽子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
流香和小石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流香大吼一声:“分开跑!”
俩人立马掉头,一左一右窜入茂密的树林。
只见那野狗一点也没有犹豫,紧跟着流香冲进林子里……
“卧槽敢情这孽畜一开始就只想咬我么!”
她一边狂念阿弥陀佛,一边手忙脚乱地解开披风,头也不回地大吼一声:“看暗器!”随即把披风向后掷去。
平地一阵妖风起,披风刮没影了。
会中才有鬼吧!
她哀嚎着被野狗扑倒了,一时间吓得泪花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死死抵住那泛着血腥恶臭的犬齿,僵持间那恶犬的口水啪嗒啪嗒滴了她一脸。
“咿,好、好恶心……”身为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流香绝望地发现自己渐渐支撑不住了,她被那泛着白沫的大口里的滚滚腥臭熏得头晕脑胀,直欲作呕,手臂也开始发麻。
吾命休矣!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扑到野狗身上,将它撞到一边!
一人一狗翻滚着撕咬起来。
流香犬口逃生,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就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差点又背过气去!
“小石头!”
小石头目眦欲裂,满脸血水,却死死地咬住那恶犬脖子,一双瘦小的手宛如铁钳般紧紧钳住它前肢,任它如何撕咬都不松开。他们像两只负伤的野兽一般在地上疯狂翻滚,都想置对方为死地!
流香来不及思考,抓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又快又狠地向狗头砸去!
那狗一声惨叫,不得已松了口,流香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她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手像有它自己的意识似地,一下又一下,带着满腔的恐惧与愤恨,砸得它脑浆四溅!
砸死你!砸死你!砸死你!
砸死你!砸死你!砸死你!
不知过了多久,“好了好了,香姐儿,它已经死了!它已经死了!”
“香姐儿……”
“香姐儿……”
“啪!!”
流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手里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转头愣愣地看着小石头,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先是他含着泪光的大眼睛,然后是狼狈不堪的脸,他鼻青脸肿,嘴上挂着几缕可笑的狗毛,衣服上血迹和尘土混在一块,脏的看不出颜色。
他在努力地微笑,生怕又惊着了她。
流香像从一个噩梦跳到了现实里,她一把抱住了小石头,小石头颤抖了一下,耳根悄悄地红了。
“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经此一役,小石头在流香心中的地位狂飙突进,他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跟班,而成为了流香心里最最重要的小男孩,流香虽年幼,却也明白,这世上除了爹娘,能豁出命去救自己的人,他的爱一定不比爹娘少。
她在那时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和这个小少年,一辈子坐在村口的大梧桐下看夕阳,真的看一辈子。
哪知后来。
战争的烽烟烧到了小山村,小石头被抓去当了民兵,从此杳无音信。她本以为能坚守彼此的誓言,却在母亲的重病下不得不决定卖身为婢,从此萧郎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