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夜奔。
朴鸢****着上身,胡乱披挂着棉袍缠腰,身骑枣红大马,流亡一般地冲破时光的极限。他与心爱的坐骑,驰骋过沙场,践踏过尸体,凯旋过城门。于危难之时总是抵死相守的紧密感情。人和马,紧紧依偎成一种生灵,于夜空中飞窜。风霜,极速划过棕红色皮肤,倏忽幻化成蒸汽,流离成风中的一道尘埃。
人马星朴鸢,宛若夜空降临的纷繁流星。他自天际降临,狂奔,狂泻,白光凛冽。
而身后,是追兵万千。
他们千人一面,无法妥协。他们领受王的旨意,紧抓不放,死追不退。仿佛城中秋季收割的麦浪,波浪联翩,一波波试图逼近他们追逐的那粒圆心。
暗夜。飞雪。朴鸢和马的逃亡。万千骑兵的包围圈。仿佛于亿万年间的一道奇景,于这片野山坡,离奇上演。
朴鸢,你的心头是有牵挂的吗?疾驰的速度能够带你逃离身后的这一场是非吗?抽身,也许未必如想象的那么困难。结束,也许只是王轻易的原谅和短暂的失忆。因为,王是宠溺你的啊。他会像一个父亲那样原谅他犯过错的儿。
勒马吧。停驻吧。回头吧。安静等待王的制裁吧。
可是,流燮。流燮。流燮。流燮。我的流燮。我宁愿从此流落天涯,我却无法回头。走,仍有重圆旧梦的可能。留,只有丧家男人的屈辱。相信我,终于还是能够带你走。
可能吗,朴鸢?呵呵,朴鸢大将军,你知道吗?从十六岁起,我就知道,整个恢宏的宇宙,这片灿烂的银河,这粒微弱的星球,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一粒尘埃,都是随风动荡,无处依傍的。你知道辗转流离人世间的惊恐吗?你了解任人摆布无法动弹的可悲吗?你已是人人敬畏的红袍将军,仍是兢兢业业,小心度日。所以,请告诉我,你能带我逃到哪里?
飞翔。梦境一般绚烂的国度。开满鲜花的山坡。幻化成泡沫或尘埃。风尘一季的气流。男人啊。我曾有过的所有的男人啊。曾许下万千誓约的男人啊。曾赐予我生命和灌溉的男人啊。终究白蹉跎。谁与梦成真?
什么是爱呢?请你告诉我。什么是痛彻心扉,心脏碎裂的声音呢?我看着心爱的女人和男人鱼水时,那种被抽空的窒息,算吗?我身披风雪,穿越千山万水终究抵达的思念,算吗?那么,我为此血刃敌人,捍卫尊严,算吗?你说的一切,我都了解。我不是君临天下的王,我只想做流燮的男人。
那么,你说。是我错了吗?
不,是我错了吗?
或者,竟然是我错?
谁能给谁什么?谁误解了爱恋的意义?谁错把迷恋当信仰?谁又有爱人的资格?人类的最大悲哀,竟是我们最终无法控制我们勃发的身体,违背最初的意愿。
雪夜的月光,仿佛是命运的转轮。忽明,忽暗。逃亡,追逐,执着,恐惧。仿佛这一切都不存在。朴鸢只听见来自流燮的声音,来自王的声音,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
离离荒原,空旷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