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病房的玻璃窗,顾妍将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医院,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失控的无力感。
多年以前在英国,她见到意气风发的明智燮,便知道这男人是一把火,而她,绝对愿意做那扑火的飞蛾。
所以当这个骄傲的男人低下自己的头,毫无尊严四处乞求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要求父亲倾力相助,只为再次看到他像火一样燃烧,而不是那样黯淡无光地熄灭。
这些年她陪着他在商场纵横四海,在情场笑看风云,他始终都是那个傲视天下的强者,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折腰,可如今,他竟然流着泪想留住一个人,明知徒劳还要那样情真意切地挽留,只因为太珍爱太不愿失去,而那个人,不是她……
她在夜色里大声笑了起来,机关算尽有什么用,付出真心又有什么用,举起刀枪赶走他身边所有女人有什么用,强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她爱的那一个火一样的男人,竟然是她自己将要亲手一点一点浇灭的啊……
明太太坐在病床边,久久发着呆,明智燮拿手在她眼前晃了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妈咪,想什么呢?”
“儿子,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个范小仪?”
明智燮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明太太白了儿子一眼:“明明知道自己哮喘犯起来就不得了,偏偏还要粘着她!”
明智燮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明太太叹了一口气:“儿子啊,你怪不怪妈咪,偏要你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我知道,为了这个家,为了老爸留下的这盘生意,我没选择。”
明太太将削好的苹果放到儿子手里:“你呀,以后想娶谁就娶谁,妈咪不会管了。”
“妈咪,你怎么了,别吓我!”明智燮惊讶地抓住她的手。
明太太反过来拍了拍儿子的手:“妈咪只是突然间想通了,钱是赚不完的,明日之星当日被狙击,你爸受不住打击过世,我以为明家要垮了,结果你接手,一点一点又把你爸留下的家业做起来,你跟马正罡闹翻,妈咪以为你死定了,结果明日之星还不是挨过去了?跟顾家闹翻,也不至于就会破产吧?妈咪以前,好像对自己的儿子太没信心了。”
明智燮笑了:“妈咪,你能这么想,我真开心!”
“想娶范小仪,就娶吧~你顾伯父那边,让妈咪去说,咱们两家总算有点交情,他不至于对你赶尽杀绝。”
“妈咪。”明智燮拉住她:“顾妍是我未婚妻,马上将正式成为我妻子,这事儿,不会再变了。”
“你怎么……”明太太愕然,刚走进来听到这句话的顾妍也愕然了。
看两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明太太知趣地说道:“我累了,先回去了,Gloria你帮我照顾他吧~”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病房里的两人却依然沉默。
然而终究还是得有人开口啊,明智燮刚想说话,却被顾妍抢先了。
“你知不知道,Ashes吧那件事,是我安排的?”
明智燮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阿立一直在那边暗中观察,准备一有情况就报警抓人,所以Elaine,包括范小仪进包间,我都是知道的。”
明智燮震惊地抬头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将这一切如此直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跟自己说,Elaine卷进这件事,我有办法保她不受牵连,最多事后不向你邀功罢了。至于范小仪,正好趁这个机会将她从你身边除掉哦。”
“你说这些是想干什么啊?”明智燮完全无法理解她此刻的想法。
“你看,这些年我都变成了什么样子?”顾妍苦笑着继续说:“我像个黑社会的大姐大,跑去毁别人容,恐吓别人,引诱别人吸毒……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心狠手辣了……”
“我又没有怪你。”明智燮的语气一直平和,是真的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是我太自私,做什么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相信我,以后我都不会了。”
“所以你现在是要怎样?心如死灰,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陪在我身边吗?”顾妍却突然激动起来:“我告诉你明智燮,我顾妍怎么说也是个被父母宠了二十几年的掌上明珠,我有权利得到幸福,我会嫁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疼我的丈夫,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卑微成这样,堕落成这样!我受够了!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明智燮张口结舌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你不说点什么挽留我?你不害怕我爹地撤资?你不紧张你的公司?”顾妍无力地笑着,嘲讽着。
看着明智燮震惊到表情僵硬的脸,她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那些复杂的表情里,有惊讶,有愧疚,有怜惜,却并没有心痛和不舍啊……
那晚在病房,那样心痛和不舍地流泪,他永远不会给眼前的她啊……
“对不起……”他沉默良久,只说出这三个字。
她强忍着眼泪,笑着冲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