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国都宜阳城郊一座不打眼的宅子里,几个穿着华贵的丫鬟在内宅前走来走去。
其中不乏小声的嘀咕:“那位醒了没?”“还没呢,主子昨天晚上守了整整一夜。”
里面传来酸酸的一句话,其余的几个丫鬟更是愤愤不平了:“看起来姿色也不过平平,为何主子就看上她了?”
“背后议论主子,是这几日的规矩松散下来了吗?”
一道冷冷的呵斥声,众丫鬟赶紧起身行礼:“谢姑姑,奴婢知错了。”
谢姑姑一身朴素简单的衣裳,一双锐利的眼睛透露着精明和干练,面色严厉地盯着面前刚买回来不久的小丫头,“还不赶紧做事去,若是有下次,一个个全打发出去。”
小丫鬟们对谢姑姑的格外开恩受宠若惊,当下寻了自己的差事一溜烟地全散了。
“爷,可要歇歇?”谢姑姑将手中的清粥递上去,“守了一夜,也该乏了,不如爷用了粥先去歇歇,奴婢来守着,万一姑娘醒过来奴婢就去知会您,”
穆斐因匆忙赶路,一夜未睡,此刻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想到中午还有要事,便不再推辞,深深望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姜雉,回了声:“也好,我就在隔壁,她醒来就过来和我说。”
穆斐走后,谢姑姑看了几眼姜雉,面色露出几分疑惑:既然那个女人的女儿,怎么就和她长得半分都不像呢。
心里这般想着,伸出手去探上姜雉的脉搏,细细检查了眼底,见双眼眼底均有一条粗红的线,心中明白几分。
怪不得,那个姜老将军也是个有谋划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竟然得了主子的眼缘,竟然主子舍弃正事寻了她来,主子将来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七情六欲这种东西最是要不得,看来此事要细细禀告给穆妫主子了。
她心下打定这么做,目光依旧停留在姜雉身上,却不想,姜雉昏昏沉沉中竟然梦到独孤琼掉下悬崖,她紧跟着跳了下去,确是大难不死,庆幸之余却发现独孤琼的尸体正血粼粼的躺在悬崖底下的大青石上。
她猛然睁开了眼,却不想和谢姑姑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是谁?”
“姑娘醒了?”
两人异口同声,姜雉挣扎着躺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靛青色的床幔,简朴的摆设……以及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看着她的女人。
“姑娘别怕,”谢姑姑看出了姜雉体力不支,扶着她躺下,“奴婢是主子派来照顾姑娘的,姑娘可饿了么,奴婢派人去拿饭菜……”
姜雉想起昏睡之前……穆斐,对,就是他,难道这个妇人口中的主子就是穆斐吗?
“穆斐?是不是他?”说着再次挣扎着起身。
谢姑姑见劝不动她,喊来立在廊下的小丫鬟,“去喊主子过来,就说姑娘醒了。”
不多时,穆斐走了过来,大概急了些,他衣衫上的一处褶皱还未抚平。
穆斐脸上难得的笑意:“你醒了?”
姜雉并不在乎他,焦灼的问道:“上次你说过的,独孤琼死了?是你?是不是你杀了他?”
说到最后,她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对她呵护之极的人啊,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你一定是骗我,一定是骗我对不对?”
姜雉对独孤琼的在意,彻底触动了穆斐,他面上换上一贯的阴冷:“不错,那天杜桂琼从那个客栈出去之后,就被我的暗卫抓住,如今他就在我手里,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带你去地牢里查看一番,幸亏我用了冰块,此刻他的尸体还没腐烂。”
见姜雉面色惨白,穆斐心中的怒气稍解:“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心心念念独孤琼吗,如今他死了,你不应该另寻高枝么。”
姜雉胸中一股气闷着,整个人如坠入冰窖,愣愣的不发一言,头上一片黑暗,感觉随时随地可能倒下。
但她咬着牙死死地支撑着,她得活着,只有活着才可能为杜桂琼报仇。
“求你,让我看一眼独孤琼的尸首,让我死心……”
穆斐冷哼,心中既痛快又不忍,复杂的心情弄得他心头郁闷,连带脸色都变得郁郁晴晴,最后才回答道:“那便如你所愿。谢姑姑,带她去冰室。”
谢姑姑目中露出一丝担忧:“主子,那地方……不太适合姑娘去啊,阴阴冷冷的,姑娘才刚醒过来……万一身体受不住……”
这不是她本意,冰室是他们的暗室的一部分,主子就这么轻率的让一个姑娘进去,难免暗室的秘密会落入他人口中,不过她在宫廷服侍多年,早就练出一副七窍玲珑肝,知道怎么样漂亮得说话,既不惹怒主子,又能轻而易举地达成所愿。
穆斐见她说的有理,刚要开口,却听到姜雉斩钉截铁的声音:“我受得住,我要去。”
这下穆斐连一丝怜惜都没有了,声音冰冷地像冰块:“谢姑姑,那便带她去吧。”
谢姑姑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开口,主子这个样子明显是发怒前的征兆,于是再不提别的,向前几步走:“姑娘,请随我来吧。”
姜雉刚出屋子就被蒙上眼睛,黑暗中有一只冰凉的手搀扶着她,直到眼睛上的布条解开时,她才看到眼前的景象。
几个夜明珠的照射下,她快步走到冰棺前,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她伸出手指探去,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冰棺中死去人的脸,这张脸……明明还在不久前同她温和说话,这双手……明明还在不久前温柔地拥抱她。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在了。
独孤琼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姜雉眼前一片片黑暗,她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她紧紧得握住冰棺中人的双手,她多么希望她能够醒过来啊。
可惜不能了,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死掉了,原本她并不知道自己爱独孤琼这么深,只是现在他一死,她才明白独孤琼在她心中的分量。
再不会有别人了。
穆斐站在冰棺不远处,摩挲这双手,眼睛里装满了愤怒,他有些嫉妒那个躺在冰棺里捷足先登的男人,更讨厌自己,为什么不在姜雉嫁给周谧的时候及早出现。
甚至他有时候会恨自己,为什么为纵容二姐穆婳为了周谧,使用蛊数来控制周谧,伤害姜雉。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填补姜雉的内心,至于独孤琼,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死人。
怎么会和他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