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麻州。
盐茶转运司茶廒场地。
乔仲、王信、方永甫三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慢慢踱至茶叶收购处。
乔仲：“王伙计，上前询问一下，咱们出高价，能否收个三、五万斤好茶？”
收购处众人一齐转头望向三人。
一年轻茶农上前搭话：“出高价？”
乔仲点点头：“嗯！怎么样？”
“别说收个三、五万斤，就是再多也不成问题，可是你们敢收吗？”
乔仲假装不解：“你们凭货，我凭银子，公平交易，有何不敢？”
茶农：“这在前几年是小菜一碟，可现如今不行了。”
乔仲：“这是为什么？”
这时，有人招呼年轻茶农：“老二，快点，轮到你了。”
年轻茶农朝乔仲三人点点头，赶紧去招呼自己的车子。
又有一些人围了上来。
一维护秩序的公差走了过来，仔细的打量了乔仲三人一番道：“自打于大人领管了这转运司以来，全按朝廷的规矩办事，哪个大胆的还敢胡来？这茶叶除了官家承办外，私人谁敢承办？所以你们几位问也甭问。”
乔仲笑嘻嘻的问：“这位差官爷，您方才说的于大人是……”
公差：“看你三位也是走南闯北、经多见广的人，怎么会连麻州知府领管湖广盐茶转运使的于正道于大人也不知道？”
乔仲连连点头：“噢！在下孤陋寡闻，还请见谅！”
公差一边维持秩序边离去。
一茶农上前继续说：“哎！这于大人可是个好官，几年的功夫就把麻州府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盐茶一道更是没的说！”
又一茶农接着说：“俺们于大人做官清正廉洁，办事儿又特别较真，所以从来没有人坏他的规矩。”
乔仲深深地点着头，自言自语的说：“于正道……于正道……”
王信、方永甫看着陷入沉思的乔仲轻声呼道：“老爷！老爷……”
乔仲猛地惊醒：“啊！咱们再往前走走。”
暮霭沉沉、山衔落日。
喧闹了一天的茶廒广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几文吏和公差神色疲惫的上马、乘车回衙。
麻州府衙兼转运司衙门。
众吏员、差役往来进出。
夜初。
麻州府衙廨房。
麻州知府领茶盐转运使于正道正挑灯查阅账目、簿册。马师爷在旁伺候。
二文吏手捧簿册进房。
近前，躬身道：“大人，这是今天的账簿，请过目。”
于正道抬头看了看二文吏：“你们辛苦了，放下，回去歇息吧！”
一文吏：“大人，今日头午有点事儿挺蹊跷的。”
于正道放下手中的狼毫和簿册，说道：“嗯？什么事儿挺蹊跷的？”
文吏：“有一主二仆三人来到茶廒，说要高价收购三、五万斤好茶，不过卑职看他们不象真正的商贾之人。”
于正道：“那会是什么人？”
另一文吏：“卑职虽闹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但敢肯定绝不是普通人。”
于正道沉思片刻：“明日他们若是再去，切记不可惊动他们，待本官去会会他们。”
二文吏点点头，退下。
马师爷：“大人，此事是有些蹊跷，莫不是有人来试探什么？”
于正道：“试探不试探，倒没有什么！”说着话慢慢的陷入沉思。
马师爷见状：“大人已辛苦一天了，这刚呈上来的账簿由学生来办好了，大人早早用餐，早些歇息了吧！”
于正道：“马师爷，还是本官自己查阅吧！本官阅后无误，你仍照抄一份，用钤后，交后衙文案妥为保管，原件我押花后解缴布政司备考。”
马师爷：“学生遵命。”
夕阳西下、阴云四合。
官道旁，周保盐茶车队停下宿营。
众人扎下帐篷、挂好灯笼，车夫们将骡马歇套拴好，喂上草料，三三两两的步入帐篷，吃喝起来。
周保取上酒肉，唤上三子，一起向不远处的小桥走去。
周保趁三子不注意，从怀中掏出点什么东西丢进嘴里，一扬脖吞了下去。
小桥头。
周保、三子二人铺下油布，摆上酒肉，席地而坐。
周保打开酒袋盖子仰脖一口，又把酒袋递给了三子。三子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周保，顺手接过周保递来的酒袋，一扬脖也喝了一口。
周保：“怎么样？干的利索吗？”
三子：“大哥，遵照您的吩咐，姓郭的那头目兄弟已经送他上路了。只是……那两个瘟猪，兄弟们追了好几天愣是没见踪影！”
周保一愣，旋即又喝了一大口酒：“没什么，以后慢慢的寻吧。”说着话又把酒袋递给三子。三子边喝边说：“大哥放心，这两个瘟猪就放在兄弟身上。”
周保奸笑一声：“不用了兄弟！你好好上路吧！”
三子闻言大惊，刚欲开口，忽觉得腹内一阵剧痛，遂脸色苍白：“你……你……你在酒中下了毒？”
周保摇摇头：“没有，你看我不是也喝了吗？”
三子痛的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保拍拍手站起身：“什么也别说了兄弟，谁让你知道的太多了？你走后，你的老娘大哥给你供养着，也算咱兄弟共事一场。”
三子浑身颤抖、挣扎，不一会儿脖子一梗、腿一伸，瞪着双眼，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周保用脚踢了踢三子的尸体，扬长而去。
湖广布政司。
布政司使史近山书房。
史近山、钱师爷叙话。
史近山：“钱师爷，今年西北走动的盐茶和埠外交易的绸、锦、丝麻等物，可笔笔有数，账目清楚？”
钱师爷：“大人放心，学生经办的事决不会给大人捅漏子。”
史近山：“说说看，怎么才能叫本官放心？”
钱师爷：“学生知道大人不放心的，一是布政司的账目恐与转运司报来的不符；二是担心厘税司那儿出了纰漏。”
史近山不无担忧地说：“麻州那个于正道，是个办事儿较真的主儿，经他办的事儿，恐怕不好打马虎眼。如果哪天朝廷派人来核查，他报来的账目与布政司的数目有了出入，那可就不好说话了！”
钱师爷嘿嘿一笑：“大人，学生自打于正道擢升麻州知府领管盐茶转运使以来，就揣摩他的公文，模仿他的笔迹，已达乱真程度，纵是于正道本人恐亦难辨真伪。学生已命文房书办照转运司递缴解来的账册，依照原式重新誊录一份，只是每笔从中匿下三成到四成，再由学生模仿于正道的笔迹签字画押。哼哼！以后无事则已，有事就让于正道去顶着吧，管叫他说不清、道不明，有口难辩。另外。学生想去麻州走走，稽核一下转运司的一应账目？”
史近山高兴的一拍大腿：“好！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天衣无缝。钱师爷，真有你的，本官决不会亏待你。明日你即去转运司，以本官的名义稽核。”
钱师爷嘿嘿一笑：“是！大人。”
史近山沉思有顷：“钱师爷，你别说，本官还真担心厘税司那里出了纰漏。谢应声这人整天除了捞钱、喝酒，就是玩女人，办起事来毛手毛脚，顾头不顾腚。你立马去趟厘税司叮嘱谢应声一下，一定要把厘税司的账目簿册整理好，出了纰漏，我要他的人头。”
钱师爷：“是！学生立马就去。不过大人也无须担心，当真朝廷哪天派人来查，能打马虎眼更好，实在打不过去就暗示谢应声偷偷地把账簿销毁，追查起来，只有谢应声顶杠，与大人何干？”
史近山闻言点头：“嗯！你去吧。”
钱师爷踌躇满志地步出书房。
史近山脸色阴沉下来，自言自语的说：“此人果然奸猾，心数太大！”
湖广、麻州、转运司茶廒前广场。
乔仲、王信、方永甫一路说笑而来。
广场上，人来熙往。
推车的、挑担的，个个兴高采烈，人们不时地打个招呼。几个文吏、公差模样的人，有的维持秩序，有的做着收购前的准备。
只见一文吏站在桌子上，敲了一下手中的大锣，高声喝道：“列位乡亲，于大人口谕，自今日起，一改过去的三日后凭票付银为现货现银。手中有票的请拿出来，今日一同兑现，请列为乡亲当场清点清楚。”
众茶农齐声高呼：“好哇！谢谢于大人！”
广场一端。
乔仲、王信、方永甫笑容可掬的来到众人跟前，抬手打拱：“列位好！”
众人齐声还礼道好。
二文吏相互使了个眼神，立即忙起了手上的活儿。
众人与乔仲三人搭话。
一正与乔仲叙话的壮年汉子看看快轮到自己，忙躬身道：“对不起，轮到俺过秤了。”遂撇下三人，推车到了过秤处。
后面又涌上来一批茶农。
乔仲和蔼的跟拥上来的人说：“各位，近年茶茗收成可好？”
众人七嘴八舌：“好！好！不光收成好，这秤也公道，价码也公道。多亏朝廷给我们委了个好官……”
湖广、麻州、盐茶转运司。
廨房里。
于正道正处理公务，马师爷在旁协助、忙碌。
一差役进房禀告：“大人，布政司来人啦，侯在文案房里。”
于正道放下手头公务，与马师爷对视一眼，二人耳语有顷，马师爷点头而去。
湖广、麻州、盐茶转运司文案房。
布政司文房师爷钱中保、总护卫万虎与于正道见礼寒暄。
钱师爷：“学生见过于大人！”
万虎也双手一拱：“见过于大人！”
于正道：“哎呀！二位太客气了。二位不在布政司衙里陪伴大人，怎有闲暇来麻州这僻埌之地？”说着话张罗着二人落座。
差役献上茶来。
于正道试探着问道：“二位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钱中保：“见教不敢当，奉本官大人之命前来核查数年来的盐茶收储、转运账目。不知于大人方便不方便？”
于正道：“哎呀！这……”
钱中保：“怎么？于大人？”
于正道：“啊，没什么！来人呐！”
一差役应声进内：“大人有何吩咐？”
于正道：“去！让马师爷把数年来的盐茶收储、转运账目全数搬来，布政司衙门的钱师爷要稽核一下。”
“是。”差役应声而下。
于正道抬手一拱：“二位辛苦了，恕在下不陪。”
钱中保：“于大人客气了，请便！”
万虎：“请便！”
转运司文案房外。
马师爷偕二差役搬来一口笼箱。
进内，双方寒暄毕。
马师爷：“钱师爷，自打于大人领管盐茶转运司以来，所有收储、转运账目悉数在此，请过目核查。”
钱中保点点头，示意万虎将账簿全部搬到案台上。
钱中保拿起账簿逐一翻看，时而惊讶、时而疑惑。
马师爷示意二差役下去。遂低声问道：“钱师爷，这账目……”
钱中保：“马师爷，这账簿别处还保存着吗？”
马师爷：“没有啊！全在这里。”
钱中保：“怎么这账簿里有的缺页、有的缺年，乱七八糟的，是怎么回事儿？”
马师爷四处一看，低声道：“哎！我说钱师爷，我家大人这边任着麻州知府，这边领管着盐茶转运司，他哪来的那么多的精气神，顾得过来吗？”
钱中保沉思片刻道：“那你们这些吏员是怎么干的？怎么不帮你们大人多分些忧、多担些责？”
马师爷冷冷一笑：“钱师爷，咱守着明白人不用说那糊涂话。自从我们大人司牧两治以来，所有差役、吏员，除了那少的可怜的薪俸外，从没有过半分外快进囊，那个还真心实意的办事听差？混到那儿算到哪儿，出了事有大家。再说了，不是还呈报了布政司衙门一份吗？”
钱中保神气活现的说：“要是没有呈报布政司的那一份，还不让你们弄乱啦？”说着话，站起身来：“马师爷，烦你跟于大人说一声，我们即刻回武昌，就不面辞了。”
马师爷：“钱师爷，有道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麻州的事还请二位在史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说着话连连打拱作揖。
钱中保边往外走便说道：“行啦！行啦！别罗里啰嗦的啦！”
文案房中。
马师爷由衷的点头道：“大人精明过人，料事如神。佩服！佩服！”
盐茶转运司茶廒广场。
于正道、马师爷微服踱步，缓缓而来。
众茶农正欲施礼道破，于正道急示意止住。
乔仲三人心知有异，回头一看，正与于正道、马师爷的眼神碰个正着。双方互相打量着对方。
于正道抱拳施礼：“请问三位客官，可是前天欲高价收购茶茗的三位？”
乔仲还礼道：“正是！可听乡亲们言到官府不准私人涉足。”
于正道边思忖边缓缓的说道：“是不允许私人涉足，但不知客官为何要购这么多茶叶？以各位的身份、阅历，断不会不知朝廷不准私人涉足购、储、贩、运的法度。”
乔仲：“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茶廒广场对面。
钱中保、万虎溜溜达达的信步而来。远远看到于正道正与乔仲三人叙话，赶紧转身闪避。
万虎：“钱师爷，那几个人是什么来路？”
钱中保偷偷地转头瞄了一眼，摇摇头：“说不上！“
对面，于正道、马师爷也瞧见钱、万二人。
马师爷低声问道：“哎！大人，他们怎么没回武昌，在此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