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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日子比想象中要来的平静。只是君亦衍比以往更忙了,每日早出晚归,誓要种出百离草。他会在天不亮的时候起身,出门前梳洗时,照例要听未夏讲一讲前一日府里发生过什么琐事。夜里再一身疲惫地从山上归来,未夏清楚每日从山上回来,他会先到阿箩的院落里坐一会儿,再回到主院儿来休息。而不管多晚,进门后他必定坚持在外室沐浴过后才进内室。上床后,搂着她,却是辗转几度,良久不眠。

未夏心中明白,因为阿箩突然到访,让他对百离草的事明显的急躁了,眼看着人也清减憔悴了一些。尤其是,在几天前阿箩毫无征兆提前毒发的那日,他从山上赶回,在偏院儿守了整整一个日夜,次日清晨,回到房中,见到她,便一言不发的将她抱在怀里,他在她肩窝里轻轻地叹息,仿佛累得失去了支撑。那一刻,未夏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多么的沉重。

可这些,她却帮不了他。除了临睡前吩咐丫鬟为他置好洗澡水,亲手备好换洗衣衫放在榻上,再在桌上留一盏小油灯,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每日在等待中祈祷,却不敢过分的期盼。两年前,本不报什么希望,她却意外从董逢那里得来了一株百离草,捧回那株通体雪白的干枯药草后,谁都以为是天见垂怜万事大吉了,可那被期于厚望珍贵无比的解毒圣草最终却让所有人都失望了,服下之后,阿箩身上的毒有所淡去,却没有完全解去,每月仍旧不定期发作。神医吴祈的信中说,噬诛凶猛,阿箩中毒时日又过于长,而那百离草又非新鲜采摘,放置过久,功效减失,大概还是需要另一株才能解去余毒,保险起见,草要越新鲜越是好。

尽管如此,君亦衍仍旧不肯让阿免再跟他上山共同研究种百离草的方法。

未夏猜想,这么做他可能是在防备阿箩,毕竟站在阿箩的角度,对自己不可能心中无恨。所以他才执意让阿免留在府里照应自己。

未夏不清楚董佐明当日所言是否属实,也不清楚君亦衍是否晓玉湖庄董大小姐是被安王府的人杀死的,自己也始终想不明白,先不论凶手是不是阿箩,谁会这样狠毒地,缘无无故杀害一个避居桃源与世无争的闺中小姐……随君亦衍远走豫城前,与董逢见过一面,未夏曾有意问过此事,董逢很肯定地表示长女未夏常年避居夏苑,与外界无联系,不可能有仇家,与安王府也无任何瓜葛,而即便是玉湖庄本身,与安王府也从未有过任何冲突,并非有仇。

当日之事,只有阿免亲历目睹过,但若问起,势必勾起阿免心中隐痛,那傻瓜,直到如今都执意坚持她是他从前的大小姐,未避免刺激到他,纵然疑惑,也没有提起。

除了阿免,她的主院里还一下子添了两个粗使仆妇,两个内侍丫鬟,挑水洗衣烧饭整理打扫等再不用她亲手去做,就连种红薯,也全不用她亲手打理了。不想那日玩笑,竟成了真,她现在倒真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清闲妇人了,只是一般的清闲妇人多可弄儿为乐,而她……一下子闲了下来,多少有些不惯,无聊的时间,就在院子里逗弄细细小海,或去各园子转几圈,查看红薯的长势。

就要离开豫城,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记住这里,曾是他们的家。

至于偏院儿那边,半月来,阿箩一直很安静。除了最初的两日执意要到山上去陪伴君亦衍,而后被他又强行送下山。她便与染月竹熏一直待在住处,每日偶尔也会到前院儿去跟邱三钟源他们说说话嬉闹嬉闹,也仅限前院儿,除此之外,除了所居住的院落,府里其他园子阿箩竟是一次都没有踏进过,更没有出过府门一步,纵然仍是一身男装,也很像个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如此一来,除了一日三餐,未夏与她基本碰不上面,见上了,双方也都默契地选择适度的礼貌问候,得体寒暄。

许是快要到月末了,前日起阿箩的身体又不大好了,这两日连用膳都不能出来了,而是吩咐人端进屋里。

虽然君亦衍嘱咐过,阿箩喜静,让她独自静养就好,没他陪伴,尽量不要到偏院儿去。未夏犹豫了一番,还是觉得于情于理都该去探视探视。思来想去,最后让阿免从当年她陪嫁的药材中挑了几样好的补药。看着那些珍贵的药材,未夏感慨不已,幸得这些东西当初没有叫她拿去当了换银子……

鉴于阿免近来对偏院儿那边欲言又止,又频频试探,似乎隐隐看出些什么。怕引起麻烦,未夏觉得他还是不要跟去为好,用过早膳,便以帮细细洗澡为借口,将他支开,提着包好的补药便去了偏院儿。即便阿箩有意害自己,也不会那么蠢,在他的府中,他的眼皮底下动手,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会有危险。

偏院儿和主院儿之间只隔着一间书房两堵院墙。刚走到书房时,院子那边那头便传来一阵嬉闹拌嘴声。

“竹熏姐!”邱三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小小的撒娇又带着点犹豫地说道:“这院儿里的……全部都要拔去么?”

“叫你拔你就拔,”竹熏笑骂一声道:“小孩子家你懂什么?还要多问!”

“你才小孩子家!”邱三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跳开一步抱怨道:“真是的,都说了不准揪我耳朵……”用剑鞘把红薯叶子拨拉的胡呼啦啦作响,嘟嘟囔囔又道:“虽然红薯我老早就吃腻了,但这、这都已经种下了,长势还这么好,眼看着再过不久就可以丰收了啊,现在却要拔了再种别的,多可惜啊!”

竹熏道:“姑娘身子弱,闻不惯这怪里怪气的草味儿!”

“哦!”邱三动动鼻子,使劲儿的嗅了一圈,疑惑道:“哪有味儿,我怎么闻不到……”抬起脸不放心地问:“爷说同意拔的么?”

“不过几根红薯苗子,拔便拔了,姑娘不喜欢的,主上还能说什么!”竹熏不悦地瞪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剑,扬手就砍去一把叶子,怒气道:“好端端的园子,却种满食粮,弄成如此丑陋,一点王府该有的气势都没有!虽只是个妾妃,好歹姑娘未进门前,也还算半个主子,主上的脸面全被她丢光了!”

“哪里丢爷的脸了,我看爷高兴的很……”邱三小声嘀咕,总觉得竹熏的话听着有点不太舒坦,左右瞅了一圈,仰脸道:“这绿油油的,多好看呐,哪里丑了,我和齐大哥钟大哥他们还觉得到了夏天很是凉快呢……”

“小三子,”竹熏出声打断他道:“你啰啰嗦嗦,到底帮不帮忙拔?”

“好了好了!姐,我帮成不成!”邱三跺了跺脚,抱怨道:“再过不久就要回帝都了,现在种上花,等开了也看不到了啊……女人就是麻烦多!不过好在夫人不来这院儿,不然看了,定是要心疼死的。”

竹熏的声音却陡然间冷了下去,丢了手中的剑道:“小三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她那是什么身份,‘夫人’是能随便喊的么?要喊也是该喊我们姑娘!”

“爷让喊的,而且大家伙都这么喊,都喊习惯了!”邱三大咧咧地顶嘴道:“况且,爷和阿箩姐都还没成亲呢,嘿嘿,到时候等阿箩姐进门了我也这么喊她呗……哎哎哎,竹熏姐你先别瞪我,我还没说完呢,还有啊,阿箩姐现在是以安小王爷的身份,也就是咱们爷本家堂弟的身份住在府里的,要是喊她夫人,多别扭啊,若是叫外人听见了,八成还要以为我们爷是那断、断……断什么……哦对,短袖!多吓人呐!”

“岂有此理!”竹熏大怒:“她那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和我们姑娘并称夫人!不过是个以色迷人的狐狸精罢了,不仅怀不上子嗣,现在连相也破了,也就是主上心善,还摆在府中施舍几分恩宠供她过活,可那满身晦气的女人可有一丝安分守己,惹了那么大的祸事拖累主上连累大家,她倒是没有丝毫自愧,来了豫城也不安分,整日扮柔弱装贤惠的拉拢人心!以往姑娘没来也就罢了,爷住主院儿,她得跟过去伺候,现在姑娘在,偏还以‘夫人’自居霸着主院儿,凭什么?姑娘都只能住偏院儿,她一个妾,也好意思当着未来主母的面,粘着主上住在主院儿!”

“竹熏姐,你别这样说!”邱三越听越不高兴,不悦地皱眉道:“竹熏姐,夫人没有你想的那样坏,其实她……她很好!当初给阿箩姐的那株百离草,便是夫人从董逢那里求来的,还有,这两年阿免哥天天跟着爷满处奔走为阿箩姐找另一株百离草,毫无怨言的,就在你们来之前,阿免哥夜里都是一个人睡在山上守着那些种肥的,虽然至今没有种出来过一棵,但他们一直都在真心的帮忙啊!”

“不过怕失宠讨好主上罢了!”竹熏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嗤道:“你当她是好心?她让那面具下人跟着主上,指不定是让他故意从中捣乱做手脚,好让爷种不出百离草,救不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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